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那傳話之人已迴來,道,我已經讓人帶話進去了,你們等一會兒吧。淩厲心下暗歎幸好來得早,不然恐怕真的月亮出來了都還沒能進得去。又過一會兒,隻聽後麵來了一隊人,人馬共有三十餘,慢騰騰地到兩人邊上停住,旁邊一馬帶一旗子,寫一個“漢”字;前麵有一馬上旗子,寫一個“興”字。


    膽子還挺大啊。淩厲低聲向邱廣寒道。如今這世道,也敢把“興漢”兩個字打出來。


    隻見馬上一人翻身下來,也不說什麽,隻向門口那人遞過一道貼。那人接過看了,立時恭敬地將帖奉迴,將一行人馬請入前路。


    這是不是你上迴說的那個興漢鏢局啊?邱廣寒也悄悄地道。一個鏢局也有這麽大麵子?


    你看他們名字就知道——興漢鏢局生意這兩年做得很大,因為它那個名字,在江湖上聲望也不弱。淩厲說著指指一紫袍騎馬之人,道,那個多半就是他們總鏢頭曹凱。


    邱廣寒嘟嘴道,就這麽就放進去了,我們等了那麽久了呢!正說著隻見裏麵遠遠的塵土飛揚,有人正打馬而來。興漢鏢局眾人勒馬暫止,等著看來人是誰。


    那騎馬之人看前麵有人,便也一收韁。淩厲與邱廣寒走到正麵往裏一瞧,清清楚楚看見是邵宣也。邱廣寒心中一激動,便要招手叫喊,淩厲卻輕輕拉了她一下。她一怔,隻見邵宣也已經開始與興漢鏢局那總鏢頭說話。


    不是來迎我們的?邱廣寒心中一失落,抬頭看了看淩厲。可是,不對啊,他又不知道興漢鏢局來了——她再抬頭去看裏麵,那邊邵宣也說話的間隙往外一瞧,也看見了他們兩個最新章節。


    她看見他朝他們一笑,一兜馬頭,便向外而來。鏢局眾人都忍不住也向外看,不明白什麽人有如此大的麵子,令邵宣也丟下他們,徑直奔了出去。


    隻見他翻身下馬,隨手將韁繩拋給門口那人,過來一手往淩厲肩上一拍,一手往邱廣寒肩上一拍,將兩人都一抱。門口那人捏著馬韁,這才呆了。


    這才對。邱廣寒悄悄地道。果然是我們認得的那個邵大哥。


    如此一來,上至各大門派的當家,下至掃地燒火的小廝,明月山莊人人都知道“邱廣寒與淩公子”是兩個得罪不得的客人,甚至比拿著帖子來參加武林大會的各派掌門更得罪不得,因為邵宣也正是丟下了議事的各派掌門,親自騎馬到最外邊去將這兩人迎進來的。


    兩人一進來,便入住了廂房。這一迴淩厲心知沒法與邱廣寒同處一室,心中不免有幾分忐忑。邵宣也與兩人敘了幾句,因實有不少人尚在等他,也隻得匆匆離去。到得晚膳時分,他才總算又抽出身來,過來看二人。


    你們還沒吃什麽吧。邵宣也臉上頗有幾分興奮之意。這一迴來得真巧——今天正是十五。到了明月山莊怎能不賞明月,我叫人在後麵院中專安排了晚筵,跟我來。


    等一下——淩厲連忙拉住已經要走的邱廣寒。呃——邵兄,你不用陪幾位掌門用飯麽?


    我是借故退出來的,一會兒恐怕還須得迴去一趟,不過家母家叔連我妹妹都在那裏陪著了,一時應該沒什麽事。


    但是……淩厲心下知道不妥。明知滿月對邱廣寒十分危險,又怎能反而去賞月。隻是此事實在也不能對邵宣也解釋。


    邵宣也看出他的為難之色。怎麽了?他不解道。你不舒服麽?之前的傷還沒痊愈?


    不是。淩厲看出來邱廣寒自己是極想去的,如果自己一定要阻止,恐怕連她都會不快起來,也便把心一橫,心道反正我們又不會對她做些什麽,我一直看著就是,要是有什麽不對,立刻就帶她迴來。


    那走吧。他說道。


    邱廣寒從他的反複裏覺出了一絲莫名的不安。她隱隱地知道這猶豫與己有關,卻又說不清楚。


    月光果然很好,刷地一下照了下來,銀白銀白的。這飯桌原來是在一個池子邊上,水波蕩漾,很是溫和。邵宣也笑道,你們臨安有個三潭印月,我這裏的小池子也有幾分學它,不過恐怕是遠遠比不上的,隻是今夜無雲,天氣晴朗,那邊幾位掌門不喜這裏風冷,我也不能浪費了明月山莊的月色——你們來得真是恰好。邱姑娘的朋友想必找到了?有興趣來我這裏了。


    邱廣寒落座,淩厲挨著她,臆想著這樣就能替她遮去幾分月光,但光華仍然清清楚楚地照在她臉上。他心中實在緊張到了極點,邱廣寒卻並無異常,巧笑道,那位朋友沒事了。我在路上聽說這裏要開武林大會,就想念起你來啦,纏著淩大哥,要他陪我過來。看起來這些日子你很忙罷?


