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歌手看起來很瘦,弱不禁風,胡子拉碴的但精神頭很好。


    他正在用自己的吉他彈唱風格舒緩音樂,跟周圍很激情的那些周末出來練習的音樂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們是在找機會宣泄,鍛煉自己當眾演出的能力,而這個流浪歌手則是在生活。


    他腳下擺著一個小碗,裏麵有幾枚五十円的硬幣。


    禦苑的門票是500円,他已經唱了好幾首了,可惜沒賺迴門票錢。


    但他卻也不著急,彈奏依舊那麽舒緩。


    除了夏目直樹和淺井真緒之外,還有兩個遊人在駐足聆聽,其中一個看了眼旁邊激情四射的電吉他,轉身去了那邊;另一個則鼓了鼓掌,給碗裏放了枚50円的硬幣。


    “喵~”


    那隻跟在流浪歌手身邊的橘貓喵喵叫著,走過來繞著扔錢的遊人腳邊轉,然後用腦袋蹭了蹭那人的腳踝,好似在感謝他。


    流浪歌手似乎對這一幕見怪不怪了,笑了笑,繼續彈奏格格不入的音樂。


    一個為了生活而彈奏的歌手,開始彈奏的時候卻不隻是為了生活。


    一曲終了,夏目直樹從兜裏掏出一枚500円的硬幣,彎下腰,輕輕放進了他的碗裏。


    “很好聽,我可以再聽一首嗎?”


    流浪歌手很驚訝有人出手如此闊綽,“50円就能點一首的,你給的太……謝謝你,想聽什麽?”


    “總要賺迴門票錢的不是嗎?”夏目直樹抬頭看了眼逐漸陰上來的天空,然後衝他問:“《rain》會嗎?”


    “當然!”


    流浪歌手很高興,他擅長的就是這種舒緩的音樂,《rain》很合適,也是他的拿手歌曲。


    這是《言葉之庭》的片尾曲,他在頹廢之前很習慣看這些小清新的動漫。


    他用手輕輕拍打著吉他來找節奏,然後輕聲開口。


    “言葉にできず凍元た末末で”


    “喵~”


    橘貓湊到了夏目直樹腳下,他蹲下來將貓抱起,而後閉上眼睛,默默聆聽著。


    無人能夠想象從小到大因為身體而不能出門,終日跟遊戲和番劇作伴的人心中,這些東西有著怎樣的意義和力量。


    能夠和在乎的人一起聖地巡禮,聽著萍水相逢的歌手彈唱他最擅長的、自己最愛聽的歌曲,對於夏目直樹來說,這就是最棒的周末了。


    淺井看著微闔雙眼、輕輕撫摸著懷中橘貓的夏目直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這善良、這感性,跟小時候那個直樹哥哥如出一轍。


    隻不過一個會說“按照自己的意願去生活,真緒醬!如果你活下來,我還記得你,長大了嫁給我做新娘吧!”另一個會說“你不能總是隻想我的事……你就沒有在乎的人和事了嗎?”


    腦海中關於直樹的記憶浮現出來,淺井驀然發現,直樹和夏目,隻是談吐和性格稍有不同,身上的閃光點仍舊善良,包括對她的某些執著。


    “原來你一直都是你,隻是少了些什麽。”


    她嘴角微微上揚,也跟著閉上了眼睛。


    這首歌真好聽。


    真好,最害怕的那種情況沒有出現。


    淺井在來東京之前就一直很害怕直樹把她忘了,不僅如此,如果變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格該怎麽辦?


    所以在上門的第一天,意識到夏目直樹真的完全不記得自己之後,淺井對他便少了某些感情。


    她很害怕他已經不是他了。


    但今天她突然明白了,人隻是會改變而不是消失。


    他還是他,夏目直樹就是夏目直樹,不存在一個叫夏目的、一個叫直樹的。


    所以他少了的東西,自己就要給他去拿迴來,無論對方是誰!


