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燕倒是一時間沉默下來,表情亦黯了少許,隔一會兒方開口道,你能不能多給我幾個月時間——等我把林芷的事情解決了再說?


    你想怎麽解決?拓跋孤反問。若這個問題能解決,顧世忠報仇之事便也不算是個問題了吧!


    隻是需要些時間……因為……再久也久不過她腹中胎兒降生之時。卓燕悵悵道。其實她若能活到那時,已是不易了——若真能等到胎兒降生,蠱蟲隨胎兒帶走,她若能不死,蠱毒便算解了——那時候也許我便不會攔著你們想要慕容荇的性命,也不需分太多心去照顧林芷。


    拓跋孤似是想了一想。好,我給你時間——原本你與青龍教的諸般事情,也需要點時間來一一理清,而且你的傷也沒那麽快痊愈,這幾個月你就帶林芷到青龍穀去,我先不逼你做我的左先鋒——慕容荇,我也先放過他,直到你說的時限之後。


    他停頓了一下。這已是本座能做的最大讓步。若你仍有異議,那便休怪我……


    哎教主,先不用說了,我答應你的條件。卓燕打斷道。


    你為朱雀做事已有十數年了吧?拓跋孤又道。有無什麽未竟的話,明日想對他說?


    沒有。卓燕笑笑道。我本來便是個見風使舵之輩,於他並無多少感情。


    那對我青龍教想必更沒有。


    實話實說——是沒有。不過對於單家,總還有些。卓燕道。其實我最不喜歡的是欠人情——欠瞿安人情,要還;欠你人情,要還。與朱雀算是兩不相欠,不過我一貫怕他,所以還是不見他麵的好,免得他知曉我投奔了你,一怒之下要了我命。


    便是你不露麵,他必也會向我要人。


    我看未必。卓燕很是不以為然地道。我們的死活。他從不放在心上,隻要慕容荇不死想必於他足矣。其實廣寒到朱雀山莊以來,我得罪他的地方大大增加,恐怕他早看我不順眼。


    倒像是你在為自己倒戈尋些理由。拓跋孤笑笑道。


    隨你信我不信。卓燕道。我本也是個小人。便算真的投效青龍教,亦隻不過因此舉於我有利——利益交換的道理,想必教主比我更明白。


    拓跋孤沉默不語。他隻是忽然也想到——利益交換麽?也許確實如此。若非單家後人是卓燕這個絕頂厲害的角色,自己還會否一瞬之間便轉過收他入麾下的念頭,又花這般力氣救他、遊說於他?


    隻是,一切事情在一開始固然是利益交換——到後來,卻未見得了吧?


    便如卓燕帶廣寒入冰川——若隻為自己的利益,又如何會終致“得罪朱雀的地方大大增加”?


    他想著也便淡淡地笑笑。我明白。


    --------


    第二日的黃昏,炊煙尚濃,日頭未盡。金輝奪目。


    眾人的焦躁不安並不算太明顯,隻是稀稀落落有些人來迴走動,令氣氛有些詭譎。


    卓燕很安穩地躺在營帳之中,放鬆傷痛的身體,最大程度地休息。瞿安則入定般地坐在一邊。


    林芷精神看來尚可。倒了熱水放在二人身側。


    邱廣寒也在同一帳中,倚在另一處榻邊,略略不安地打量著三人。不消說,自是因為拓跋孤勒令她不得離開此地。


    營帳的門口,站著顧世忠。


    後麵一點駐營的明月山莊諸人也都從帳中鑽了出來,有些緊張地眺望。不過邵宣也亦已下令眾人留在後首,不得上前。


    他身邊站著薑菲。他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他一眼。


    程方愈就站在不遠的地方。青龍教眾人此刻由他約束,亦與明月山莊諸人一樣,留在後首。


    拓跋孤的身後,蘇扶風忽然上前了一點點,因為她似乎看見了淩厲——淩厲迴來了。


    他本應在一個更遠的地方等待朱雀的。現在,他迴來了。


    唯一的可能是。朱雀已來了。


    --------


    朱雀來了,就跟在淩厲身後。拓跋孤派淩厲去迎接他,自然不過是因為淩厲是他的左先鋒。


    更因為他知道朱雀不會拿淩厲怎麽樣。


    朱雀隻帶了一個人同來,而這個人的麵目看起來有些駭人,頰邊與額上。皆是皮開肉綻後未曾複原的慘狀。


    不過拓跋孤仍然認得出來這人是白霜——或者說,猜得出。


    神君果然是守信之人。他開口,破有些假模假樣。


    朱雀卻出乎意料並未接他的話,隻是令白霜上前,呈上一封書信。


    我在信裏寫了一些事想偏勞諸位——教主可以找一個信得過的人拿著。他說道。


    這麽快就準備交代後事了?拓跋孤不無嘲諷地將信接過。


    畢竟是生死之搏——有些事無論誰輸誰贏,最好都能有個交待——說來不便,我已都寫於信中——隻不知教主有無想交待之事?


