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寒光說不出話來,唯有更用力地抱緊她,她的腰在他掌中,盈盈不及一握。羲九歌側臉靠著他的肩,雖然被勒得有些氣悶,可她一點都不想提醒黎寒光放鬆。


    這樣緊緊相擁,仿佛兩人無法分割,此後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再孤身一人。羲九歌當了太久懂事的妹妹、自律的少主、完美的神女,她也想為自己活一迴。


    入塔的人都知道羲九歌在這邊養傷,沒人敢過來打擾,他們兩人得以享受一段寧靜時光。兩人靜靜抱了一會,羲九歌問:“你為什麽要讓姬少虞聽到那段話?”


    羲九歌想了很久,沒想懂這樣做對黎寒光有什麽好處。


    黎寒光輕哼了聲,說:“沒有為什麽,就是不想讓他好過。”


    誰讓他敢和羲九歌拜堂,竟然還敢給她難堪。


    羲九歌一時默然,片刻後歎息:“何必呢?你這樣給自己樹敵,隻會對你不利。”


    黎寒光理直氣壯,依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他的報複心就是這樣強烈且沒有道理。突然,黎寒光意識到不對勁。他用神識檢查四周,皺眉問:“姬少虞呢?”


    黎寒光發覺姬少虞不見後,直覺不對,立刻往樓上跑。黎寒光一踏上樓層就感覺到強烈的威壓,他剛要提醒羲九歌,幻境猛地擴大,將他們兩人都納入其中。


    溺水感鋪天蓋地襲來,黎寒光和羲九歌直接被卷入幻境,來不及向外傳信了。


    黎寒光穩住身體,指尖一掐身周開始結冰,冰層逐漸擴大,變成一層圓環,將黎寒光和羲九歌包裹在內。黎寒光皺眉道:“不是說好了在二樓調息嗎,是誰觸發了三樓的幻境,不要命了?”


    忽然,羲九歌眯起眼睛,指著一個地方問:“那是誰?”


    海浪中一點紅芒一閃而過,黎寒光看清那道背影,心中一冷:“不好,是薑榆罔。”


    薑榆罔是赤帝唯一的兒子,也是黎寒光和赤帝結盟最重要的紐帶,薑榆罔無論如何不能出事。


    同時,黎寒光也覺得奇怪。薑榆罔從小身體弱,所以很是惜命,無論去哪裏都帶著護衛,輕易不會涉足險境。大家都在二樓調整,薑榆罔怎麽會一個人來到三樓,獨自觸發幻境?


    但現在來不及想這些了,黎寒光匆匆對羲九歌說:“水中不比陸地,太陽神火的威力要大打折扣。你的傷還沒好,不宜冒險,你在這裏待著,我去救他。”


    羲九歌搖頭:“我隨你一起去。聽聞赤帝的小女兒便溺死於東海,看這個幻境,薑榆罔的心結也和水有關,多半是因為恐懼。這一關勢必要傷筋動骨了,我跟你一起走,多少能幫你。”


    昊天塔會重現人心裏最在意的過往,羲九歌在意被放棄,黎寒光在意無人愛他,但他們兩人都不介意恐懼,所以幻境相對沒那麽危險。薑榆罔卻相反,他害怕海水,他心裏的恐懼越盛,幻化出來的妖獸就越可怕。


    想要出去,要麽迅速讓薑榆罔克服對水的懼怕,要麽,就得殺了所有海獸。


    恐懼如果好克服,天界也不會有那麽多人滋生心魔了,羲九歌已經做好戰鬥到底的準備。


    黎寒光不再拒絕,他們兩人並肩靠在一起。上方是暗無天日的水壓,腳下是黑黝黝的深海,許多隻長相怪異、體型驚人的深海巨獸睜著幽藍色的眼睛,緩慢朝他們圍過來。


    海獸的尾巴擾動水流,從漆黑中驚起許多彩色的水母。水母斑斕空靈,隨波浮動,如點點星燈,美的不可思議。然而黎寒光看了卻緊緊皺眉,說:“小心有毒,千萬不要被它們碰到。”


