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自然是在他該在的地方啦。”蘇長樂淡淡的說著,所有的情緒都被她壓在了心底。


    “你舍得?”謝佳期追著問,“且不說你都為了他做了些什麽丟臉的事情,單憑這三年你為他瞞過所有人,救下了他的命,讓他免於流放之苦,現在又要迴到封地,你真的舍得不帶他走?”


    蘇長樂的表情沒有變,還是有些呆呆的坐在那裏。


    她不答話,但是眼淚卻滴答滴答的砸在了桌麵上。


    “也沒什麽舍不得的,就是覺得喜歡他太累了。”蘇長樂歎道,“這三年我太累太累了,其實當時我沒有想著一定能幫裴大人翻案的,當時想著,若是這一輩子他失憶了,平平淡淡的過去也好。”


    “江慎,江慎……”蘇長樂迴憶道,“當時我給他留下這個名字的時候,就是希望他能夠遠離金陵,讓他謹慎小心,千萬不要讓人知道他就是裴渡。可沒想到屬於金陵的人,最終還是會迴來。”


    “江慎他,從來都沒有離開過金陵。”蘇長樂抬手將眼角的淚抹了下去,“他要留在這裏,我卻要離開了。或許我們兩個人從來都沒有走在一條路上,這段時間隻不過是我們短暫的交集了一下,接下來就要各走各的路了。”


    蘇長樂堅定的道:“而且,不出意外的話,我們還會越走越遠。”


    “佳期。”蘇長樂從桌子上起來,對著謝佳期扯出來了一個比哭還有醜的笑,“我雖然去了封地,但還是安平郡主啊,就這一點,我與他便是永遠都不可能的。”


    “而且,我與他成婚這麽長時間了,他若是真的對我有情誼,我哪能一點都看不出來呢,其實也沒什麽的……”蘇長樂無奈的笑了一下,“隻不過就是他不喜歡我而已,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你……”謝佳期想要勸一勸她,但不知道從何說起,隻伸手抱住了她,在她的耳邊道:“沒什麽的,不過就是一個男人,等到了封地,我再陪你去找,大不了我們再搶一個迴來!”


    “好。”蘇長樂抽了抽鼻子,堅定道:“你放心,我會忘了他的,一定會忘了他的。”


    “這就好,等我們到了封地,你先陪我去看看我爹,然後我們再一起去在封地玩樂。”謝佳期把蘇長樂抱的緊緊地,“我們小時候不是想著,要是這輩子一直能在一起就好了,現在不就可以啦。”


    “說得對!”蘇長樂狠狠點頭,“等到了封地,我們肯定要好好玩一玩的,到時候封地上麵定沒有人敢惹我們兩個!”


    兩個小姑娘抱著笑著,像是迴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個不忍分別的夜晚。


    --


    時隔三年,裴若甫的案子被重新審理宣判,陛下因為魏太常的欺瞞偽造震怒,將魏太常扣押在大理寺細細審理,陛下先是免了裴若甫的罪進行追封,而後將裴府的資產全部歸還。


    朝堂之上本來是傅大人與魏太常互相製約的局麵,現在隨著魏太常被羈押而被打破,往日裏與魏太常交好的朝臣現在都瑟瑟發抖,十分害怕魏太常的那些肮髒事查到自己的身上。


    於是在早朝上,大家聽著這個消息各懷心思,大家都有些害怕,但隻有一個人是真心的開心。


    傅青鬆十分愉快的從長極殿早朝結束迴到了府上,二皇子早就已經等在了後院,看到一臉喜氣的傅青鬆,他舉著茶杯:“恭喜舅舅,日後舅舅便是這朝堂上最尊貴的國舅了。”


    “二皇子客氣。隻不過那魏太常是你的泰山,若是他真的如何了,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你?”


    蘇沐涔不是很在意:“舅舅不必擔心,我與魏如意成婚不久,而且當初是她算計的我,就算是牽連,也頂多牽連到魏如意一個人。”


    “那就好。”傅青鬆坐在了二皇子的對麵,端起了茶杯與二皇子的碰了一下,“二皇子前途不可限量,舅舅也在這裏先道一句恭喜了。”


    “舅舅哪裏話,”蘇沐涔笑著,“日後我和母妃還是要多仰仗舅舅。”


    --


    錦王一家要離開金陵的消息陛下並沒有聲張,自然也沒有真的懲戒蘇長樂,江慎的身份大家都在互相猜測著,可是誰也沒有證實過江慎的身份,裴渡這個名字,好像依舊停留在了那個陰雨連綿的暮春。


    長極殿的大殿上人來人往,消失了一個魏太常,之後便有更多個太常將位置替補上,沒有人是永遠站在高處,時間的流逝和世界的更迭誰也抵擋不住。


    金陵的春天轉眼便已經過去,在這一場雨過後,整個金陵將會迎來炎熱的夏日。


    金陵的雨淅淅瀝瀝的下著,長極殿的屋簷也滴答著往下滴著水。


    朝臣們在下了馬車之後,紛紛打起了油紙傘,一柄一柄的傘在宮門展開,又在長極殿前合上,像是綻放在水中的花。


    郡主府的馬車停在了宮門口,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扶住了車框。


    江慎一身錦袍從馬車上下來,隨即接過了宋實手上的傘,素手將那柄紫竹傘撐開,細密的雨水簌簌落在了傘上,又順著傘的紋路流下。


    細雨夾雜著淡淡的霧,江慎嘴角掛著他這麽多年熟悉的笑,閑步往長極殿的方向去。


    “大人請在殿外稍候。”長極殿門外的宮人將江慎手上的傘接了下來。


    “多謝。”江慎把傘交給了宮人,隨即等在了長極殿外。


    他背對著長極殿望著外麵淅淅瀝瀝的雨,在殿內傳召時叫了他的名字的時候,他才轉過了身。


    “傳江慎進殿——”