    拓跋孤哼了一聲。本座之事不勞神君費心。


    兩人說著話,營帳之中卓燕卻突然翻了個身。


    死了心吧。他嘟噥道。你家慕容沒來。


    他這話自然是對林芷說的。林芷被他道破心事,臉上一紅,脫口道,你怎知他沒來?


    你肚子沒動靜,便是沒來了。


    林芷腹中蠱蟲始終隻是隱隱作痛,果然並無變化。她默然低頭,隻聽邱廣寒道,你們是說慕容荇麽?當然不會來了——朱雀哪有那麽傻,把他交到我們手裏。喏,哥哥對朱雀倒還客氣,當他是個對手,不過對旁人麽,那就沒那麽多廢話了。


    那你不覺得奇怪麽?卓燕道。


    奇怪什麽?


    奇怪神君他——還是多帶了個人來。


    咦,他不是一個人麽?邱廣寒道。我又看不見,聽不出。你耳力好,說說他帶了誰?


    除了柳使,還能是誰。


    邱廣寒還欲問什麽,隻聽外麵又開始說話,不覺緘言細聽。


    似是拓跋孤已將信看完,卻遞予了蘇扶風。


    你要說的都在這裏了?他抬頭向朱雀道。沒有別的了?


    當然有。朱雀道。動手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還我三個人?


    三個人?拓跋孤表情看起來很疑惑。


    第一個。是朱雀星使卓燕。朱雀道。那日他為你所傷,不過既然你沒當場要他性命,我總也有那麽一些理由相信他還沒死?


    邱廣寒聞言,朝卓燕看了一眼。隻可惜他麵孔朝裏,瞧不見表情。那壁廂瞿安也睜開眼睛,看了卓燕一眼。


    我倒沒想到他第一個會要你。他開口道。


    卓燕哼了一聲。我也沒想到——話說迴來,你覺得第一個該是要你麽?卓燕半帶些取笑之意,不過隨即又覺這話並不好玩。


    瞿安果然隻是默然。


    拓跋孤不置可否。還有兩個呢?


    第二個,是朱雀鬼使俞瑞。


    卓燕輕輕咦了一聲。我倒沒見著他,他在你們手裏?


    在明月山莊手裏。邱廣寒道。


    你們打算將他如何?問話的人換成了瞿安。


    不知道啊——不過明月山莊想必不會給他好看。


    第三個不消說,應是林芷了?隻聽拓跋孤又道。


    教主明白就最好。朱雀道。我未扣你的人為質,你最好也把他們交出來,免得日後被人說起來。短了一截。


    這倒是個麻煩的事情。拓跋孤眉頭雖皺,表情卻是微笑。因為我原沒打算交人的——三個人都不能走。


    朱雀臉上變色。你定不肯放人?


    等你有本事勝過我再說。


    朱雀麵色一沉。我原來錯估了青龍教主的度量。他冷冷地道。既如此也不必多說了。


    他身側的白霜已作勢欲取兵刃。拓跋孤見了,輕哼了一聲。貴莊柳使莫非還想再受一次皮肉之苦?


    朱雀看了她一眼。你走開點,這是我跟拓跋孤兩個人的事。


    但是……


    我怎麽與你說的?


    白霜也真有點笨。帳中卓燕已道。若她不摻合,恐怕也就真隻是神君與你哥哥單打獨鬥——她若非要動手。那你們的人一哄而上,難道她還討得了好去。


    好奇怪。邱廣寒看著他。你到底幫誰的?為什麽我總覺得這些天來——你好像——與我哥哥在密謀些什麽事?


    你哥哥那般恨我入骨,會與我密謀什麽事?卓燕笑道。倒不如說他在考慮怎麽把我折磨死來得恰當。


    不對。瞿安卻又忽然說。


    什麽不對。卓燕不以為然。


    至少我感覺得到——拓跋孤在與你說話時,已沒有殺氣。


    卓燕一時倒語塞,邱廣寒心下一恍然,道,是了是了。若有殺意,必定逃不過瞿大哥的感應。


    這個——唉,我同你們說不清楚。卓燕道。他們兩個要動手了,你們倒是給我安靜點。


    我看你並不關心嘛。邱廣寒道。我們都在這探頭探腦的,你看上去還是更願意睡大覺。


    換你受了我的傷試試——看你願意睡這還是探頭探腦去?卓燕哼了一聲。


    別……別說啦。卻是林芷的聲音,柔得無骨。他們當真……動上手了……你們……你們心裏不怕麽?


    我才不怕。莫說哥哥不會敗給他——便是真的比不過他。我們人多,到時候才不講什麽江湖道義呢。


    林芷不語。她擔心的當然不是拓跋孤,而是朱雀神君若落敗,那麽——青龍教會否又一次攻上山去?那時候慕容荇又會怎麽樣?


    但這話,她不能說。她在這裏——沒有同盟。(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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