老夫人晨起的時候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哪裏是朱嬤嬤替她按壓了許久,她都沒覺得舒緩些。


    “老夫人,要不,奴婢去請李大夫來給您瞧瞧?”朱嬤嬤試探的看著老夫人道。


    “算了,就是昨晚有些沒睡好。”老夫人擰著眉,麵上帶著幾分明顯的不悅。


    昨夜,謝時和謝旭突然迴府,且動靜鬧得還不小,老夫人素來淺眠,自然也就被驚到了。


    聽老夫人提起昨晚,朱嬤嬤也不好說什麽,她收迴手,從丫鬟手中接過漱口水遞給老夫人,服侍她漱過口後又擰了岶子替她擦臉。


    “明日便是臘八,祭祀用的東西準備的怎麽樣了?”洗漱過後,老夫人臉色明顯好了一些,她一邊起身示意丫鬟給她更衣,一邊問朱嬤嬤道。


    “老夫人放心,明日祭祀要用的東西二夫人一早就備好了,奴婢昨日又去查了一遍,沒有什麽疏漏,至於朝安寺那邊也遞了信過來,說會派了塵大師下山來為咱們做法。”朱嬤嬤事無俱細的答道。


    老夫人點了點頭,臉上也終於露出了丁點笑意。


    每年的臘八節侯府都是開祠祭祖,更要請大師做法,祛晦驅疫更要為來年祈福,所以,她將臘八節看得極重,楊氏也正因此才敢以退為進想要借此將她一軍,隻可惜,這迴她讓她失算了!不過,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放心將此事交給陳氏打理,所以,便也隻能自己多費些心思,好在,她身邊還有個朱嬤嬤。


    “對了,翠竹院和汀蘭院那邊可有遣丫鬟過去?”老夫人又問道。


    這是要過問昨夜的事。


    好在,朱嬤嬤在老夫人身邊伺候多年,所以,很能摸的著她的脾氣,當下,便垂首恭謹的答道,“明日就是臘八節,剛好世子和二老爺都在府裏,所以,奴婢一早便自作主張遣了人去請他們過來。”


    聽了朱嬤嬤這些話,老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


    待老夫人收拾妥當,翡翠便躬身進來報信,說世子和二老爺都到了。


    老夫人撫了撫鬢間被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而後,伸手搭在朱嬤嬤的胳膊上,由她攙著自己慢慢朝前廳走去。


    前廳的檀木椅上坐滿了人。


    侯府的主子少有聚得這麽齊的時候,除了老侯爺和謝媛,其他人竟全都來了,甚至連三歲的四姑娘也被乳娘給抱了過來。


    “母親。”


    “祖母。”


    老夫人一出來,眾人紛紛起身行禮。


    老夫人扶著朱嬤嬤的手慢慢走到上首的檀木椅前坐定,隨後,她抬眸慢慢的將眾人全都掃視了一遍,末了,才朝眾人擺了擺手道,“行了,都坐吧。”


    眾人依舊紛紛落座。


    老夫人將胳膊倚在扶手上,換了個輕鬆的姿勢後才又開了口,“說吧,你們昨夜鬧出那麽大動靜是為了哪樁事?”


    明明坐了一屋子人,可是,卻沒有一個人開口接這話。


    謝崢與謝峰神色冷沉,楊氏與陳氏這對妯娌,一個兩個全都微擰著眉,隻不過,一有些驚惶,一個有些忐忑,而謝時更是從頭到尾垂著個腦袋,謝旭倒還稍微好一些,不過也是抿著嘴一副不敢哼聲的樣子……


    滿屋子的人,除了謝嫵很是鎮定的在喝茶外,就隻有一個三歲的謝如在樂嗬嗬的啃著糕點,其他人要麽露出幾分不安,要麽就露出幾分凝重。


    老夫人隻瞧了一眼,眉心便忍不住擰成了一團。


    “怎麽,通通都啞巴了!”老夫人臉色猛地一沉,聲音也跟著尖銳了起來。


    謝時一個哆嗦,慌忙將頭垂得更低了。


    可是,有句話叫做怕什麽來什麽,他這一動,老夫人的眼神立時便鎖定了他,“時哥兒,你來說!按說,說,你們書院今日申時才放假,可你們昨夜怎麽就迴來了,而且,還那麽晚?”


    謝時被老夫人這話問的整個一激靈,他僵著身子緩緩站了起來,一雙眼睛不停的直往楊氏身上瞟。


    而此時,楊氏心裏也是虛的厲害。


    她千叮萬囑讓貴安不要鬧出動靜,先將人騙出書院再動手,可沒想到貴安那個蠢貨卻讓人瞧了出來……


    可她心裏虛歸虛,可這一關總歸是要過的,所以,當下也隻能深吸了一口氣,扯出一抹她認為最完美的笑容麵對著老夫人。


    “母親……”


    “我沒問你話。”老夫人毫不留情的打斷了她的話。


    楊氏臉上瞬間便有些掛不住了。


    雖然近來老夫人對她很不滿意,可當著這麽多人給她難堪還是頭一次,思及此處,楊氏瞬間便覺得委屈到不行,再加上原本就心慌,霎時眼眶便泛起了霧氣。


    可老夫人卻像是沒看到似的,隻淡漠的瞟了她一眼,而後冰冷的目光便又重新迴到了謝時身上,“時哥兒,你自己說。”


    被再次點到名的謝時臉上的慌亂顯而易見,可他也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隻得硬著頭皮答道,“祖母,昨晚,昨晚出了點事,所以便向夫子告了假……”


    這話說了就跟沒說一樣。


    老夫人冷哼一聲,不耐的又道,“那你臉上的傷是怎麽迴事?”


