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還是仔細看了看。薑菲的母親、太湖金針道。她脈搏全無,身體冰冷,但竟有微弱的唿吸。我細看之下,卻是中了一種特殊的酷刑。


    簡直太殘忍了!薑菲忍不住在一邊插話道。我倒不曉得有什麽理由能讓人這樣對待一個姑娘家。娘說這東西叫“心脈五針”,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的酷刑,幸好看了出來,把那針起出,但她人就這樣了,娘說是因為身體血液太久不流動,恐怕四肢、心肺都難以為繼了,心力不逮,自然失卻了神智——她現在,誰都不認得呢!


    蘇姑娘現在已好得多了。薑夫人道。她偶爾已能說一兩句話,不過有時詞不達意——雖說是在慢慢恢複中,不過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所以——最好是讓青龍教主看他一看。


    為什麽要讓青龍教主看?淩厲略感奇怪。


    哦,二位可能有所不知。太湖金針道。“心脈五針”這一酷刑,正是源自青龍教的。


    源自青龍教?淩厲與邵宣也對視一眼。可是對她下手的人難道……是青龍教的人?


    這個我不曉得。薑夫人道。照理說,這種刑罰早便不用了,除了加重受刑者的痛苦之外,這刑罰並不能給施刑者帶來什麽好處。但一切緣由,我想還是要問過青龍教主才明白吧。


    那好,那我們——帶她去見教主。淩厲看了邵宣也一眼道。


    邵宣也亦點了點頭。等天亮,便帶她過去。


    -------


    山坡上的夜風冷冷,淩厲全無睡意,一個人站在漆黑的樹底,默默迴想。與蘇扶風有關的一切事情,一一浮現,從她一開始的笑靨如花,到那兩年的千嬌百媚,瞬間離別的傷痛萬端。箭傷邱廣寒的冷酷無情——他以為自己不會原諒她了,即便是在邱廣寒安然無恙之後——卻又怎料有一天竟見識她另結新歡的決絕,與朱雀山莊莫名的瓜葛——和現實的,躺在這裏麵無血色的半死之軀。


    天色在逐漸轉亮,涼意卻愈發重了。他歎了口氣,往那借宿小舍走迴,屋門微啟。薑菲等人已走出門來。中間那個仍然醒目的、淡紅衣色的女子——蘇扶風——她也醒了,臉上的神色,隻是種不確定。他遠遠地望見,心中一頓。


    她真的還是那個蘇扶風麽?目光閃爍的她已不記得任何人——即便她記得,她也早不是每日依依在我身邊的蘇扶風了。


    你沒睡麽?薑菲先道。我們帶蘇姑娘出來透透氣,她剛醒。


    蘇扶風抬頭。也瞧見了他,手臂輕輕一掙,脫開了薑菲的攙扶。她像是輕得沒有了重量,一片樹葉似地向前飄動過去。


    蘇姑娘……?薑菲略略奇怪。


    你……是……淩厲?


    空明的早晨,空洞的聲音,卻清清楚楚。薑菲像是怔住了,她追上兩步去看蘇扶風的表情。疑心自己是幻了聽——因為一個幾日都說不出什麽話來,更想不起任何事情的蘇扶風。如何會在現在突然開竅?


    淩厲也是微微愕然,隻是,他與薑菲一樣,看清楚了蘇扶風眼中的光芒——雖然遲疑,卻又興奮,雖然膽怯,卻又期待——是的。這一瞬間,所有的人都明白——淩厲。隻有淩厲。這個人,這個名字,早已可在蘇扶風整個生命裏。隻要她還活著,她就不可能忘記。


    此刻的淩厲,真的不知道自己要給自己填充一種什麽樣的心情。他隻覺酸楚、感動與無奈盡皆湧上,但所做的也隻是一笑。向她伸開雙臂。


    蘇扶風竟也突然露齒一笑,萬般甜蜜,什麽都不用多想。她跌跌撞撞地衝去,投入他的懷裏。


    我認得你的。淩厲聽見她說。你叫淩厲。對不對?


    他隻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用力抱著她,卻說不出一個字來。他不知道她委身於俞瑞的一切前因後果。但此刻,他已不需要知道。


    她……她連自己的名字都已不記得,卻還記得你……薑菲眼圈一紅,聲音也啞了。淩厲,你……你別再辜負她,要好好陪著她,知道麽!


    我……


    淩厲遲疑。他還是在遲疑,因為這世上還有一個足以令他遲疑的女人——邱廣寒。可是——邱廣寒——她早已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吧?與此刻這個為了自己受盡苦楚的蘇扶風相比,邱廣寒又算什麽?


    我會照顧她的。他點點頭,去看蘇扶風的臉。她臉色蒼白而瘦削,像極了一具行屍走肉,可是見到他,那雙眼睛都已溫柔得彎起。


    你……怎麽會弄成這樣……他也忍不住憐愛,輕觸她的眉梢。


    蘇扶風隻是低首,搖搖頭。我不記得了。她抓緊他的手,仿佛唯恐他從自己身邊離開。她們……我不認得……我跟著你走……


    淩厲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斜後裏穿來一個輕顫的聲音。


    扶風!


