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舊事已經過去,但當日所經的一切卻如同夢魘一般糾纏著清虛不放,常常令他在睡夢中驚醒,直到緩和了許久才能再次迴歸平靜。


    他之後也嚐試過前往那黑竹林附近探尋究竟,但每每到了近前,胸口就會不爭氣的劇烈跳動起來,讓退意濃鬱無比,隻能一次次的作罷。當初那幹癟墨囊如今也生出了不少裂隙,一直被自己隱蔽的揣在懷中。


    想到此處,清虛不禁又取出了墨囊仔細翻看起來,卻發現這墨囊除了隨著時間流逝變得更加陳舊,倒也沒有任何值得自己注意的地方,他麵目陰沉,將墨囊緊緊攥在手中,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大哥?大哥?”


    幾聲接連的唿喚,終於讓清虛從思緒中清醒過來,隻見清淨碰著一個酒壇站到了自己身邊。


    “大哥?你可是哪裏不舒服?”清淨見清虛神色有異,也是關切的摸了摸後者的額頭與自己對比了一下,然後一眼瞥見了清虛手中貌似攥著什麽也是繼續問道:“大哥,你這手裏的…是什麽東西?”


    “哦…我沒事,這不過是剛才收拾櫃子翻出來的舊物而已…”清虛猶豫了一下,將那墨囊隨意扔到了門口,這才再次注意到身前的清淨,也是無奈道:“讓你去倒水!你搬來個酒壇子做什麽?而且…你這酒是哪裏來的?”


    太一閣中雖然沒有禁酒一說,但是門中弟子倒也遵守規矩,隻有在太一閣外時才會小酌幾杯盡興。見到清淨捧來這麽滿滿一壇子酒,清虛自然頗感意外。


    “嘿嘿,大哥,那打水的地方太遠,我今天實在懶得再多走幾步!”清淨尷尬一笑,說道:“至於這酒…是從我房間裏取來的,大哥放心!此事絕對沒有任何弟子知道!”


    “你呀你呀!”清虛見到清淨這副點頭哈腰的樣子,心頭也是再也氣不起來,“算了,這次趕路屬實疲憊,這次就姑且放你一馬!先讓我看看你這壇子裏到底是什麽貨色…”


    “嘿嘿!得嘞!”清淨見到清虛眉頭舒展,也是嘿嘿一笑,為清虛倒滿了一杯,“大哥您慢用!”


    清虛搖頭笑了笑,在清淨期待的目光中將酒杯用中指托住勾在了虎口,對著窗口打量起來。


    也許是因為過濾問題,這酒水當中竟然有著點點黑色的雜質懸浮,盡管如此卻絲毫未影響酒水本身的清澈。雖然酒水當中有著些許摻雜,但若不是手上的重量與杯邊的酒漬,甚至很難肉眼看出杯中已然被倒滿了瓊漿!


    那點點黑色雜質竟如同顆顆暗星,懸浮在這一指所托所盛的寰宇當中,讓人隻憑眼睛看去,就感覺心曠神怡。


    清虛雖然驚訝,卻並非初始於此。自從清虛打開壇子的刹那,他就感覺出此酒的非同尋常!


    他也曾喝過泱都城中眾人皆知的三月梨,但三月梨的口感柔綿,味道甘鮮。但凡飲下之後,便會泛起一種憂思之情,產生無數無處安放的感懷,恨不得立即扯來紙筆聊以慰藉。因此有雅士私下稱其“文酒”或者“文神酒”,意在飲下此酒之後下筆如有神!


    所以在此酒被雅士傳出名聲之後,在當時引起了一陣不小的三月梨狂潮!為首者主要是當時學堂中的部分學子,他們在考前偷偷在筆杆中灌入三月梨,希望能在考試當中取得良好的成績。


    遺憾的是他們對自己的酒量缺少估量,到最後酩酊大醉暫且不說,甚至有人為了讓自己靈感充足狂飲不止,到最後竟耍起了酒瘋,活活將“文神”變成了“武神”!以至於後來的考試製度嚴謹了起來,一旦發現飲酒者,便會被取消三年考試資格!當然這些都是一切小插曲,與主線的故事沒有半點關係。


    此時再說迴清虛手上捏著的杯中酒水,雖然此酒味道初綻給人一種無比嗆辣的感覺,但這種辛辣過後便是一種令人舒暢無比的溫潤之感,仿佛整個身子被籠罩在了一片熱浪當中!


    而且此酒又不像三月梨那般水流絲滑,倒酒間竟像是一樣實物被生生墜入了杯子當中,讓人感覺淩厲無比!


    清虛將酒杯在手中轉了一轉,終於一飲而盡,隻感覺這略帶雜質的酒水如同一柄寒刃,將自己喉頭割開,一直向下劃去,直到刺入自己的五髒六腑!


    不過這寒涼終究隻是短暫,清虛隻感覺喉頭一熱,像是被杯中寒刃割開,熱血終於噴湧起來,四肢百骸當中一片溫熱無比,雙目間兩點油盡燈枯的鬥誌也燃了起來。


    “好!好酒!暢快!”清虛很久沒有如此堅決果斷的道出心中的感覺,此時杯酒下肚蕩氣迴腸,讓他仿佛找迴了當年的熱血,心中舒暢無比,隻想找人比劃比劃。


    清虛一開始並不完全理解為何那些文人會稱唿三月梨為“文酒”,直到此時此刻才終於徹底領會了其中深意!