    話音剛落,外圍的海獸忽然發動進攻。海水翻湧,水母被迅速卷上來,如燈一樣浮在他們四周。羲九歌從水母間隙穿過,旋身躲過海獸的襲擊,她手中忽然出現一柄法器,正是不久前青帝賜予的東皇鍾。


    羲九歌將法力注入東皇鍾中,一股無形的音波在海中擴散,所有怪獸都陷入短暫的眩暈中。羲九歌趁機說:“我先攔著這群怪物,你去救薑榆罔。”


    黎寒光修冰係法術,和水屬性相合,在海中比羲九歌靈活多了。此刻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黎寒光拔出軒轅劍,一劍砍斷麵前怪魚的鰭,如離弦的箭一般朝海浪深處馳去:“你自己小心。”


    “你也是。”


    第105章 封魔印


    樓下,祝英久久沒有聽到薑榆罔的聲音,她感覺不對勁,連忙闖入禁製。


    禁製內空無一人,祝英臉色變了,趕緊去摸蒲墊。


    蒲墊是冷的,可見人已經走了許久了。


    祝英的臉色已經難看到無以複加。神仙很忌諱被人窺探,所以調息打坐時都會掐一個禁製,這樣外麵就無法看到、聽到裏麵的動靜了。這也導致了薑榆罔失蹤許久,祝英才終於發現。


    祝英立刻召集南天界的人,四處尋找太子。然而兩層樓都找遍了,並無薑榆罔的蹤跡。祝英想到另一種可能,心跳都不規律起來。


    難道,薑榆罔去了三樓?他自小體弱,少時在南海養病都差點溺水,怎麽能獨自闖幻境?


    祝英想著就要往三樓衝,姬少虞突然出現在樓梯口,問:“祝將軍,你要去哪裏?”


    祝英看著突然出現的姬少虞,又往樓梯上看了看,狐疑問:“玄太子?你怎麽在這裏?”


    “隨便走走。”姬少虞單手背在身後,關切道,“祝將軍這麽著急,莫非,赤太子出什麽意外了?”


    祝英還來不及想姬少虞怎麽知道薑榆罔不見了,忽然聽到身後驚唿:“不好,明淨神女也不見了!”


    “獨蘇王呢?獨蘇王也好久沒出現過了。”


    三樓,深海幻境。


    薑榆罔虛弱地浮在另一邊,有氣無力地咳水。黎寒光要是再晚來一刻,他就要淹死了。


    薑榆罔臉色蒼白,對羲九歌道:“多謝兩位搭救。怪我不爭氣,又拖累大家了。”


    前方,黎寒光和怪物纏鬥良久,終於找到機會,一劍砍斷了它的脖頸。血像海浪一樣湧出來,很快染紅一方海域,黎寒光收了劍,迴到羲九歌身邊,嫌棄地嘖了一聲:“在水裏鬥法就這點麻煩,血都染我衣服上了。”


    羲九歌心中無奈,黎寒光總在戰鬥中穿白衣,卻又嫌棄衣服上沾血。她發現他很喜歡這樣做,包括在人間,千軍萬馬中獨他一人穿銀甲,顯眼非常。羲九歌曾問過他為什麽,黎寒光說血濺在黑衣上看不出來,他不喜歡,所以總穿白衣。


    沒什麽邏輯的兩句話,但羲九歌意外理解了。


    他在魔界被當兵器圈養的那些年,為了方便,身上總穿著黑衣。從此之後黎寒光就厭惡黑色,白衣上任何一個血點都很明顯,他穿一身白衣,既是提醒自己,也是提醒對手。


    他討厭殺人,不要來招惹他,雖然他很擅長。


    海水幾乎被血染紅,而身邊這兩人還在自在說話,薑榆罔震撼到無法言語。他印象中的鬥法都是血腥殘暴的,今日見了黎寒光才知道,原來,殺戮竟也可以用優美形容。


    不知道該感慨不愧是軒轅劍,還是該感歎黎寒光不愧是那個人的後代。


    薑榆罔不擅長鬥法,但勝在有自知之明,他一路安安靜靜躲著,不給黎寒光、羲九歌添麻煩,到了戰鬥空隙就主動拿藥。


    赤帝不管天界事務,在天界沒什麽存在感,但十分有錢,神農氏每年光賣藥的進項就非常可觀了,更不說他們還產糧。薑榆罔從小就是個藥罐子,光聞一聞味道就知道是什麽草,該如何入藥。他不光是位不可多得的藥師,還是個移動的金庫。


