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玉蘭便奉了楊氏的命令拎著食盒去了謝嫵屋裏,不想,卻撲了一個空。


    謝嫵去陳氏屋裏陪她說話去了。


    玉蘭想著楊氏的吩咐,便在她屋裏等著,茶都喝了好幾盞,可謝嫵卻半點沒有要迴來的意思,最後她實在忍不住讓覓月去陳氏那邊瞧瞧,好不容易等覓月從那邊迴來,帶來的消息卻是謝嫵歇在陳氏屋裏了。


    玉蘭是沉著臉迴的汀蘭院,而楊氏在聽了玉蘭的話後更是氣得又掃落了好幾個茶盞。


    謝嫵當然知道楊氏打的什麽主意,也知道她說服自己不成,少不得做些手腳膈應膈應她。


    武安候府的主子攏共就那麽幾個,老太太和二房都不缺人,好不容易逮著謝崢被調迴京城的機會,那些婆子才能有幸被選進翠竹院當差,這其中還有不少人是使了銀子走了門路才被安排進翠竹院的,可沒想到這差事還沒做熱乎,謝崢一句就要將她們全換了,這擱誰誰能願意?


    所以,消息一傳出來,翠竹院瞬間便炸鍋了,有主意的婆子立時就想走世子夫人那邊的路子,可不想陳氏趕了一個大早帶著謝旭及跟前幾個得用的丫鬟去城外的朝安寺上香去了。


    陳氏這邊的路子走不了了,那就隻剩下謝嫵這邊了。


    怎麽說世子也是將此事全交托給了她,能不能留下也就是謝嫵一句話的事,所以,自然而然,這些人便將主意打到了謝嫵跟前伺候的人身上。


    羅媽媽就是其中之一。


    畢竟,前兩日她可是在謝嫵麵前大大的露了個臉,又是跟著陳氏從寧夏那邊迴來的,衝著這兩點,謝嫵怎麽著也會給她幾分薄麵。


    於是,待謝嫵一起床,羅媽媽便親自捧了粥送了進來。


    平日裏謝嫵的膳食都是覓月安排小丫鬟去拿,而這次卻是羅媽媽親自送過來,可謝嫵卻隻是淡淡的看了羅媽媽一眼,隨後便盤坐到榻上,專心致誌的喝起粥來。


    不得不說,羅媽媽不但江南菜做的好,就連這粥也熬的的恰到好處,軟糯綿稠,十分入味。


    見謝嫵神情愜意,羅媽媽知道今日這粥算是合了她的味口,於是便笑著上前道,“姑娘,咱們院裏的那些人都要打發走嗎?”


    謝嫵擱了手裏的白瓷調羹,鳳眸微微一掃便朝羅媽媽看了過去,“媽媽覺得了?”


    羅媽媽笑著搓了搓自己的手。


    她跟著陳氏好些年了,知道這位世子夫人是個立不起來的,以前在寧夏,人口簡單,周遭伺候的全是自己人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麽。


    可現在來到京城,羅媽媽隻覺得處處受氣受掣肘。比說陳氏說想要吃個蟹粉獅子頭,她少不得便要跟廚房管采買的婆子讓將蟹買迴來,可那婆子推三阻四不說,每次還少不得對她陰陽怪氣的嘲諷一番。


    雖才來沒幾日,可羅媽媽覺得自己把這一輩子該受的氣全在這受完了,偏自家夫人還是個軟糯沒主意的,隻一味地勸她別計較。


    也正是因為這樣,謝嫵一說用得著她,她二話不說立刻便跑了過來。


    她總要為自己尋個靠山不是?


    況且,她丈夫兒子雖然被安排在外院,卻什麽職也沒領著,還時不時被府裏有些臉麵的管事支使跑來跑去憋屈的很,這好不容易逮著大姑娘要用人,她若是能得了大姑娘青眼,說不定也能替丈夫兒子求一個好差事。


    “姑娘,請恕奴婢多嘴,外麵那些人固然有偷奸耍滑之人,可也有幾個是好的,姑娘若一杆子全打出去了,隻怕到時候鬧起來難看。”羅媽媽小心翼翼的道。


    “那媽媽覺得誰能用?”謝嫵笑道。


    羅媽媽抬眸看了謝嫵一眼,見她神色如常,唇角含笑,並不像是生氣的樣子,這才大著膽子繼續道,“旁的奴婢不知道,不過,廚房管柴火的那個牛媽媽和管咱們院鑰匙的王媽媽是個爽利的人,而且,她們的家人在外院也領了些得力的差事。”


    倒不是因為牛媽媽和王媽媽許了她好處,她才來給她們倆求情,隻是這兩個人確實有些能力,兩人又有家人在外邊照應,姑娘以後說不定能用得著。


    她既把自己當成了謝嫵的人,自然要替她留意這些,而且,這一下將這麽多人攆出去,她生怕到時候謝嫵一個人應付不來。


    謝嫵抬手在榻上的小幾輕扣了幾下。


    清脆的聲音讓羅媽媽臉上一僵,她慌忙垂下頭去。


    姑娘這是怪她多話了嗎?