    “哈哈!三月梨能惹人憂思,此酒卻能讓人激情澎湃!三月梨若是文酒,此酒說是武酒倒也不為過!清淨!此酒如此之妙為何無人知曉,此酒…此酒叫什麽名字?”


    見到清虛喝的滿臉通紅激情豪邁的樣子,清淨笑意更濃,聽到前者問話,清淨不禁愣了一下,撓頭說道:“大哥,這酒還沒有名字。”


    “什麽叫還沒有名字?這酒不會是你釀的吧?哈哈…沒想到清淨還有這種手藝,真是讓大哥刮目相看啊!”清虛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雖然他平時極少飲酒,但這種久違的豪邁還是讓他忍不住多貪一杯,示意清淨再為自己再次滿上。


    “哈哈…大哥見笑了,我一直在黑竹林中砍竹研墨實在太過枯燥,隻能找點事做…”清淨被清虛這麽一誇,倒也有些不好意思。


    “黑竹林中,找點事做?你的意思…這酒…”清虛酒杯到了嘴邊不由得一頓,麵色大變。


    “是啊…尋常的竹子都是幾年,甚至幾十年一開花,這黑竹卻是奇怪的很,每年四月左右就會開花一次…因為這黑竹所研墨水總帶有一種清香,我見這黑竹的花也是黑色,便想著它是否也可以用來作為研墨的材料…”清淨手指繞著眉毛,自顧自的說道。


    “不過這黑竹的花葉雖然看似顏色濃鬱,碾成的汁液卻是顏色透明,絲毫沒有半點墨色!這壇墨水作廢,我隻能將其封死隨意扔到了一邊不再理睬,直到次年黑竹再次開花的時候,我才想起了這件事情!”


    “當時為了騰出這個壇子,我本想將這廢墨倒掉,可當我將其打開的時候,沒想到其中竟傳來了淡淡的酒香,這不起眼的廢墨居然變成了酒!也算是因禍得福哈哈哈…大哥你剛才問到這酒叫什麽名字,其實這些年我的確有過幾個想法,但卻不算成熟,直到大哥剛才說到三月梨終於讓我有了新的想法!”


    “既然那泱都的三月梨被叫做文酒,那我們太一閣這武酒的名字自然也不能差了,那文酒是用三月梨花所釀,而我這武酒是用四月竹花所釀,既然如此…幹脆就叫‘四月竹’好了!大哥你覺得如何?”清淨一拍巴掌,激動地叫道。


    “你說這…酒…是那黑竹的竹花所釀…”清虛麵色越來越難看,再次看向酒杯中時,卻見到幾個滿麵黑色絨毛的太一閣弟子指向了自己的臉上哈哈大笑,也是手中一顫,連忙將杯子叩到了桌子上。


    “大哥?你今天怎麽奇奇怪怪的?”清淨嘀咕了一句,然後繼續問道:“你倒是說這名字怎麽樣啊?”


    “三月梨、四月竹,不錯不錯!朗朗上口!”清虛額頭上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急急忙忙迴答了清淨的問題,然後緊張的問道:“清淨,你看我臉上怎麽了,為何現在奇癢無比?”


    清淨聞言抬頭看向了清虛的臉上,也是麵色一變,緊張道:“大哥…你…你的臉上,你不要動…”說到此處,清淨一把走到清虛身前,探手向清虛臉上擦去。


    清虛隻感覺麵上一輕,竟再也沒有了那種奇癢無比的感覺…


    “大哥…你這身子也太虛了吧?怎麽一杯酒下肚頭上就生出了這麽多的汗珠來?”


    “隻是…汗珠?”


    “不然還能是什麽?”


    “那你剛剛…”


    “這不是開個玩笑嘛。”清淨嘿嘿一笑,捧著攤子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滿意的打出了一個飽嗝,然後頓覺這樣不妥,連忙將酒壇放到凳上,“大哥,你先慢慢喝著,我這就去找人弄幾道小菜過來,咱們哥倆好好喝上幾口!”


    “站住!”清虛聽到喝上幾口頓時感覺胸口一陣翻湧,連忙拉住了清淨,見到前者一臉疑惑,清淨這才感覺自己此時口氣有些強烈,連忙繼續說道:“那個…飯可以吃,但我忽然想起一會還有要事…這酒我就不喝了吧。”說完,清淨將杯子向前一推,如臨大敵。


    “大哥,你不必為我節省!我這些年可存了不少好貨!而且眼看著四月就要到了,等到時候我還能進去懲戒林采些黑竹花再釀一批新酒來!就算到時候咱們加入英雄盟境況不好,也可以賣酒維生不是!大哥你先等著,我這就迴來!”清淨笑道。


    “酒…酒壇拿走啊!”清虛見清淨拔腿就走,也是連忙喊道,可後者大步流星已經走出了門外,隻能無奈的坐遠了一些。


    此時的清淨剛走出門口,滿臉的笑意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從門縫中瞥了一眼地上的墨囊,拳頭卻是捏的咯吱作響,身子一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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