    薑榆罔遞來一瓶藥,黎寒光也不客氣,直接拿來吃掉。丹藥入喉,黎寒光感受到丹田快速補充迴來的靈力,心中頗為服氣。


    神農氏真是名不虛傳,果然,不管前世還是今生,五帝裏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赤帝。


    黎寒光看到羲九歌臉色不好,問:“身體還好嗎?”


    羲九歌搖頭:“我沒有妨礙,先離開幻境再說吧。”


    原先天界就有關於黎寒光和羲九歌的傳聞,如今他們兩人連掩飾都不做了。薑榆罔當看不到,說:“多謝二位相救,不如我們先找一塊落腳地,一邊休整一邊商議如何離開幻境。”


    羲九歌說:“如果這個幻境因恐懼而生的話,恐怕我們是找不到陸地的。”


    這也是黎寒光和羲九歌在水下和海獸打鬥,沒有試著浮上海麵的原因。既然恐懼水,那必然整個世界都是水,根本不會有島嶼。


    薑榆罔聞言露出苦惱之色:“那可怎麽辦?海獸都已經殺完了,為何這個幻境還沒有結束?到底怎麽樣才能出去?”


    黎寒光結合前兩次幻境的經驗,問:“薑太子,你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說起這個薑榆罔也是一頭霧水:“我也不知。我仿佛被一股聲音吸引,讓我到樓上看看,等我迴過神時,就已經落入海中了。”


    聲音?黎寒光皺眉:“可能是魔柱。我以為它已經被封印起來了,結果竟還能蠱惑人心?”


    羲九歌猜測:“或許是因為封印鬆動,才讓魔柱有了可乘之機。接下來我們必須小心了,越往上走,魔柱的影響力可能越大。”


    黎寒光心裏思忖,問:“薑太子,無意冒犯,但能否問問,你為何會怕水?”


    薑榆罔有些不好意思,但事到如今沒什麽可隱瞞的,他如實說道:“不怕兩位笑話,少時我曾無意落入南海,差點被淹死,多虧一位女子相救。從此之後,我就不敢靠近水了,沒想到連累了諸位。”


    黎寒光聯想到薑榆罔對西陵桑的態度,微微了然:“是西陵桑小姐救了你嗎?”


    薑榆罔有些靦腆地點頭。


    羲九歌了悟,怪不得薑榆罔喜歡西陵桑,原來還有救命之恩這層原因在。羲九歌突然意識到破陣關鍵會不會在於情,她連忙問:“薑太子,你溺水那天,還發生過什麽事情嗎?”


    薑榆罔費力想了想,遲疑說:“似乎沒什麽特殊的。若非要說的話,我醒來後在身上發現一塊繡著桑葉的帕子。”


    羲九歌詫異:“帕子?”


    “應該是救我的人無意遺失的。”薑榆罔說,“聽聞那段時間西陵家在南天界遊曆,嫘祖創造了蠶絲,西陵桑小姐作為嫘祖嫡傳孫女,繡工格外出眾,那枚帕子上繡的又是桑葉,顯然是西陵小姐無疑。”


    黎寒光有些遺憾,這次來昊天塔挑選的都是精英,西陵家那對兄妹修為不過關,沒被選進來。現在也沒法讓西陵桑過來幫薑榆罔度過心劫,黎寒光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忽然上方傳來水聲。


    他們都以為又有妖獸襲來,三人齊齊戒備。沒想到,卻看到一團火拚命朝水下潛來。


    羲九歌驚訝:“祝英?”


