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其實,其實師父剛剛起了一卦,諸位今晚恐有刀兵之劫。小道士很有點怯生生地道。


    意思是我們今晚終究是要打起來咯?龐曄接了話,眾人倒不禁笑了起來。


    小道士表情認真,道,師父常說,天機不可泄露,所以……所以我也隻能說這麽多……告辭了!他說著,向外就跑。


    喂!卓燕叫他。跑什麽?你先過來。


    少年驚疑,略微走近些。


    卓燕壓低聲音道,你演得太糟,算命連錢都不要,騙得過誰?少年一怔,卓燕又道,你還是把你師父叫進來,獨個在外麵豈不危險?


    少年哦了一聲,飛奔去了。


    眾人心中都多有不解,卻見卓燕已經轉迴頭來,向諸人道,我們繼續。方才說到——嗯,龐組長第一個問題是麽?


    龐曄微微有些尷尬,哼了一聲道,就看你答不答。


    隻見兩個道士果然進了門來。少年的師父原來是個已年近六十的老道,過來向幾人行禮道謝,便當真在旁邊坐了。隻聽卓燕的指尖在桌上輕輕敲了數下,然後說出四個字。


    十五年吧。


    十五年?龐曄的眼睛都已微微眯起。


    十五年——若真有這麽久,誰又能指責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有何不對?


    嘿,我才不信!龐曄又瞪大雙目。似你這般人,豈能在一個地方留得長久,早是出賣了一家又一家吧!總之,我便算一個不信的,你們諸位可信麽?


    程方愈這邊三人皆示了不信,卓燕這邊三人則皆示了相信,最後目光自是落在程方愈身上。


    程方愈也似他這般。指尖在桌上敲了數敲,方才吐出兩個字來。


    我信。


    ……左使!龐曄萬沒料到他會如此說。


    有什麽關係,方才開始而已。程方愈微微一笑。


    龐曄無奈。舉杯一飲而盡。下一個提問的,亦是程方愈的人。


    這人名叫魏翔。先前見卓燕雖然是潑那窗上可疑人影,但此舉實是削了龐曄的氣勢,當下道,我也有個問題想問問單先鋒!


    請說。


    你為朱雀山莊做事的這些年,殺了多少人?


    就算是隔開稍遠的一老一小兩個道士,也嗅出了這一桌原來並不是好哥們在喝酒敘舊。小道士似乎有些緊張,站起來,坐得離那老道近了些。


    卓燕目光閃了閃。抬手將麵前的酒杯斟滿,隨即舉杯飲盡。


    我答不出來。他放下酒杯才道。這杯我喝了。


    魏翔哼了一聲,嘟噥了一句什麽,卻終究無法發作,隻得罷了。


    接下來的一個人,年歲略長,在青龍教時日也最久,拓跋孤初迴青龍教時,他被編入單疾風麾下,擔任一名組長。隨後跟著許山、淩厲——以及現今的卓燕,他倒都是並無甚怨言。卓燕固然是今日才認識了他,眾人也隻道他是名頗為安分守己的小頭目。


    卻不料他開口。卻忽的將矛頭直指了程方愈。


    他向程方愈提問,以他的立場,並不奇怪,但這個問題卻並不普通。


    ——敢問程左使。他雙目直視,一字一字地道。當初教主擒住單疾風,要你們每人在他身上剮下塊肉的時候——你動手了嗎?


    眾人同時一震,席間一時變得極為安靜,竟無人說話。


    程方愈雖然不齒此刻坐在這裏的單疾泉,但是卻極少把他與單疾風真的聯係起來。也許他們都已經選擇性地遺忘了單疾風死前所受的淩遲之刑。更不想在任何場合下提到——誰料此間卻偏偏有個不會察言觀色的老組長!


    這沉寂持續了許久,直到程方愈終於緩緩地吐出一口氣。道,有。我動手了。


    似乎是存心,他並沒看卓燕的表情,但垂下的目光仍然注意到了他靠在椅背,伸手握住桌沿的動作,與自己這迴答之後,他手上顯然加了勁力的細節。不要說他,就連另一桌的小道士都聽見了木桌陡然發出的吱嘎聲響。程方愈毫不懷疑卓燕如果不加控製,這桌子的一邊怕就要碎去一塊了。


    但這吱嘎聲仍是很快消失了。卓燕抬起頭來,向對麵提問的人看了一眼,冷冷地道,你閑這裏今天還不夠亂是麽?