    謝嫵也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她眸底猛地竄過一絲暗流,隨後,她迅速的將擱在小幾上的手收了迴來,而後,她神色迅速恢複如初。


    “既然媽媽說她們是好的,那便讓她們留下吧。”片刻後,謝嫵已淡然自若的看著羅媽媽開口道。


    她當然沒想過要一杆子將翠竹院這些人全打發出去,雖然他們都是經了楊氏的手安排進來,但要說真正得楊氏信任的也就能念月及幾個握著翠竹院實權、肥缺的婆子,那些個無關緊要的人,楊氏根本不會在她們身上費心。


    既不是楊氏的親信,那用一用謝嫵也覺得無不可。


    她之所以向父親提議要將翠竹院怕人全換一遍,一來可以立威,二來也能借此將楊氏安插的人剔出去,但若因此引起眾怒卻也沒這個必要。


    而且,她也相信羅媽媽,不是隨便一個人便能讓她跑來找她討這個人情。


    必然是這人有些用處。


    不然,豈不浪費羅媽媽好不容易才在她麵前刷出的好感。


    羅媽媽原還以為謝嫵生氣了,不想轉頭謝嫵就應了她這話,一時間她還有些反應過來,“姑娘,您,您答應了?”


    謝嫵笑著點了點頭,“我屋裏還缺個管事嬤嬤,不如暫時就由媽媽管著吧。”


    “姑娘是說……多謝姑娘,奴婢以後一定會盡心盡力為姑娘做事的。”醒過神來的羅媽媽簡直喜不自勝。


    謝嫵笑了笑,“那以後我房裏的事就有勞……嬤嬤多費心了。”


    “是,奴婢一定盡心,一定盡心。”羅媽媽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原不過隻想讓姑娘用人的時候能想著她,哪想到姑娘竟直接將她調到房裏做了她的管事嬤嬤。


    “不過,我母親素來喜歡吃揚州菜……在我請到揚州那邊的廚娘前,隻怕還是要辛苦嬤嬤。”謝嫵笑著又道。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奴婢應該的。”


    她都已經從羅媽媽變成羅嬤嬤了,再辛苦也值了。


    謝嫵淺然一笑,“那嬤嬤迴去打點一下,一會便來我房裏當值吧。”


    “是。”羅嬤嬤歡歡喜喜的退出了屋子。


    謝嫵笑了笑,轉身拿起了調羹重新喝起了粥。


    而覓月從始至終也隻是安靜的站在謝嫵身邊,一句話也沒說。


    直到謝嫵將那碗紅棗燕窩粥喝的幹幹淨淨,覓月這才上前使了小丫鬟將小幾上的碗勺撤了下去,又親手擰了帕子遞到謝嫵跟前。


    “覓月,就沒人托你向我求情?”謝嫵沒有接覓月手中的帕子,隻挑眉含笑問她道。


    有,自然是有的。


    可她清楚自己如今在姑娘心裏份量,保不準,她是被攆出去的人之一。


    想到這裏,覓月不由苦笑了一下,她垂首朝謝嫵福了福,而後恭謹的道,“奴婢不敢。”


    謝嫵淺然一笑,繼續又問她道,“剛剛羅媽媽提的那兩人可能用?”


    覓月低頭想了一會,而後才對謝嫵道,“管柴火的劉媽媽是個實誠的,她能進咱們院是因為他侄子跟外院管采買的管事走的近,至於王媽媽,她雖有些貪小便宜,但大體還過得去,她丈夫管著咱們府裏的車馬。”


    謝嫵點了點頭,“那除了她們之外,可還有別的人可用?”


    覓月飛快的瞥了謝嫵一眼,卻見她神色如常,可即便如此,覓月仍舊覺得有些忐忑。


    “那個叫胖丫的小丫鬟也不錯。”覓月斟酌道。


    “胖丫?”謝嫵腦海中忽然浮出一張圓乎乎的臉來,“是前日領郡主進來那手腳麻利的小丫鬟?”


    “是她。”覓月迴道。


    謝嫵忽地笑出聲來。


    覓月有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


    謝嫵卻想起那日,她讓她下去給陸湛沏茶,不想,直到陸湛走,她那壺茶也沒沏上來,陸湛中途有幾次下意識抬手想端茶杯卻都撲了空。


    想到這裏,謝嫵嘴角忍不住又揚了揚。


    “念月的位置不是空了,不如,讓她頂上去吧。”


    覓月眼睛瞪得更大了。


    念月的位置……


    那可是姑娘身邊的大丫鬟啊!


    謝嫵卻像是沒看到覓月臉上的震驚似的,她細長的眉毛輕輕挑了一下,唇角含看著念月意有所指的道,“規矩禮儀都可以慢慢學,唯有忠心,那是學也學不來的,覓月,你說是嗎?”


    覓月猶如冬日裏被人從頭頂澆了一盆冰水,從頭涼到了腳。


    她‘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或許是因為太用力的緣故,膝蓋碰到青石地磚的時候發出沉悶的聲響,可她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姑娘,求您再給奴婢一次機會。”


    “覓月,你忘了,我給過你機會的,而且,不隻一次。”謝嫵纖長的睫毛如蝶翼般輕輕顫了兩下,唇角笑容如水波般漾開。


    “姑娘……”


    “不過,你到底是與念月不同,所以,我不介意再多給你一次機會,隻是這一次,你還會讓我失望嗎?”謝嫵鳳眸微咪,清亮的眸子有什麽東西在隱隱跳動。


    即便知道前麵等著她的路未必可走,可若是後退……


    可她哪裏還有路可退。


    “奴婢一切但憑姑娘吩咐。”最終,覓月咬著牙重新跪伏到了謝嫵跟前。


    就像關鍵的時候二夫人根本不會理會念月死活,而她也一樣,她惟一能倚靠的人隻有姑娘,也隻能是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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