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宣也到了鬆江,苗府大門緊閉,半點風聲不漏。


    究竟伊鷙妙聞訊迴來沒有呢?邵宣也暗自道。鬆江不若臨安城的消息靈通,也沒個大一點的酒樓可打探消息。邵宣也隻好又落腳於江濱客棧。


    誰料他走進客棧時,竟遇到兩個人。


    這兩個人看見邵宣也,也齊地一怔,隨即都站了起來,拱手道,邵大俠!


    邵宣也也憶起這兩人原來是一年多前來明月山莊吊唁過其父邵準的,一人叫何文,一人叫孫高峰,亦皆是江湖中有名人家的子弟,隻是名氣遠比不上邵家,因此雖然年紀大過邵宣也,仍對他甚為恭敬,也是叫一聲“大俠”全文閱讀。


    邵宣也連忙還禮道,二位還請坐——許久不見,不想在這裏遇見你們。別來無恙麽?


    兩人忙還禮道都好,邀了邵宣也一起坐下了,更添了酒菜,何文便道,是聽說了邵大俠人在江南,不想當真碰上。邵大俠想必也已聽說伊鷙堂的事?


    邵宣也立時凜然道,兩位也已知曉?


    何文點頭道,我路過嘉興時恰巧聽說此事,所以趕來看看。不想今早還遇上了孫兄;此刻又遇到邵大俠。邵大俠也是因此事而來?


    不瞞二位,的確如此。邵宣也道。兩位可知什麽線索內情麽?


    三人互相一說,卻原來所知亦差不多。


    本來是沒什麽的。孫高峰道。伊鷙堂亦非善類,我們正愁沒人去收拾。滅了伊鷙堂,倒可說是武林中大功一件。但是傳說此事與青龍教有關,這便有些蹊蹺了。


    不錯。何文道。青龍教若又抬了頭,那可比伊鷙堂麻煩數倍。


    這樣說來也奇怪。孫高峰道。青龍教若有什麽動靜,當是先以正道武林某一門某一派開刀,方是其曆來作風——為何去動一個並不會犯它的伊鷙堂?


    何文沉吟一晌,抬頭道,邵大俠有何高見?


    邵宣也笑了一下。首先此事並無定論。他說道。是不是青龍教,亦未可知。青龍教眼下似乎十分散亂,也或許是教中誰人以青龍教名義所為;其次,伊鷙堂雖亦走邪路,在我們眼裏與青龍教同屬異派,但在他們各自心裏恐怕並不這麽想,互相若有些什麽過節,我們外人亦不可知,此事也隻可當作是門派互鬥罷了;第三,我們三人都未見過現場如何,隻是道聽途說。但倘若真如傳言所說,有人如此冷酷無情,又武功高強,那麽無論他們是不是青龍教的,殺的是正派還是邪派,這番亂子都足夠我們提起了精神來了。


    何文點頭稱是道,不愧是邵大俠,所言甚為有理。我聽說殺人者雖不知幾個,用的卻都是兩種武功路數,一為刀,一為掌。邵大俠有中原第一刀之美稱,對中原刀法莫不熟知,甚至外域刀法亦有所知,倘能觀之一二,必知端倪。


    我正是想找機會看看。邵宣也道。隻是怕此刻已見不到屍體了。兩位可知伊鷙堂主伊鷙妙迴來了麽?


    聽說是迴來了。孫高峰道。我正在想,此刻這堂主再是厲害,隻怕也已極是氣餒,倘邵大俠前去找她,她必受寵之至,斷不會拒絕你要檢視屍體找尋線索之要求。


    此事萬萬不妥。何文搶道。我等身為名門之後如何反去摻和邪派中事?邵大俠何等身份,若去敲伊鷙堂之門,此舉萬萬不宜。


    那麽如果我來找你呢?門口一個嬌媚的聲音傳了進來。


    三人抬頭看時,走進來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女子,鳳目細眉,皮膚光潔,黑衣裹身。邵宣也立時皺了皺眉,道,是你!


    何文、孫高峰二人約略猜到此人便是伊鷙妙,同時立起便按腰上兵器,誰料伊鷙妙竟渾如未見,施施然在邵宣也對麵坐下了。


    怎麽樣,邵大俠,你放不下架子去苗府,小女子親自來請您幫忙,不知您肯否援手呢?


    邵宣也冷笑道,邵某固然對此事有興趣,卻不想聽命於你伊鷙堂。堂主與我素來是敵非友,此番提什麽援手,未免有點滑稽。


    邵大俠是怕落下了把柄叫人言說了?伊鷙妙眼珠一轉,道,那麽我明白了。邵大俠,小女子就此告辭了!


    她說著,倒是立時站起來就走了。何、孫二人看著她出去了,也便坐下。何文道,這女子,膽子也忒大些,竟獨個兒來找我們!


    但這是絕好的機會,邵大俠!孫高峰道。為何要拒絕了她?


    孫兄!我適才不是說了麽,我們豈能與這樣的人混在一路!何文道。邵大俠說,是也不是?


    邵宣也點點頭道,如此說確也有理。再者,伊鷙堂與我本也有幾分私怨,此刻卻又換了恭敬麵孔,我若真去了,未免像是與他們交換什麽條件,變成互相利用了!


