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官岑宇,穿著喜服,倒不是她想象中那種瘦的竹子型的病號,反而整個人顯得有些虛腫,臉色白白的,兩個發青的腫眼泡,讓清秀的五官遜色不少。


    秦琴一看他的臉,不禁一愣:“……”


    這臉色,不像生病,倒像是……中毒?


    而岑宇已是拿了喜槌,輕輕敲了三下,剩下的交給身旁跟著的貼身小廝,敲開了轎門。喜婆背著新娘子,嘴裏喊著吉利話開道,一路直奔屋裏。


    走著到拐彎的地方,喜婆突然之間腳底下一趔趄,眼瞅著就摔倒在地上!變化來得太快,身邊的丫鬟婆子,要扶都來不及,眼睜睜地看著陳子梅的腳落到了地上!


    大家嘩然!


    “大吉利是!”


    “太不吉利了!!”


    “新娘子落了地!天啊!”


    變故陡生,岑府院子裏炸開了鍋,闖了禍的喜婆手足無措地站直了身子,彎腰對著陳子梅道:“二,二少奶,請上來……”


    但喜婆自己的右腿,也有些一瘸一拐的,顯然也是扭傷了。這樣怎麽能背一個大活人?


    秦琴看著岑家大少奶奶洪氏,看到她嘴角邊一閃而過的笑容,心裏明鏡似的。


    這立規矩,從下了花轎就開始了啊?


    她淡淡的道:“春花。”


    “在。”春花應聲出列。


    秦琴道:“喜婆崴了腳,不能背小姐進屋了。委屈一下你,背一背小姐。”


    她是長劼縣君。


    現場地位最尊貴之人。


    她身邊跟著伺候的丫鬟,自然也是尊貴的。


    果然,看到春花答應著,麻利地走到陳子梅麵前背起陳子梅,原本蠢蠢欲動的岑家女眷們,個個癱著臉,沒話說了。隻有一個丫鬟的聲音嬉笑著傳來:“春花……怎麽縣君給丫鬟起個那麽俗氣的名字?還不如我們家的燒火丫頭……”


    她應該是嘀咕給別人聽的,隻是場麵上安靜得太快太突然,就剩下她刹不住車,讓所有人都聽見了。


    秦琴冷電似的視線,就掃了過去!


    那個站在岑洪氏身後的紫衣丫鬟,迅速低頭,已被秦琴一口喝破:“是麽?本縣君俗氣?那我倒是想要問問,這個丫鬟叫什麽名字,如何風雅法?”


    長劼縣君開口,岑洪氏沒辦法,看著那紫衣丫鬟。


    紫衣丫鬟一個勁往她身後躲。


    岑母氣了,木著臉道:“躲什麽躲?嚼舌頭的時候怎麽不見你躲?揪她出來!”


    在岑母身後的仆婦,立馬就把紫衣丫鬟揪了出來。按在地上。這時候岑洪氏才知道躲不過去了,紅著眼睛,委委屈屈的開口道:“縣君息怒。這丫鬟名叫靜姝,是我們家大少爺的屋裏人。她沒怎麽見過大場麵,說話口無遮攔了些,請縣君萬勿見怪……”


    岑母也幫著口,陪著笑道:“是的。今兒個大喜日子呢。請縣君息怒。這丫頭,迴頭我們自然綁了送上門去,任縣君處置。”


    過後處置?


    誰知道還有沒有後續?


    秦琴滿心冷笑,指著那碎石小路,道:“岑家娶親,進屋子的必經之路上卻被人撬鬆了鋪路碎石。我作為娘家人,好心派個丫鬟來給你們打圓場,又被個通房的冷嘲熱諷。”


    “似乎,岑家上上下下,就沒有看得上陳小姐的人啊?捎帶手的,連陳小姐身邊的本縣君,也瞧不上了?嗯?”


    瞎說什麽大實話!


    秦琴道:“你們是想著,今天大喜日子,我又不是正經親戚,所以注定要吃啞巴虧?”


    實話一說出來,就跟“啪啪”幾耳光打臉上似的。原本打定了主意要粉飾太平的岑家女眷們,反而全都慌了神!


    岑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那石子路,說:“快,快過去去看看,縣君說的是不是真的!”


    岑老太太發了話,就有兩個小廝應聲而上。


    “且慢!”


    岑宇沉著臉,對自己身邊的小廝道:“朝陽,你去看!”


    岑母忍不住勸阻道:“二少爺,朝陽還攙著你。讓別的人去就行了。”


    岑宇仿佛沒有聽見,黑水晶般的眼珠子,一霎不霎盯著朝陽。那朝陽也是個乖覺的,立刻趕過去了。蹲在地上扒拉了一小會兒,叫道:“少爺,這地方的鵝卵石鬆了!”


    他輕輕一拔,把鬆動的鵝卵石從路上拔了起來,地上頓時變得坑坑窪窪的。


    岑宇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好看了。他看著岑老太太,道:“奶奶,母親,請您為我做主!”


    看了一眼在旁邊站著的秦琴,岑母臉色越發難看:“這肯定是前段日子為了二少爺的婚事翻修院子的時候,沒留神弄的。迴頭查出那幾個工匠,給我狠狠責罰!”


    旁邊幾個人,喊得山響:“是!”


    “遵命!”


    岑老太太黑著臉道:“工匠該罰,主事的難道不該罰?大喜日子,讓新娘子出醜。傳出去了,我們岑家倒是成了磋磨新婦的刻薄人家了?按我說,主事的也要罰!”


    這是內宅的事情,幾個爺們,就跟聾啞了似的。秦琴留意到,似乎岑宇是唯一一個主動提出讓身邊人插手的男人。


    岑洪氏陪著笑臉道:“老太太息怒,發生這樣的事情,大家都不想的。要打要罰,也是往後的事兒唄。今天可是二弟的大喜日子呢。”


    台階都遞腳下了,岑老太太也不會不識趣,點了頭道:“行吧。”


    朝陽也一溜小跑地,迴到了岑宇身邊。


    這時,別的來觀禮的人,也都看出來不對勁了。交頭接耳的。


    “新婦還沒過門,就立規矩來了。”


    “什麽石子兒鬆動,這種抹灰的碎石路,踩三十年都不會壞,糊弄誰呢。”


    “要不是縣君追究,丟麵子的就是新娘了啊……”


    “他們連縣君的丫鬟都敢嘲笑!”


    “這樣的婆家,還一門三探花呢,書念哪兒去了。”


    “可能從眼睛裏念進去,從屁眼拉出來了吧。”


    “嘔……”


    岑母要講究矜持,氣得臉都白了,也不好說什麽,隻是暗暗的把手心掐出一道道深深的印子。岑大奶奶扶著她,輕輕拍著岑母的胳膊肘內側,以示安慰,卻被岑母一袖子甩開,冷聲道:“站好了。那麽多人看著呢,像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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