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學姐啊,兒子,怎不說話呢?是不是還沒睡醒?”秋瑩瑩長得很漂亮,皮膚白皙,身材勻稱,一雙杏仁眼俏皮靈動,完全沒有她那個年齡段該有的成熟與刻板。


    成澤隻是呆呆地看著夏天,好像不願讓她看到自己虛弱狼狽的樣子,又舍不得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她是一個人來的,還是跟男朋友一起來的?


    果籃好像挺沉的,是他們一起買的嗎?


    那人會不會就在外麵?


    成澤輕輕轉頭看向門口,眉宇間微微蹩起,仿佛聞到了一股混合快餐的味道。


    他閉上眼睛,不願再多想,可腦中偏偏浮現出兩人在校園裏擁抱的場景。


    他們說著沒有彼此就活不下去,他們住在一起,應該不隻接吻而已,他們剛剛在超市為他買水果,他還貼心地幫夏天拎上來……


    成澤長籲了一口氣,種種曖昧畫麵侵蝕著他的大腦,近乎將他逼瘋。


    “嗬嗬——”


    他突然笑了一聲。


    秋瑩瑩嚇得臉色煞白,哆哆嗦嗦地指著張飛說:“快,快去叫大夫。”


    張飛眼疾手快,迅速按下病床上方的按鈴。


    “阿澤,別再笑了,你這幾日注射的鎮靜劑已經超量了。”成筱蘭跪在病床前哀求他。


    成澤已無法控製自己,嘴越咧越大,笑聲越來越恐怖,他用力捂著自己的嘴,雙肩痛苦地顫抖著。


    夏天心疼地看著成澤,那個滿眼都是她的人,被她害成了這副樣子。


    那些傷人的話,冷漠的行為,一次次將他推入了深淵。


    她還天真地以為,他睡一覺就會好了,不曾想,他一直在無邊的黑暗中痛苦掙紮。


    醫生與護士很快趕到,成澤像個發條快要用盡的玩偶,被他們漸漸“製服”,除了嘴巴在笑,身體其他部位已無法動彈。


    秋瑩瑩聲淚俱下,一聲聲叫著“兒子”。


    護士擼起成澤的袖子,準備注射鎮靜劑。


    門口突然傳來幾下敲門聲。


    夏熙沒想到會遇上這樣“綁人”的景象,愣了一下下,尷尬地對夏天說:“天天,出來,挺急的。”


    “哦,哥你先等我一下。”夏天匆匆放下果籃,對成澤說,“我等下就迴來。”


    成澤直直地盯著空空的房門。


    那個男人剛剛來過。


    她叫他“哥”。


    他好像沒有聽錯。


    護士的手腕突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握住,針尖停在距離成澤手臂皮膚約一毫米處。


    笑聲戛然而止!


    “嗚嗚嗚——”


    金妍在衛生間裏抽噎。


    “這個時候來月經,會不會影響檢查結果啊?”


    “不會的,你好了沒?”


    “好了。”金妍從衛生間出來,開始在鏡子前補妝,“見到成澤了嗎?”


    “見到了。”


    “他怎麽樣?”


    “看起來不太好。”


    “你們吵架了嗎?”


    “我……我說了討厭他……還有不想再見他……”


    金妍合上粉餅,露出一副思考的樣子。


    “就因為這個受不了?不會吧,你們又沒確定關係,根本談不上分手,這樣都能住院,那他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這樣的男人怎麽將後半生交給他?”


    “我挺後悔跟他說那些話的。”


    “心疼了?”


    夏天沒有迴答,表情早已給出了答案。


    “你是不是喜歡上成澤了?”


    “我……”


    “妍妍,你在裏麵嗎?”張飛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嗯,你可別進來啊,這是女廁所。”金妍提醒道,“咱們走吧。”


    “你怎麽不上去找我呢?”金妍剛出衛生間就被張飛攬在了懷裏。


    “我還有項檢查沒做呢。”


    “檢查!”張飛扒拉著金妍的腦袋,好像頭發裏藏了個破洞似的,“哪裏受傷了嗎?”


    “沒有,別把我發型弄亂了,來,介紹我哥給你認識。”


    金妍將張飛領到夏熙跟前……


    夏天離開他們,去道對麵的飲品店買了一些咖啡,就重新乘電梯來到了12層。


    出了電梯,聽到了一陣很響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看阿澤跟那女生的關係不一般。”


    “他們就是……就是……”


    “閉嘴吧你,連阿澤的心都抓不住,沒用的東西。”


    夏天倏地閃進了櫃台裏。


    護士為難地說:“你幹嘛?”