    那老組長離座而起,向卓燕深深一禮,道,單先鋒,我知道此事重提不妥,更難免被人覺得我在挑動是非,不過這個問題,確是我一直想問的。單先鋒——我是說,單疾風先鋒,他固然是做了錯事,但他在青龍教時,對我們可沒有半點不好。到頭來要我向他紮下一刀去,我是做不到——教主說誰若做不到,誰便離開青龍教,不過我組裏的人,我一個也沒讓去——我就想知道其他人是否亦是這般,還是說他們因為這或那的理由,當真動手去做這樣的事。是,這問題是不合時宜,是太過咄咄逼人,隻是這是他們咄咄逼人在先——程左使,你隻知一味指責新任單先鋒先前曾為朱雀山莊所用,卻難道忘了你也至少有那麽一件事情,也是對不起他單家的嗎!


    胡扯,若不是單疾風先……


    魏翔!程方愈迅速喝止住開口反駁之人,但隨之而來的,卻仍然隻是沉默。


    反是卓燕先動了動右手。他指了指對麵的座位,示意那老組長先落座。


    你們不用為這件事爭。他緩緩地道。疾風那筆賬,我是記在拓跋孤頭上的,與其他人不相幹。我既然今天能坐在這裏,持著左先鋒令牌與玉佩,便代表拓跋孤那筆賬,我也已與他清了,誰也不必來為我鳴不平。


    見那老組長已慢慢坐下,他又微微一笑道,不過還是多謝你對我們單家如此關心。這杯罰酒,我替你喝了。


    那老組長沒來得及說話,卓燕第二杯酒已下肚。他放下杯子,看了看右首的許山,道,到你了。


    見他如此輕描淡寫地將上一個問題略了過去,許山也隻好點點頭,道,好,我也有個問題,想問問單先鋒。


    眾人都是一愣,卓燕更是怔了一下,道,你沒弄錯?你也要問我?


    許山繼續點點頭,道,對。


    卓燕隻好苦笑道,好罷,你倒不如直接灌我來得爽快。


    旁邊的甘四甲果然已經將他的酒杯又滿上了。


    -----


    那少年道士看了半天,略微有點明白這是個什麽規則,但心中卻為另一件事情極是焦慮。原來兩人這日恰巧路過此地,卻無意中發現這酒館之中的八個人似乎被另一夥什麽人盯上,意欲偷襲。少年天性純良,不顧老道勸阻,便要去提醒眾人,老道無可奈何,也隻得告誡他盡可能用自然一點的方式,點到即止,不要反暴露了自己。隻是小道士哪裏管得了這許多,上來說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話,也虧得卓燕在,大約猜出了他的意思——可是若欲施襲之人就在左近,小道士這番舉動,在他們眼裏自是雪亮無比,哪裏還有半分置身事外的可能。卓燕正是明白得很,為防有什麽意外,才將兩人一同留下了。


    偷襲遲遲不來,是否因為他們發現行跡已敗露,便已撤走?還是等待更多人的支援?話說迴來,到底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少年心裏也著實不清楚了。


    你後悔了麽?老道看了他一眼道。


    沒……沒有!少年很堅決。


    他說著,又忽然掀起袖子,露出晚上一個已然枯萎的草環,道,反正師父說了,我有這“護身符”在,什麽都不必怕的。


    我可沒有這麽說過。老道人苦笑。隻是你若心中相信,自然也沒有過不去的劫難。


    ----


    許山與卓燕右手邊的那名組長各自問題已然問完。這兩個都是卓燕這邊的組長,可竟也都向卓燕提了一個問題。若說許山大約是有意的,那麽另一人大概真的沒太搞明白這次所謂的“互相了解”的酒席其實是暗自的較量,以至於他是真的想多了解了解自己的新上峰。


    總之,有程方愈等人從中作梗,無論他如何迴答,也隻能喝下酒去。其中一個問題更連許山都投給了“不信”,卓燕愈發覺得他是想借機與自己就往日的一些過節來個清算。


    現在,終於輪到他自己發問了。


    他反而苦笑起來。老實說,我還真的不太知道該問什麽,不如跳過我吧,這機會我不要了,行麽?


    那怎麽行。甘四甲搶著道。你想少喝杯酒麽?


    果然眾人的神色已全然都變成了種幸災樂禍,卓燕不由得愈發無奈。他完全可以預料得到無論被自己問到的人怎麽迴答,隻需要眾人異口同聲判斷為“相信”,那麽這一杯鐵定還是自己的。


    程左使,你倒是數數。卓燕不滿道。除了龐組長喝過一杯之後,這大半圈都是我一個人喝,你做得也未免太明了些。


    程方愈麵無表情道,耍賴或是裝可憐——都還是算了吧。


    那好吧。卓燕道。那——我也隻好問問程左使了。


    【來說一句,兩周前電腦硬盤被摔碎,所有存貨都沒了,現在有一種重新開始的感覺,累覺不愛……大家,大家可以去看我的另外一部小說《行行》,那個我近期備份過,受損較少,所以撿起來還比這個快一點。最重要的是看那個不要錢。……哦不對,最重要的是我更喜歡那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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