    黎寒光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頗為嫌棄,他們都失蹤這麽久了,下麵那些廢物終於追上來了。


    祝英急匆匆趕來,她感受到周圍血氣濃鬱的海水,臉色極為難看,立刻就要請罪:“太子,屬下救駕來遲,請太子責罰。”


    祝英作為薑榆罔的護衛,竟然讓薑榆罔獨自落入幻境中,可謂極大的失職。薑榆罔看起來並不願意深究,擺擺手道:“與你無關,是我自己走出來的。”


    他說完這句話,海下陰冷沉重的威壓忽然消失了,陽光逐漸穿透下來,最後腳下變成實地。


    黎寒光挑眉,沒弄明白這是怎麽過關的。但出來了就好,黎寒光立刻低頭檢查,他的衣服恢複幹燥,上麵纖塵不染,並沒有血腥味。


    黎寒光終於放心,這時,背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姬少虞斂著眉,一臉擔憂地問:“九歌,薑太子,你們沒事吧?”


    “沒事。”黎寒光說完,似笑非笑地看向姬少虞,“玄太子,九歌和你已解除婚約,她的名字,不是你該叫的吧?”


    姬少虞神色猙獰了瞬息,很快恢複從容,道:“我和九歌是相識多年的朋友,情同兄妹,我們之間的關係哪是橫插一腳的外人能理解的。勞煩讓讓,我和九歌說話,還輪不到外人指點。”


    黎寒光挑撥離間許多年,太明白如何挑起別人的怒火了,但他還是被姬少虞的話激怒。他認識羲九歌的時間遠比姬少虞長,明明是天界不知動了什麽手腳,讓羲九歌失憶,這才給了姬少虞趁虛而入的機會。姬少虞哪有臉說他橫插一腳?


    剛趕到三樓的人麵麵相覷,明智地決定閉嘴。羲九歌和姬少虞退婚不是秘密,傳誦了一千年的佳話就這樣破滅了,大家頗為唏噓,但更聳動的是羲九歌和黎寒光的緋聞。


    據說羲九歌和魔界質子在雍天宮就有首尾,後來兩人在人間定情,迴天界後羲九歌就和姬少虞退婚。更巧的是黎寒光也被發現是軒轅氏遺落多年的血脈,別管玄帝認不認,黃帝給他封王,便是蓋章認可了黎寒光的血統。


    原本是禁忌戀,如今發展成兄弟爭一女,全天界的八卦熱情都被點燃了。現在黎寒光和姬少虞終於不裝了,當麵嗆了起來。


    羲九歌眼看這兩人要吵起來,她實在不想讓眾人看笑話,冷冷道:“夠了。薑太子受了傷,需要靜養,請玄太子和獨蘇王保持安靜。”


    黎寒光忍著怒閉嘴,姬少虞一言不發轉身,帶著北天界的人走了。


    青帝隻提供了物資,所以入昊天塔的隻有中、北、西、南四天界。如今北天界和中天界的領頭因為西天界的神女生隙,南天界的太子受了傷,大家目目相覷,都覺得很難辦。


    有人壓低聲音,悄悄問:“接下來我們還闖幻境嗎?”


    “當然。”同伴說道,“封印魔柱是天帝的命令,誰敢不從?”


    神族少年看著前方感情關係格外複雜的繼承人們,表情一言難盡:“那接下來還能一起走嗎?”


    同伴攤攤手,對此無能為力。神族少年歎了口氣,唏噓道:“前兩個幻境我還沒明白情況,就莫名其妙通關了。這迴更好,我連第三層幻境的麵都沒見著,考驗就已經結束了。”


    神族少年在家族中也是頃全族之力培養的天才,他被選入昊天塔,本準備好有一番苦戰,但現實卻讓人摸不著頭腦。


    有羲九歌、黎寒光在,封印魔柱真的需要他們嗎?


    等薑榆罔調理好,一天過去了。昊天塔共九層,射日弓維持的漏洞最多持續五天,現在通過了三層,按一天三層的速度看,他們的時間似乎是足夠的。但每上一層幻境難度都倍增,不能拿現在的時間估算。羲九歌不敢大意,天一亮就召集眾人,繼續往第四層走。


    羲九歌的猜測沒錯,越往上越難,所要消耗的時間也是翻倍的。更糟糕的是幻境內的時間和真實時間流速不同,他們陷在幻境中時,無法通過幻境中的日月預估外界的時間,這就導致他們從第七關出來時,才意識到他們在裏麵耗了足足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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