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惟願從此和他們從此一拍兩散,從此各自過活,彼此相忘於江湖。”


    仔細聆聽著岑宇的話,不難辨別出,這是他的肺腑之言。秦琴心內五味雜陳,明知道這條路幾乎不可能,親緣血緣,彼此交纏,豈是一句話就能夠切斷?就算有這個心,也需要付出巨大代價……


    隻是,她終究是外人,有些話,隻能點到為止。


    她道:“你……是怎麽中毒的?你知道自己中了毒麽?”


    岑宇眼底閃過一絲茫然,搖了搖頭:“實不相瞞,遠瀚對自己中毒一事,並不知情。我隻以為這是我娘生我時,我從胎裏帶來的病弱。”


    “你這個喘症,是什麽時候開始有的?”秦琴想了想,補充道,“是從前就有,還是最近才有?那個藥,能給我看看麽?”


    她一邊說,一邊取過了岑宇的鼻煙壺,倒出裏麵的黑色物質,取出銀針、試劑等物,細細翻檢查看。


    岑宇道:“我從小身子虛弱,一見風就發燒。所有小孩容易得的病症,我無一遺漏,得了個齊全。至於這個喘不上氣的毛病,卻是大約五年前才有的。那時,我跟父兄去了一趟洋城拜訪他們的舊友,那年洋城木棉花盛開,滿城都是飄絮,我迴來之後就開始喘氣了。他們都說,我是跟那些木棉飄絮犯了衝。”


    微微點頭表示理解,秦琴道:“這是個很合理的理由……木棉飄絮,本就容易誘發唿吸道的過敏。但瓊州並無大規模的木棉,遠離了木棉之後還犯病,就說不過去了。”


    岑宇多聰明一人啊,頓時若有所思,“我知道了。這隻是個借口。”


    秦琴把玩著那個倒空了一半的鼻煙壺問:“那,你的這種奇毒,是從哪裏得到的呢?”


    岑宇道:“我忘記了。”


    陳子梅瞪大了眼,就連秦琴,也禁不住揚了揚眉毛。


    微表情告訴秦琴——岑宇不是在撒謊。


    岑宇道:“是店裏一個老夥計給我的,那是我第三迴犯喘症,倒在裏鋪子裏。那個老夥計就把自己的鼻煙壺給我,說老家有人犯喘症,就用這種黑玉煙平喘。我用了之後,果然見效,就一直隨身帶著。算起來,這是第三瓶了。”


    食指輕輕叩擊著鼻煙壺,秦琴笑了笑,說:“沒錯,這黑玉煙確然有鎮痛平喘的功效,時不時吸入一些,還能讓人頭腦清晰,思維敏捷。然而這也是一種毒,久用,就纏綿髒腑。且,能讓人成癮。”


    “如果有一天沒有了這黑玉煙,就會讓人無精打采,嗬欠連天,重則五髒六腑如同百爪撓心,生不如死。”


    “那老夥計或者是一片好心,然而,好心辦了壞事呢。”


    陳子梅關切地問:“遠瀚,那老夥計是誰啊?”


    岑宇臉色很難看,說:“他叫察猜,是個傣人。先前就是在這榮華號裏的幫忙的,兩個多月之前,他以年紀大為由,辭工了。臨走之前,我給了一筆養老銀子給他。他給我帶了一瓶全新的黑玉煙,說送給我做個念想。”


    秦琴道:“一瓶黑玉煙,那是多少?”


    眼神一變,岑宇呷了一口茶,沉吟道:“巴掌大的一瓶……如今,卻隻用剩下這一鼻煙壺了。我怎麽用了這麽多??”


    秦琴卻是毫不奇怪,爽朗一笑:“不出奇。這玩意兒,就是會不知不覺之間用量越來越大的。還好你娶了小梅,還好小梅懂事,知道自己搞不定了,就來找我。”


    “否則的話……她一個小姑娘,沒見過這些世間險惡。隻怕會被你也一起拖入深淵,死無全屍。”


    陳子梅撓了撓鼻尖,訕訕地笑:“姐,我對自己什麽個水準,還是很有數的。搞不定了,必須找你啊。”


    岑宇的眸子底下,閃過一抹微光,沉聲開口:“姐。請你幫我解毒。日後岑遠瀚定然……粉身碎骨相報。”


    秦琴說:“你用藥多年,如今黑玉煙的毒和喘毒兩兩交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果要一起拔除,你又有先天不足之症。怕是毒素盡除之日,就是你元氣盡耗身死之時……”


    “啊!”陳子梅禁不住,驚唿出聲!


    岑宇抿了抿唇,堅毅道:“無妨。小梅如今仍是完璧之身,如果我去了,還能夠放她下堂。她……值得更好的男人!”


    陳子梅臉漲得通紅,一拳捶了過去,邊捶邊落下淚來:“岑宇!你怎麽跟大姐連這個都說了!我恨死你!”


    秦琴按兵不動,等著岑宇任由陳子梅捶打,捶了一二十下,陳子梅自己住了手,放聲大哭起來。哭了沒兩聲,又用帕子捂住了嘴巴:“嗚嗚……不能讓別人聽見……嗚嗚嗚嗚……岑宇你是混蛋……”


    小姑娘真情流露,無法用言語描說……


    岑宇握著她手,苦笑:“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當初是應該在你逃婚的時候,順水推舟的推掉婚事的。隻是我顧慮到,你逃婚,我退親,對姑娘名聲不好……”


    “我也自問,雖然我身子不好,然而我有財力,也有能力,應當能夠護你周全。才大著膽子任性了一迴,把你娶了進來。”


    “你說得對,我是混蛋。”


    秦琴捂住眼睛,忍住了心酸,硬起心腸,保持理智道:“行了。事已至此,哭哭啼啼也沒用。休妻也來不及了。我倒是有個主意,你們聽著看看合不合用?”


    那倆扣了環似的少年夫妻,這才安靜下來,都是一臉敬仰地看著秦琴。


    其實岑宇本身在外麵悄咪咪創下偌大產業,已經很厲害了。


    可畢竟年輕,被秦琴的氣場一壓,就很是有些弱勢。


    還好,他並不在意這些虛的。


    反而跟著陳子梅,對秦琴敬畏無比。


    秦琴道:“如今看來,倒不如先想法子讓老太太恢複神智,讓你們分家。分好家以後,我們來往就方便了,到時候可以專門騰出時間來替遠瀚治療——而且這個過程,不能拖太久。”


    “應該是說,越快越好。”


    陳子梅豁然開朗,眼睛閃閃發亮,咧開嘴笑了:“對!這樣一下子就理順了!”


    岑宇瞥了她一眼,低聲嘀咕,“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像個小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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