    夏天將食指貼在嘴唇上,並殷勤地送上了一杯咖啡。


    護士這才作罷。


    成誠走進電梯,直勾勾地看著女兒,片刻後,嘴角勾起一抹輕視的笑:“你要是輸給那種垃圾,明年我就隻能將你妹妹送到阿澤身邊了。”


    撲通一聲。


    成筱蘭跪在成誠麵前,舉手起誓道:“我一定會讓阿澤跟我結婚的,爸請你相信我,如果我做不到,我就不得好死……”


    “死也死得有些價值吧。”成誠冷漠地關上了電梯門。


    夏天蹲在地上捂著嘴巴,大氣都不敢喘,護士的目光已經不知道該朝向哪兒了,最後幹脆裝模作樣地看探訪記錄。


    “喂,你——”成筱蘭站起來對護士說,“剛才的事你敢說出去一個字,小心你的工作。”


    護士嚇得連連點頭。


    等成筱蘭走遠了,夏天才慢吞吞地站了起來,她衝護士尷尬一笑,就急匆匆地閃人了。


    撞見別人難堪、丟臉時,不知怎麽,夏天也會感到一丟丟難受,就像發生在自己身上似的。


    她在門口站了快5分鍾才推門進去。


    秋瑩瑩正躺在沙發上看愛情片,成澤沒有繼續發病,她的心情看起來好了很多。


    “嬸,吃點兒水果吧。”成筱蘭給她端來一盤削好皮的水果,上麵插著銀色叉子。


    秋瑩瑩無力地擺了擺手說:“沒胃口,你還是迴家看看你爸吧,我感覺他不太高興呢。”


    “沒有的事,他就是擔心阿澤,剛剛還問我怎麽不給阿澤多安排幾個護工呢。”成筱蘭說。


    這種虛偽的關心,秋瑩瑩早就見怪不怪了。


    “我們家的事,還是關起門來自己處理得好,你先迴去休息吧,阿澤看起來好多了,不用這麽多人陪著。”


    “好吧,等下您也睡個午覺吧。”成筱蘭不情願地站了起來,她知道秋瑩瑩不喜歡和成家人來往,可她要想和成澤在一起,表麵上一定要裝出一副順服的樣子,並極力討好她才行。


    秋瑩瑩點點頭。


    成筱蘭見夏天又迴來了,便用恨不得一棒子打死她的目光狠瞪著她。


    “你還好意思來?你不知道阿澤是為了誰才進醫院的嗎?”


    “誰來了?”秋瑩瑩的聲音聽起來歡快又欣喜,“哎呀,這不是阿澤的學姐嘛,你走路怎麽沒聲音呢,我都沒聽到門開了,快進來。”


    “我去買咖啡了,阿姨你……您要不要來一杯?”夏天走到她跟前問。


    “當然要。”秋瑩瑩喝了一口,讚道,“好喝,你買的咖啡怎麽那麽好喝。”


    夏天被誇得耳根都要紅了。


    秋瑩瑩又笑眯眯地說:“快進去給阿澤送一杯,我在這兒看會兒電視,就不打擾你們了。”


    她又對站在門口的成筱蘭說:“蘭蘭,嬸不送你了哈,把門帶上。”


    不用想也知道成筱蘭的臉色有多難看,夏天勸自己忘記剛剛在電梯那聽到的一切,收拾好心情,大步走向了成澤的病房。


    想到秋瑩瑩那溫柔可愛的臉龐,活潑的性格,夏天忍不住低低地笑著,有這麽一位開朗的養母在身邊,成澤怎麽會感到不幸福呢?


    夏天輕輕地打開門,再慢慢轉身關門,幾乎一點兒聲音都沒發出。


    正在暗自慶幸沒有吵到病人,不料抬眸就與一雙蔚藍色的眼睛撞上了。


    成澤端坐在病床上,上半身挺得筆直,自從夏天離開後,他的目光就沒離開過門口那片區域。


    夏天以為成澤在睡覺,沒想到剛剛小心翼翼的行動都被他看進了眼裏。


    “你……你沒睡覺怎麽不吭一聲?”


    成澤癡癡地笑了,既覺得逗她好玩,又感受到了一種失而複得的甜蜜。


    成澤的笑像一股清泉流入了夏天的心間。


    心,一直朝向它所愛的方向,就像向日葵永遠朝向太陽,是愛亦是本能。


    她否認也沒用,躲避也沒用。


    她愛他,他是她的光,是她眼中斑斕的世界,是這無邊黑暗中的救贖。


    認清自己的心後,悔恨感更加強烈了。


    “你剛才沒打鎮靜劑?”


    “嗯。”


    成澤沒有說,他剛才差點把護士的手腕捏碎。


    這間病房不算大,就像帶衛生間的主臥一樣,設施齊全,朝南,安靜。


    牆壁貼著淡綠色的牆紙,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成澤躺在床上也能欣賞到窗外的風景,牆角有盆巨大綠植,向上伸展的枝葉快頂到了房頂。


    “過來坐。”成澤側點頭,讓夏天坐到病床旁的沙發椅上,“咖啡是給我買的嗎?”


    “嗯,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夏天坐過來拿了一杯給他。


    “可以,這幾天一直在昏睡,都沒怎麽醒過。”他接咖啡的時候,手指觸碰了夏天的手指一下,然後慢慢將咖啡遞到嘴邊。


    他看起來像個沒睡醒的孩子,又像個餓了好幾天的難民,整個人的狀態是虛弱無力的,臉上卻洋溢著被救後重獲新生的喜悅。


    夏天想問他為什麽會犯病,是不是因為自己的話讓他難過,所以才……


    這還用問嗎?肯定是因為自己。


    夏天越想越自責,準備找個合適的時機跟他道歉。


    成澤靜靜地喝著咖啡,安靜的屋內能聽到清晰的吞咽聲。


    起風了,雲層如海浪般湧動。


    等下應該會有一場大暴雨,夏天心想。


    “聽說你的室友去世了。”成澤忽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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