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芯月沒有了平時的開朗,在路上她一直默不作聲。過了很久,士兵快護送到她家門口時,她才想起自己忘記了些什麽。


    “這位大哥,你們是從哪來的?”炎芯月說。


    士兵說:“我們是廉州府衛所的,隸屬於蛟龍水師,最近海盜和沿海的劫匪猖獗,我們來巡查的時候正好遇上了剛才那幫劫匪,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作案了。”


    “廉州府衛所?剛才那位軍官……姓雷的吧?他也是你們衛所的?”


    士兵憨笑道:“姑娘記性真好,他是我們嶺南的都指揮使……哦,不!昨天陛下傳來了禦旨,他已經晉升為前軍都督府的右都督了,下個月就去上任。”


    “那……他經常來這裏嗎?”


    “他晉升都督以後,很多事情就不用他親自過來了,不過這裏也是歸他管的。”


    馬車終於迴到家了,炎宇洪夫婦立即感到不妙。


    炎芯月下了車便撲向炎宇洪懷裏,痛聲大哭:“爹!”


    士兵把經過告訴了他們,並會安排他們三位仆人的後事。


    發生了被搶劫的事件後,炎家突然間一片沉靜。到了晚上,炎宇洪在臥室裏跟夏秀麗說:“夫人,以後的生意該怎樣做下去?”


    “這不過是一場意外,原來怎樣做就怎樣做。”


    “不是這個問題,因為海盜的原因,皇帝已經勒令閩越一帶實行海禁了,今天這麽一出,估計全國都要海禁了,以後的海外生意還怎麽做?”


    “那……怎麽辦?”


    “聽那軍官說,今天遇到的劫匪原來都是閩越沿海的行商,我估計就是因為海禁,那些商賈做不下去,才加入到海盜的行業。”


    “難不成我們也要加入到海盜裏?”


    “夫人,你真的開玩笑!”


    “這海盜越禁越多,這是什麽世道?”


    “本來進了批水晶球可以打開海內外市場的,現在估計什麽都沒了,以後隻能轉做內陸的生意了……唉!”


    “那我們也隻好隨大流,專做內地生意吧。”


    “你以為那麽簡單?大陸貨不是比質量,是比價格,而且還有很多門道,沒有硬的關係很難做下去。”


    “我們也算有不少人脈,應該沒問題吧?”


    “隻能見一步走一步了,我們先安排好劉管家他們的後事再說吧。劉管家為我們炎家付出了那麽多,我打算認他兒子做咱倆的幹兒子。”


    “炎老爹,你是認真的?”


    “我們又沒有兒子,為什麽不可以?他兒子雖然老實點,但為人不錯,就算將來我們老了,把家業給他打理,也算後繼有人了。不然,夫人還指望咱們閨女能當家?”


    “真不敢相信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們的月兒也受了很大的打擊,你看她一天都呆在房間裏不出來,我真的擔心她……”


    “我剛才看過她,沒事的,讓她靜一靜吧。”


    炎芯月靜靜地呆在自己的房間裏,她既後怕又傷心,既慶幸又懊悔,既失落又瞳景。她又重新拾起珍藏在抽屜裏的畫像,看著畫裏麵的父親、母親,還有穿著新娘禮服的自己,默默地看著,看著看著就哭起來了,哭著哭著又笑了起來。


    她拿出空白的紙,抓起畫筆,憑著感覺就畫了起來。她畫了一個人臉,覺得鼻子不滿意,又畫了一張;眼睛沒有神,再來一張;臉太瘦了,就這樣連續畫了七八張,感覺還是不像。她感到累了,於是趴到床上,趴著趴著就睡著了。


    幾天後,劉管家的兒子劉浚升前來奔喪,他長得高高胖胖,一副憨厚老實的樣子。炎芯月看他沒有了父親這麽可憐,便把劉管家生前送給她的圓環形小孔碧玉佩還給他兒子。


    當劉浚升接過玉佩後,卻不小心把它摔到地上,炎芯月看後馬上撿起來,但發現玉佩已經碎裂,還戳破了她的手指頭,流了幾滴血。


    “啊……對……對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以後我去你家再給你一塊完整的。”炎芯月眯著眼微笑道。


    然而,劉浚升迴到家後,他們二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麵,時間一晃就是四年。


    到了辛卯年的臘月,炎芯月的房間裏不再是遍地娃娃,在她的床頭旁已經換上了一張梳妝台,台上一麵碩大的銅鏡前堆滿了鉛華、胭脂、末香等。


    炎芯月照著鏡子,戴上耳環,弄著頭飾,看到鏡中齊劉海下被臥蠶托著的一雙大眼睛,眼下那白皙的臉和紅潤的唇,隨即微微撐臉一笑便凹出了一對小梨窩,自己覺得還是挺滿意的。


    她站了起來,甩了甩長發,前看兩縷細發鬢垂到肩上,後看發尾拖到腰間,身穿係著紅裙帶的紅底白深衣,裙角一提,身體輕輕一扭,手上一擺,桌上的花瓶都羞愧了。


    趁早上明媚的陽光依在,炎芯月又一個人走向碼頭,然後沿著海濱一直走到附近的海灘上。在一路上總是看著再熟悉不過的景色,卻始終找不到那個曾經騎著馬的身影。


    在無人的沙灘上,她光著腳,憑著經過多年練習的基本功,以輕盈的身段,隨著海浪的伴奏而翩翩起舞。


    在迴去的路上,她在田邊發現了一隻腿部受傷的兔子,於是拿出手絹幫它細心地包紮起來,然後把它捧迴家。


    在府城的街道裏,一名年輕女子主動走過來,把一份傳單遞給她,說:“要加入離火派嗎?”