    “大人,請把。”宮門將殿門給他打開,江慎點了點頭,往殿中去。


    裴渡這個名字就應該消失在三年前的春天裏,而現在的他,隻是江慎而已。


    他更喜歡這個名字。


    慎之又慎,的確是個好名字。


    他踏進了殿中,前麵的龍椅高高在上,江慎看不清楚陛下的臉,隻道:“臣江慎,見過陛下。”


    “免禮平身。”陛下的聲音傳了下來。


    徐公公上前一步,展開了聖旨。


    “……因日前江慎於盂縣重建有功,況其應為春試榜首,著封江慎為工部侍郎,以正其位。”


    待徐公公宣完聖旨,江慎跪下道:“臣領旨謝恩。”


    這是陛下下的命令,現在又有魏約的事情,現在誰都不敢多說多問一句。


    昨日的朝堂已然將裴若甫的事情重新查明,可是今日這個江慎卻是為何?


    待宣完旨意,陛下這才道:“眾卿是否不明朕的旨意?”


    “臣等不敢。”


    “今年春試的結果,便就應該是江慎為榜首,卻因江慎之前得罪了魏約,魏約這才公報私仇,將他的試卷拿了出來。”陛下說著,便讓徐公公將江慎的試卷重新拿了出來,上麵字跡娟秀,本來空著名字的位置,現在卻重新填寫了上去。


    “這便是江慎當日的試卷,江慎確有榜首之資,卻被魏約挾私報複,若不是這次魏約伏法,江慎這等冤案說不準這輩子都不能重見天日!”


    陛下說著,情緒漸漸激動。


    “陛下息怒!”眾臣紛紛跪下。


    “今日朕便用江慎以正視聽,重塑朝堂。”陛下沉聲道:“你們可有異議?”


    “臣等絕無異議,陛下聖明。”


    眾臣的聲音宏亮,從長極殿一直傳到了很遠的地方,甚至好像連馬上就要離開金陵的蘇長樂都已經聽到。


    蘇長樂站在郡主府的門口,往長極殿的方向看。


    她昨日知道江慎今天要去上朝,於是便在他離開之後,迴到了郡主府。


    “郡主,我們該走了。”


    阿珠知道蘇長樂在看些什麽:“郡主,時間差不多了,王爺和王妃已經在等著了。”


    “嗯,走吧。”蘇長樂抿了抿唇,像是結束了一般歎了口氣,而後她徑直上了馬車,再也不看後麵的郡主府一眼。


    馬車緩緩往城外行駛,馬蹄聲在這個清晨分外明顯。


    直到蘇長樂的馬車到了城外與王府王妃的馬車匯合在了一起,江慎才從長極殿迴到了郡主府。


    與他離開的時候不一樣,是有人迴來過了。


    “公子。”宋實上前道,“郡主和王府的馬車已經到了城外,公子可要去追?”


    江慎沒說話,他將傘收了往府中走去。


    原本熱鬧的府邸現在冷冷清清的,隻剩幾個掃撒的侍女小廝依舊在認真的掃著地麵。


    所有人都知道郡主剛剛迴來了,他們也知道,郡主以後再也不會迴來了。


    江慎走到了蘇長樂的房間,裏麵的東西大部分都沒有動,隻是……


    江慎掃了一眼,便發現那個醜老虎枕頭已經不在了。


    江慎勾了勾嘴角,循著蘇長樂剛才走過的軌跡,一路到了他的書房。


    蘇長樂在桃林中送給他的那個裝著發簪的錦盒還放在了桌麵上,唯一與他離開時候不同的是,那個錦盒上麵現在壓著一封信。


    江慎將那封信打開,他嘴角的笑忽然又揚起來了幾分,可是嘴角的涼意卻越來越重。


    江慎轉手將那封信放在了桌子上,“和離書”三個字明晃晃的寫在了上麵。


    “公子,這……”


    “無事。”江慎笑了笑,將那個錦盒打開。


    桃花白玉簪靜靜地放在裏麵,江慎一直都沒有動,但是現在他卻將這簪子拿了起來。


    他手一抬,將頭上的簪子拔了下來,隨即手腕一轉,便將手上桃花白玉簪戴上。


    錦衣玉簪少年郎,端的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樣子。


    江慎隨手拿了一麵銅鏡,看了看自己的樣子:果然,她一直喜歡的是這樣的裴渡。


    “公子,我們可要去追?”


    “不必。”江慎對著鏡子,鏡子裏麵的他與之前的裴渡隻有六分的相似。


    他放下鏡子,淡淡道:“她說過屬於金陵的人,最終還是會迴來的。”


    他抬手摸了摸那冰涼的玉簪——


    那他便在這金陵等著。


    畢竟這金陵的桃花,不是隻有這一個春天會開。


    暫時離開了金陵的人,終有一天一定會迴來。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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