    這下謝時徹底噤聲了。


    “母親。”看著自己的兒子被老夫人帶到這個份上,最終楊氏還是冒著被老夫人再次責罵的風險替謝時開口了,“昨晚阿時和阿旭在書院起了爭執,不小心驚動了書院裏的夫子,而後,夫子便讓他們倆迴家反省幾天。”


    楊氏一張嘴便立時將謝旭也拖下水。


    陳氏沒聽出什麽不對,倒是謝崢忍不住目光沉沉的往楊氏身上瞥了一眼。


    老夫人更是聽得眉頭擰成了一團,當下厲聲訓斥道,“你們有什麽事不能私下解決非要在書院裏鬧?嵩陽書院是什麽地方?李山長又是什麽樣的人物?你們怎麽敢!”


    “祖母,我冤枉啊!”被老夫人這麽一訓斥,謝旭連忙起身替自己喊冤道,“昨個晚上我在夫子屋裏請教學問,是大哥領了人不問青紅皂白要將我身邊的小廝抓起來,那小廝害怕向我求救,這才驚動的夫子!”


    聽完謝旭的話,老夫人也察覺到了不對,她眼眸一壓,看著謝旭又道,“你剛剛說,你大哥要抓你身邊的一個小廝?”


    謝旭忙用力的點了點頭。


    楊氏見勢不對,連忙又向老夫人解釋道,“母親,是旭哥兒身邊那小廝誆了時哥兒的銀子,所以,時哥兒才使人去書院問他,可沒想到這小廝奸滑的很,故意鬧出動靜,還挑動旭哥兒,不然兩人也不會起了爭執以至被夫人子訓斥!”


    老夫人皺眉很是不悅的睇了楊氏一眼。


    雖然她知道楊氏說的未必是實話,可不管怎麽樣,旭哥兒身邊這個小廝是關鍵。


    “那個小廝現在何處?”老夫人沉凝了一會,然後又問道。


    “那小廝被旭哥兒藏起來他,旭哥兒死活不肯把他交出來。”楊氏搶先答道。


    不想,謝旭聽了她這話卻並沒有惱羞成怒,相反,他原本還擰著的眉很快便舒展開來,他笑著對楊氏道,“二嬸,原來你要抓梅生是因為梅生騙了大哥的銀子啊!我還以為是因為大哥送給史七公子那隻鬥雞害史七公子輸了塊和田玉佩……都怪昨夜貴安沒有說清楚,否則也不至於在夫子麵前鬧出這麽大個動靜。”


    相較於謝旭的輕快,老夫人的臉幾乎凍的快要結成了冰。


    “旭哥兒,你剛剛你大哥送了史七公子一隻鬥雞?”


    “母親,旭哥兒聽岔了,什麽鬥雞啊,時哥兒他從不玩這個的。”楊氏忙扯了一抹笑,搶在謝旭開口前望著老夫人微笑道。


    老夫人卻連一個眼風也沒有給她,“旭哥兒,你繼續說。”


    “母親……”楊氏又揚著聲音喊了老夫人一聲。


    可老夫人卻半點也不為所動,依舊目光灼灼的盯著謝旭。


    看著楊氏焦灼又無力的模樣,謝嫵低眸抿了口茶,唇角忍不住又彎起一抹清淺的弧度。


    謝旭有些不解的看了楊氏一眼,隨即呐呐開口道,“祖母,我也是聽鎮南王世子說的……他在書院裏跟人炫耀,說他前幾日史七公子玩鬥雞,贏了史七公子一塊玉佩並一千兩銀子,還說當時史七公子輸不起,轉頭就將氣撒在大哥身上,說大哥和鎮南王世子一夥的,故意串通來騙他的銀子,還說要麽大哥賠他五千兩銀子,要麽他就親自上門來侯府討要!”


    屋裏靜極了。


    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就連三歲的謝如也察覺到了不對,將腦袋偎在奶娘懷裏,不敢發出聲響。


    直到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陰沉著臉厲聲朝謝時嗬斥道,“荒唐!荒唐!”


    這突如其來的響動讓謝時臉色一陣陣發白,手心更是滲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


    “祖母,我沒說謊,真的是鎮南王世子說的……”謝旭也被老夫人略顯猙獰的臉色嚇了一跳。


    老夫人卻仿若沒聽到他這些話似的,陰森森的眼神死死的釘在謝時身上,見麵色發白渾身顫抖,一副心虛到不行的樣子,當下便立即相信了謝旭的話。


    當下,她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怒火,抓起桌上的杯盞狠狠的就朝謝時擲了過去。


    “孽障!你還不給快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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