    炎芯月瞧了一下傳單上醒目的標題“離火派春季招募”,便問:“怎樣才能加入離火派?”


    “年齡在十六歲到二十歲的女子都可以申請,你多大呢?。”


    “二八有餘,除了年齡還要什麽條件?”炎芯月感到很好奇。


    “你會跳舞嗎?”


    “會!我四歲就開始學了。”


    “那你真是個難得的人才,像你這樣有舞蹈基礎又長得漂亮的女子最適合加入離火派呢,而且離火派很多成名的女弟子都能找到不錯的歸宿,一般她們都會優先被皇族、文武高官或者富家子弟看中,千萬不要錯過這樣的機會咯!”


    “文武高官?那……像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呢?”


    “那是正一品的最大官呢!像你這樣的美人是很有可能被相中的。”


    炎芯月聽後暗自激動,便說:“那怎樣報名?”


    “不用報名,立春之前到花都府的離火塔下報到,通過預門考核就能加入。”


    “還要考核?”


    “當然要考核,不過你不用擔心,像你這種條件是難不倒你的。”


    於是,炎芯月一手抱著兔子,一手拿著傳單迴家。她得知這個消息後,心裏樂開了花,感覺多年來如夢一般的憧憬今天突如其來地快要實現那樣。


    迴到家裏後,夏秀麗看到女兒興高采烈的樣子,懷裏還抱著一隻兔子,便問:“月兒,你去幹嘛呢,還抱了隻兔子迴來?”


    “我在田裏走過的時候發現它受傷了,所以就幫它包紮了。”


    炎芯月笑著去喂兔子吃胡蘿卜和青菜,看它吃得津津有味。


    夏秀麗自言自語道:“兔子受傷了還這麽開心?”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炎芯月拿著筷子眼睜睜地看著飯菜一動不動的,夏秀麗便問:“月兒,怎麽了?今天的飯菜不合口味?”


    炎芯月欲言又止,隨後吞吞吐吐說道:“爹……娘……我要加入離火派……”


    “閨女,怎麽突然間想加入離火派?”炎宇洪說。


    “我想……去跳舞……”


    “不行!”夏秀麗板著臉說。


    “為什麽不可以……”炎芯月頃刻間眼淚汪汪的。


    “離火派是什麽人才去的地方?!”夏秀麗說。


    “唉,閨女,你不知道,這離火派的名聲本來就不怎麽好,裏麵魚龍混雜,三教九流什麽樣的人都有,我們是怕你學壞了。”


    “你想去離火派,是不是不想嫁人了?”夏秀麗說。


    “怎麽不想嫁人呢?你不是從小就讓我學跳舞嗎?”


    “我讓你學跳舞是想把你培養成大家閨秀,而不是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


    “她們說離火派的弟子都能嫁到好歸宿,我怎麽就不能去呢?”炎芯月哭著說。


    “老爺,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你看她現在就已經在想那些邪門歪道了,以後不學壞才怪呢?”


    “閨女,你現在也長大了,要是想找一個和你門當戶對的如意郎君,爹也可以幫你找一下。不如這樣,在江東的林員外他兒子雖然比你小一歲,但為人不錯,要不你們可以先認識一下交個朋友怎麽樣?”


    “爹,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想去學舞蹈……”


    “還虧我花盡心思把你培養成淑女,現在就已經讓我們不省心了,你要是敢加入離火派,那你就別迴這個家了!”


    “嗚嗚……”炎芯月一下子淚流滿麵,一個勁地衝出了屋外。


    “唉……”炎宇洪一聲長歎,而夏秀麗整個臉色都變了。


    眼睛通紅的炎芯月漫無目的地走到了集市裏,她看到前麵有一群人在圍觀,其中有幾個人在叫喊:“打她,打她!”


    她立刻走向前看看發生什麽事,結果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趴在地上被一名中年男子拳打腳踢,而其他人在一旁,有的助威呐喊,有的沉默觀看。


    炎芯月憤憤不平地衝向前,喊道:“你一個大丈夫,為什麽要欺負一個弱質女流?”


    “關你什麽事?”男子迴頭道。


    炎芯月看他又拳打腳踢,便一把拽著他,擋在女子身前。


    男子喊道:“你幹嘛好管閑事?你知道她剛才偷了我的肉包嗎?”


    “一個肉包才多少錢,用得著去打人嗎?”


    “肉包不值錢,是不是你來給?”


    炎芯月馬上掏出幾個銀子,道:“這裏夠不夠?”


    男子拿了銀子後,便對地上的女子說:“算你走運!”然後轉身就走了。


    炎芯月把女子扶起來,才看到她很年輕,而旁邊一人則說道:“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你還幫她?”


    炎芯月並沒有理會別人怎麽說,她把女子帶出人群,其他人則紛紛散去。


    “你很餓嗎?”炎芯月問。


    女子不停點頭。


    於是炎芯月買來了饅頭和水,女子坐在路旁顧不得手上和衣裳有多髒,接過饅頭便狼吞虎咽,她一身黑乎乎的更顯得饅頭雪白。


    “你慢慢吃。”


    女子吃完後,用手擦了擦臉,說:“多謝你。”


    “不客氣。”炎芯月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蒲敏寧。”


    “我剛才聽他們說你偷東西了,是嗎?”


    “我也不想,但我已經餓了一整天了……”


    “你為什麽會來這裏?你的家人呢?”


    “我老家在古裏寨,村裏的漁民都不讓出海,我就來到府城裏的作坊打工了,但那個東家太黑心了,總是扣押我的工錢,我現在隻能流浪街頭,身上也沒錢迴家……”


    “是這樣啊?那你來我家幫忙,我爹應該還請人的。”


    蒲敏寧立刻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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