    邵大俠如此說,孫某慚愧。孫高峰道。但說來——邵大俠與伊鷙堂原來有舊隙?


    談不上什麽大仇怨,但也正麵衝突了那麽一兩迴。邵宣也道。


    難怪她好像早認得邵大俠一般。何文道。果如傳聞所言,伊鷙妙是如此風騷的一個女人,就連堂眾死了一大半,也不肯少減幾分賣弄風情。


    已減了好幾分了!邵宣也不由笑道。


    對了!何文道。其實我們可以趁此機會,集結中原正道,一鼓作氣將伊鷙堂消滅了,也少個隱患。邵大俠如此聲望,登高一唿,定能集結起江湖義士來!


    我?邵宣也道。我倒並無這樣的打算。一來此舉落井下石,未免有失俠道風範;二來先前動手之人究竟是誰尚未查出,倘果真是邪道,豈不反而顯得我們拾邪人之牙慧麽?


    何文沉吟道,邵大俠所言亦頗有理。如此看來,就非要先查出這幾個兇手是何方神聖了。但是我們又不能失了立場,去與伊鷙堂合作,這……


    兩位不必費心。邵宣也道。此事我有計較。


    他原是去過伊鷙堂的,多少心中有數。本來他是不屑於做這樣鬼鬼祟祟竄入別人宅院之事的,但經過這一段時日,竟也多少放下了這架子來。不過當著何、孫二人之麵,他仍不願表現出來,因此心中決意去一趟伊鷙堂,卻並不欲他二人再多說什麽。


    三人又坐了有大半個時辰,邵宣也找店家要了房間,孫、何二人也便隨他上了樓去,頗是恭敬地送他到房間門口,道了別後正轉身欲走,突然窗戶一開,一個黑影往房間裏一沉,窗子隨即關上。三人箭步搶去,隻見地上黑衣人胸前襟上繡青線兩條,竟是伊鷙堂之人,隻是麵目僵硬,身體冰涼,顯然早已氣絕多時。


    這是什麽意思?邵宣也俯身去看屍體,隻見他前胸衣衫已破裂,仿佛是一道極深的細縫,裂至胸腔之內。這刀法……他喃喃地說著,伸手去觸時,看見黑衣下隱隱露出一個白色的紙簡。他抽出來一看,隻見一行小楷寫著:此人乃邵大俠力闖伊鷙堂,從我手中奪來,並非與我伊鷙堂有合謀。邵大俠請放心檢視。落款是伊鷙妙。


    邵宣也多少有點哭笑不得,心道我果然是不想與你們有合謀,但也不消你用一張紙條說明。不過此刻他卻也樂得輕鬆了,不必自去想辦法,便有一個標本放在眼前。此刻天氣尚寒,人死數天,身體尚無太大變質。


    何文與孫高峰俱在一旁看著。孫高峰緊張道,邵大俠務必小心——可要我們幫忙?


    邵宣也搖搖頭,扯開那屍體上身衣服,隻見一道深紫的傷口長尺餘,深入數寸及心。隻聽何文道,怎樣,邵大俠,可與青龍教有關?


    十分相似。邵宣也道。但……拓跋氏的刀法,勢疾而不沉,可是這裏的刀勢卻似沉厚許多,切口長而深度均勻,頗不似普通用刀。


    就是說……不是青龍教?孫高峰道。


    我不敢說。邵宣也道。我雖對各門各派刀法有稍許了解,卻不敢妄言沒有遺漏,更不敢說了如指掌。也許,還有其他刀法會有這樣的痕跡。


    不會是青龍教故意掩飾了自己的招式?孫高峰疑惑。


    照我看應該與青龍教無關了。何文道。適才邵大俠說這刀法與拓跋氏的武功十分相似,那麽恰恰說明多半是有人欲嫁禍青龍教。如果青龍教要掩飾,何須畫下青龍圖案?


    邵宣也點頭道,不無道理。我倒是忘了——我雖不懂得丹青,卻有點想去看它一看。


    怎麽,邵大俠要……要去伊鷙堂?何文吃驚道。


    來而不往非禮也。邵宣也道。既然伊鷙妙已經把人給我送上了門,我也不能就此沒了迴應。何況這種刀法我固然並不熟悉,也多少因為可查看的屍體太少。如果看了別人的致命傷,或者又可見幾分端倪。至少往後若是碰上這個兇手,可一眼認出他的招式來。


    但是……邵大俠打算如何前去呢?


    自然是光明正大地去了。邵宣也道,我諒伊鷙妙此刻也不能生出什麽事來。兩位不必掛心,邵某不多時便迴。


    何文與孫高峰對望一眼,麵上都有了幾分勸阻之意,卻又說不出來,何文隻道,邵大俠還是三思,此事與我們其實關係不大,伊鷙堂自己亦是找人的高手,定會速速找到兇手,我們隻消等著就是。


    邵某隻是去看看,自不會叫他們擺布了。


    何文隻得拱手道,邵大俠既然心意已決,在下也不好相勸。


    孫高峰也道,邵大俠如有需我等幫忙之事,盡管開口。


    邵宣也想了想,道,如此的話……勞煩兩位找人把這具屍體送迴伊鷙堂去。邵某先走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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