    《rain》很快唱完了,流浪歌手深吸一口氣,而後聽到了兩個同時響起的掌聲。


    夏目和淺井都在輕輕鼓掌,那隻橘貓已經爬上了夏目的肩膀,趴在他的肩頭。


    “好懂事的貓,你收養的嗎?”夏目問。


    流浪歌手搖了搖頭,“並不是……我以前是個音樂大學的學生,後來……家裏出了事,我頹廢了很久,喝酒把自己喝垮了,又因為經常逃課被學校開除。那是我最昏暗的日子,然後它就來了。”


    他看向夏目肩頭的橘貓,笑容溫柔而陽光,跟他滿臉胡茬的消瘦形象截然不同:“那天我從出租屋出來,打算用最後的一點錢買酒喝。我一打開門,就看見了它站在我的家門口,是那樣的耀眼,那樣的……特別。”


    夏目直樹聞言一愣,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淺井。


    流浪歌手繼續說道:“然後那天我用最後的一點錢買了貓條,它就跟我生活在一起了……與其說是我收留了它,倒不如說是它收留了我。”


    “老師很能幹的,非常通人性,從那以後我的生活也慢慢開始改變了。”


    老師是橘貓的名字,流浪歌手叫它“せんせい”,因為她覺得一隻貓都比自己活得通透。


    “它教會了我很多很多,教會了我怎麽笑著麵對生活。”


    “現在雖然我生活有幹勁了,但也開始患得患失,”流浪歌手苦笑一聲:“生怕老師有一天離開我。”


    夏目直樹點了點頭,感同身受。


    “自從知道這一點之後,我就明白它對我的重要性了。”流浪歌手摸著橘貓的頭說道:“人特別在意什麽事或人的時候,才會患得患失。”


    夏目直樹聞言表情微怔。


    “不過我也知道,老師不會永遠跟我在一起的。”流浪歌手歎了口氣:“它值得更好的……你願意收養這隻貓嗎?”


    夏目直樹迴過了神來,將肩頭的貓捧在懷裏,然後皺眉看向流浪歌手:“你說什麽?”


    “我想問問你願不願意收養這隻貓,它跟著我隻能吃剩菜剩飯,有時候唱的不好,貓條我都買不起……它跟著你肯定比跟著我要好……”


    “誰告訴你不會永遠在一起的,你自己想的嗎?那你這麽想未免太自私了些。”


    夏目直樹表情有些不悅,打斷了他的話:“你隻是在想你自己,你覺得它會怎麽樣怎麽樣,它會離開你……你有考慮過貓的感受嗎?”


    “貓的感受?”


    “就是說,你有問過貓是怎麽想的嗎?”夏目直樹看著懷裏這隻通人性的橘貓,覺得它的眼睛像極了某個總是沒有主見又總是很有主見的家夥。


    他猛然將貓放在地上,“我尊重貓的意見。”


    橘貓看了眼夏目直樹,而後頭也不迴地來到流浪歌手的腳邊,輕輕一跳順著褲子爬上了他的肩膀。


    於是夏目直樹笑著說道:“看吧,連貓都是如此的,何況是人?這是純愛黨的勝利。”


    “可是……”流浪歌手心裏很高興老師的選擇,但仍然覺得有些虧欠:“這麽好的貓,不應該跟著我流浪。”


    夏目直樹又從兜裏掏出了一張千円的紙幣,遞給了流浪歌手。


    這次他沒有放進那個碗裏。


    流浪歌手有些愣,沒敢要。


    夏目直樹便將紙幣遞給了他肩上的橘貓,橘貓看了夏目一眼,輕輕張嘴咬住了那張紙幣。


    “別誤會,錢是給老師的,今天它也給我上了一課。”夏目直樹說道:“或許你是個流浪的人,但你的貓可不是流浪貓。”


    “它沒有在流浪,流浪的隻是你的心……隻要有你在,它應該被叫做家貓。”


    “喵!”


    老師叫了一聲,聲音清脆很多,很是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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