    淩厲一怔,迴身。這分明是蘇折羽的聲音。這新婚的教主夫人既然來了,那麽拓跋孤自然也在左近。


    他此際倒有點後悔昨晚寫了信過去,因為他心裏本來已有了個新的打算。


    是誰?蘇扶風也茫然迴頭。


    拓跋教主,你來得正好。薑菲首先道。我娘說……


    話未說完,幸得薑夫人阻住了她。來人果然是拓跋孤與蘇折羽——這夫婦兩個。


    拓跋孤首先看了一眼淩厲。朱雀山莊的所在,她說了沒有?他開口,隻是問出這麽句話來。


    淩厲一怔。朱雀山莊的所在麽……


    是了,蘇扶風該是去過朱雀山莊的,找到她原本的目的,是要知曉朱雀山莊的所在;知曉朱雀山莊的所在,是為了找迴邱廣寒,可是……


    蘇姑娘現在身體神智都未複原,你怎麽上來就……


    薑菲雖然說話直率,卻也對拓跋孤有些顧忌,說了一半,弱了下去。


    拓跋孤也看了眼蘇扶風。淩厲早在信中說她情形不妙,他料想並無好轉。


    你……不認得我?蘇折羽看著這個已躲到淩厲身後的、自己的胞妹,竟也沒有了主意。


    好了——教主——淩厲朝拓跋孤看了眼。扶風她現在也記不起什麽來,是否——先別多問她了?


    拓跋孤已將蘇折羽拉過,向薑夫人道,你便是太湖金針?


    不敢,正是。


    你也沒辦法麽?


    我已嚐試過許多辦法。薑夫人道。蘇姑娘能撿迴這條命已是大幸,至於其他的——恕我也無能為力。


    她停頓了一下,見拓跋孤並不說話,想了想,開口道,恕我直言,拓跋教主,蘇姑娘這次受傷,恐怕與貴教不無幹係。


    怎麽說?拓跋孤略略皺眉。


    我曾聞青龍教有一酷刑,稱作“心脈五針”,拓跋教主可否知曉?


    心脈五針?拓跋孤似是迴想。本座並無聽聞。


    教主不知此技?薑夫人反倒驚訝了。


    薑夫人由何得知此術,又有何斷定此術與青龍教有關?


    在下自幼研習金針之術,“針法”與“刀法”、“劍法”一樣,亦可稱是一類兵器之法。“心脈五針”乃針法之一種,若熟知針法之人,當有所耳聞,恰如青龍刀法之於習刀之人一般。這針法出自青龍教,據傳乃青龍教常用酷刑之一,雖然從未當真聽說誰受過此刑,但原想教主作為青龍教之首,總該知曉才對。


    本座孤陋寡聞,此等旁門之術,殊無才學。拓跋孤冷冷一笑。


    那便麻煩了……薑夫人沉思道。蘇姑娘正是為心脈五針所傷,這五針極是厲害,封鎖心脈,叫人血液停固,痛苦萬端而亡。蘇姑娘似乎因為什麽機緣,中此針後應已有數日,尚有氣息。


    難道他們隻是一心要折磨扶風麽……?蘇折羽似乎打了個寒噤。朱雀山莊的手段——好狠毒!我們……


    她說著,怯怯望了眼拓跋孤。我們……先帶她迴青龍穀好麽?


    教主,夫人,淩厲有個不情之請。。淩厲突地開口


    拓跋孤冷笑了笑。你想帶她走?


    淩厲一怔。是……


    你想的倒是不錯。拓跋孤哼了一聲。不過我告訴你,昨日喜筵失職的賬,我尚未與你清算,想就此一走了之,淩厲,你把青龍教當作什麽地方?


    教主,我——沒這個意思。淩厲道。隻是扶風現在隻認得我,我想帶她到以前我們去過的地方走走,或許她能好一些——或者能起些事情來,迴憶起朱雀山莊的所在——並不是要一走了之的意思。


    便算是如此,你也要先與本座迴青龍教一趟。拓跋孤道。待到事項處理完畢,你再帶她遊山玩水不遲。


    淩厲隻得點點頭,道了聲是。


    --------


    卻原來,迴青龍穀最緊要的事情,是從單疾風身上剜下塊肉。


    蘇折羽當然是不能見這場麵的——與單疾風有關之事,萬萬不能讓她知曉——她亦不想知曉。可就算是淩厲,見到單疾風的樣子時,也足足地吃了一驚。


    何止是吃驚。任是誰見到這般場麵,又豈會隻是吃驚。


    竟然……真的……這樣?


    ------


    他不敢相信,一瞬間脊背竟也有些涼。那個被千刀萬剮得竟還剩下氣息的人,已看不出本來的樣貌。那血已流得汙了,皮肉將骨頭都掩得模模糊糊了。他人不知是清醒著,還是昏死著——淩厲想,他縱然想昏死,隻怕也昏死不了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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