    邵宣也苦笑道,那是自然——我都忘記了今年的武林大會說好是在明月山莊的,迴來果然被家中長輩一頓好訓。本來應是三四月,張羅起來倒不急,卻不料聽說已經有幾大門派派人來過,說這一年武林中出了些大事,想盡早起會。我便開始著人修帖送信,剛剛停當,幾個交好的世家與門派便已有人上門了。照武林大會的慣例,其實在大會上說的事情,多半是事先已經與幾位武林名宿商量好了的。大會雖然要開個好幾天,討論的其實都已是細枝末節的小事,大多數門派也就是趕個場子,走個熟絡。所以像現在這樣大會開始前的幾日,其實是最忙的幾日了。


    我們這個時候來,真是打攪。邱廣寒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好奇,想看看武林大會是什麽樣子——既然邵大哥有事,那就不消管我們了。


    沒關係。邵宣也道。我再坐一會兒走。正好也能吃點東西——在那裏完全吃不上。


    邱廣寒失笑道,那真辛苦,沒辦法,你是“大俠”嘛。她停頓了一下。不過,不過我一直有點好奇——你說的那個令你們提早起會的大事——究竟是什麽?


    邵宣也停住筷子看了她一眼。關於你哥哥的。


    果然麽。邱廣寒道。我早說他搞出伊鷙堂那麽大動靜,肯定要出事。那你們要怎麽對付他?


    你別急。邵宣也笑道。我們也不想與青龍教衝突,如果可能,自然是與你哥哥保持和盟為好。隻不知你哥哥怎麽想。


    邱廣寒鬆了口氣道,你們不是要對付他就好。我還擔心若你們要對付他,我在這裏該怎麽辦。不過倒真沒想到你們會願意跟青龍教結盟?我聽哥哥說,青龍教從來也不在名門正派的行列之中啊。


    正邪之間倘若真的隻是打打殺殺就好了,倒還省了開武林大會了。邵宣也道。其實我一直主張給青龍教也發去請帖,但是家裏長輩說,還是先趁著大會商議,沒有太多的反對的情況下,再與青龍教協商,我也就沒辦法。這兩日看來,幾大家基本都同意先不與青龍教衝突,隻是現在再去邀請你哥哥,好像又有點太晚了。


    你們啊,做事就是不光明。邱廣寒不滿地說了一句。


    也是因為你哥哥太過令人忌憚,輕易也沒人敢去招惹他。邵宣也道。


    我早看出來了,其實你們就是害怕哥哥——才不是真的要和盟呢。前幾年的青龍教,你們壓根沒放在眼裏吧?


    邵宣也苦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而且,這事情宣布之前,你的身份也很尷尬,千萬別讓人知道你和青龍教主的關係,明白麽?


    他說這又看了眼淩厲,還有你——你更不用我說了吧?我現在跟家裏隻說你們都是我的朋友,你那身份,也好好藏起來。


    知道了啊。邱廣寒搶先答話。把我們當小孩子啦?


    邵宣也歎了口氣。剛才說的那些關於武林大會的事情——我跟你們是沒什麽顧忌的了,不過你們也別到處和別人說起,知道麽?


    淩厲始終沒發話,這會兒也忍不住歎了口氣道,我倒真有點同情你,你做你的大俠吧,偏偏找我們兩個**裏的做朋友,迴頭又顧慮。


    有些話正是隻能說給不是一條道上的人聽呢。邵宣也忍不住笑道。


    他站起來。我先去那邊看看,你們慢點,我有機會再迴來。


    邱廣寒也站起來道,我們沒關係的,你不用掛心啦。


    她這一站起來,突然看見池子對麵出現了一個人,不由嚇了一跳,退了一步。淩厲與邵宣也一起隨著她的目光去看,隻見這人正慢慢地從橋上往這邊走過來。走近了,邱廣寒認出她來,吃驚道,那……那不是……


    那正是今日白天在凝香閣前所見的那名曼舞女子。


    霓裳……你怎麽在這裏?邵宣也仿佛有點意外。你不是陪著娘麽?


    女子語氣冷漠道,你不是也偷偷溜出來麽。


    我這便要迴去了。邵宣也道。那——也好。他迴頭看看淩、邱二人道,我給你們介紹吧,這是我妹妹邵霓裳。霓裳,他們是我朋友——


    邱姑娘和淩公子對麽?邵霓裳淡淡笑笑。幸會。


    邵宣也一笑道,你知道了,那便好,不如你陪他們一會兒,我還能脫身的話就出來。


    邵霓裳也不忸怩,便自在席邊坐下了。眼見邵宣也走了,邱廣寒立時道,邵姑娘,我今天看見你跳舞了。


    邵霓裳眼神似乎閃了閃,抬目看了她一下,又垂了下去,道,是麽。


    嗯。邱廣寒很肯定地道。你跟一位姑娘一起——你們的歌舞真好,若不是後來你突然走了,我真想過來結識一下呢。


    真的麽?邵霓裳的語氣似乎溫和了點兒。你真的覺得好麽?


    當然了!邱廣寒道。淩大哥也是這麽說的!


    邵霓裳抬眼去看淩厲,淩厲對她笑笑,道,姑娘的舞姿如此曼妙,如果還有人說不好,那必是違心之語了。他停頓了一下,又道,我隻是沒料到姑娘居然是邵兄的妹妹,看起來家裏的人並不太讚成你跳舞?


    邵霓裳哂笑。我已經習慣了。


    邱廣寒皺眉道,一點也不好,真沒想到明月山莊的人都這麽不開明。那個來捉你的人該不會就是你娘親吧?


    不是,是我的乳母,我們喊她桂蘭阿娘。每迴都是她來。她歎了口氣。我在莊裏跳舞,她便不許我跳,到外麵去,她還是不許。隻是……我實在……


    姑娘實在喜歡跳舞,實在忍不住不去,是不是?淩厲道。


    邵霓裳看了看他,點了下頭。我沒料到你們在這裏,本來一個人到這裏來,是想趁著他們都在忙,自己偷偷舞一段的。


    沒關係,我們喜歡看。邱廣寒高興道。我正愁沒法再見到你了,邵姑娘——介意我們看麽?


    邵霓裳笑了笑,搖搖頭。有人願意看,我才真的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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