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怕你叫人欺負了。”謝錦宴朝著殿內一眾婦人掃了眼,又悄然握住她的手,貼著她的耳畔道,“悶不悶,要不要出去走走?”


    溫柔的嗓音,伴隨著溫熱氣息入耳。


    俞青蕪手微微掙了下,見謝錦宴不肯鬆手,便隻得提醒道,“殿下,這會兒出去,怕是不太合規矩吧。”


    規矩?


    他這麽個出了名兒的荒唐太子,什麽時候規矩過?


    謝錦宴眼中諷刺一閃而過,噙笑問她,“阿蕪,你是不是不想出去?”


    “或者說,你是不願意與孤出去?”


    他挑眉,眼神裏掠起一絲不悅,哼道,“孤知道,那日之事,你一直生著悶氣,可你也要理解孤,孤的處境,你清楚,許多事情並非你想如何就如何。若孤真的那般,那不就當真昏庸了?”


    所以,還成她不懂事了嗎?


    俞青蕪忽然發覺,她似乎從來都沒有真正認識過謝錦宴。


    從前她以為,哪怕他偏執一些,狠毒一些,但至少,他待她還是真心的,至少他也還是個不錯的太子,至少他也許還是心存善念的。


    哪怕年少時,他因為一時幼稚,用那樣法子來博取自己的主意,但那或許隻是因為不懂事。


    但是現在,她才驚覺,或許他從來就是如此。


    從來都是把利益看得比人命更重,比公道更重的。


    或許在他的立場看來是沒有錯的,可卻從不是她能接受的。


    這一刻,俞青蕪突然連發脾氣的心情也沒有了。


    她抬起頭,望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麵龐,忽覺無力,極溫柔卻沒有情緒的迴他,“殿下多慮了,臣妾並未生氣。”


    “隻是……或許,我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從一開始就是錯?


    言外之意,做他的妻子就是錯?


    就因為他沒能幫她報仇?


    還是說,在她的眼裏,他就是一個報仇工具,若是不能,那就是錯?


    謝錦宴眼底的柔情忽然凝住,漸漸的凝成了霜,握住她的手也緩緩抽迴,冷哼了,緊盯著女人,一字一頓,“俞青蕪,所以,孤沒能幫你報仇就是錯?”


    “孤在你眼裏,就隻是一個複仇工具,一旦沒有滿足你的要求便是錯是嗎?你便要對孤甩臉子,擺臉色是不是?”


    謝錦宴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已紅了眼。


    礙於場合,他又強行將腹中怒氣壓了下去,隻靜默看著她,冷厲的又問了一遍,“俞青蕪,孤在問你話!”


    他一把抓住了那細白的手腕,不知不覺中加重了力道。


    俞青蕪被他捏得生疼,她皺了皺眉,卻並未像從前那般喊疼。


    隻抬起頭,平靜的望著他,道,“出去說吧,在這裏鬧不好看。”


    被俞青蕪這般一提醒,謝錦宴方才意識到自己又失態了。


    他收迴手,起身道,“孤去外頭等你。”


    話落,便轉身徑直從小門出去。


    皇後往這頭看了一眼,似乎察覺到什麽,但並沒有多問。


    旁的幾個離得近的妃嬪和貴婦們早早的就瞧見了太子,此刻也發覺了太子妃和太子二人似乎不太對勁兒,但這畢竟是東宮的事,皇後又在這裏,她們也不敢多嘴,一個個便隻當做沒有瞧見。


    俞青蕪整理好衣物,起身向皇後行了禮,稱有些冷,想去東宮添一件衣裳,然後便踏出了鳳藻宮。


    剛出門,就見謝錦宴站在不遠處,她快步走上去。


    謝錦宴冷冷看了她一眼,並未說話,隻陰著臉往前走。


    俞青蕪也沒說話,一路小心跟在他身後,直至走到了東宮才停下腳步。


    許久不曾居住,東宮依舊收拾得整整齊齊,院子裏大小有幾個內侍和婢女伺候著,見太子和太子妃一前一後的進了內室,心中狐疑之餘,順手將門關上。


    一進門,俞青蕪先點上了安神香。


    然後才朝著謝錦宴走過去,但這一迴,她並未挨著他服軟撒嬌。


    隻端莊穩重的坐在他身側,淡淡喊了他一句,“殿下,臣妾並非生氣,也並不是將你當初複仇工具……”


    “隻是……”


    “隻是什麽?”謝錦宴側過頭,一瞬不瞬的看著她,眼神裏隱約流露出一絲怒氣。


    對於謝錦宴的怒火,俞青蕪並不意外。


    他到底是儲君,哪怕因血脈受盡冷眼,但如今他也是皇帝嫡子,他的母親更是母儀天下的皇後,他亦是時常被巴結討好的,有些脾氣是很正常的。


    俞青蕪並不感到奇怪,隻是覺得有些難過,難過於她與謝錦宴從不是一路人。


    她深吸了口氣,認真的望著他,苦笑道,“臣妾隻是突然發覺,我與殿下從不是一路人。我不是不能理解殿下的處境,但卻不代表能夠接受。”


    “從前,我以為我們是師姐弟,說不得是青梅竹馬,但到底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思想多多少少是差不多。”


    “但是如今,我才發覺我錯得有多麽離譜。你乃太子,我是一介平民。哪怕你少時落難,考慮的卻永遠是權勢,是天下。而我,想得最多的就是活下去,然後討個公道。”


    “你沒有錯,我也沒有錯,隻是,我們或許一開始就不該有超過師姐弟的感情。兩個價值觀相悖的人,做師姐弟或許可以,若是做夫妻,注定會有著無休無止的爭吵,怨恨,最後變成一對怨偶。”


    “就像你我現在這樣。”


    俞青蕪勾唇,嘴角噙上一絲淒涼的笑,對上謝錦宴深邃的眸子,苦笑著又強調了一遍,“我沒有生氣,也沒有徹頭徹尾的將你當做複仇工具,更沒有無故與你甩臉子,隻是,忽然不知該如何與你相處。”


    “是該規規矩矩守禮數?還是做個隨意卻交心的妻子?”


    “太規矩你不喜歡,交心,隻會有無盡的爭吵。”


    俞青蕪笑著,神色逐漸悲涼。


    放在從前她不敢如此的,如今或許是覺著還有個哥哥,有個算是權勢滔天的哥哥,才得以不完全去討好著謝錦宴,敢於與他說出這般實話。


    而謝錦宴,則是沒答話。


    隻靜默的看著她,良久,才緩緩看向她,啞聲問她道,“阿蕪,若今日身處在我這個位置的人是蕭鳳昀,你可還會覺得一開始就是錯?我若沒有記錯,從前蕭鳳昀與你意見相左,你最終都是聽他的,怎麽到了我這裏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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