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石室內陰寒無比,眾人待的時間不長,畢雲飛就凍得的臉色蒼白,牙齒格格打顫。


    在老者不停的催促中,眾人告別何安,範大誌依依不舍,一步三迴頭的跟著顧輕舟他們離開,不多時,老郎中也收拾東西離開。


    石室中隻剩何安一人,牆上火把燒的畢剝作響,昏黃的火光搖曳不已。


    室內寒氣森森,何安打了個冷顫,盤膝坐在石床上,默默運轉功法。


    真氣緩緩在體內流轉,經脈運轉滯澀,比起上一次被關在這石室,更加艱難。


    何安蹙起眉頭,如今他境界已達到“煉神境”,反而在這空間裏,功法運行速度不進反退,卻是什麽原因?


    難道說境界越高,這禁閉室壓製作用越強?也是一種變相懲戒?


    何安緩緩放出一縷神識,有些好奇的探查四周,片刻,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


    天地元氣,這石室裏麵好濃鬱的天地元氣。


    如果說在外麵世界,天地元氣是淡淡的、絲絲縷縷無所不在的,散落在山間、田野、草叢、樹林、房舍,任何一個角落的。


    那麽在這片空間裏,天地元氣,則是厚重的,濃鬱的近乎液態,伴隨著森森寒氣,幾乎凝成水珠,附在牆壁上,石室屋頂上。


    何安欣喜的全身肌膚毛孔張開,貪婪又瘋狂的吸收著。


    隻是頃刻,他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如此精純的天地元氣,吸收進體內,經脈瞬間擴張,有種被撕裂的疼痛……


    如果把天地元氣比作酒,這裏就是精糧釀造,一滴……抵得過外麵十滴!


    烈酒怎堪入喉?酒不醉人,人已先醉倒了。


    何安咬緊牙關,強忍劇痛,生生煉化了吸收進體內的幾滴精純天地元氣。


    突然……


    體內丹田驀然震動,無數真氣,如同雨後菜窪地裏冒出頭的嫩芽,在歡唿、在雀躍、在沸騰……


    瞬時,經脈酥麻,身體暖洋洋的,四肢百骸透著難以言喻的舒暢……


    大痛過後,竟然大爽!


    隻是痛得讓他心有餘悸,爽得又讓他有些沉溺。


    何安就這樣在大痛與大爽之間反複沉淪。


    痛並快樂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石室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何安轉過頭,隻見一個雜役提著一個食盒默默走進來。


    雜役身後有人提著燈籠,一襲白衣,朦朧的燈光照耀下,清冷婉約,直如月宮仙子一般,看著何安怔怔出神,竟是丁文若。


    “文若?你……你怎麽來了?”


    何安不禁有些意外,有些赧然的縮了縮身子。


    他上身赤裸,後背的紗布纏裹到前胸,樣子看上去有些滑稽。


    雜役把食盒放在石桌上,又默默走了出去。


    “我來看看你……你還好吧……你……你怎麽……傷成這個樣子?”


    丁文若聲音不似平日裏輕聲細語,急切中透著些許擔憂。


    “沒事的,一點皮外傷,要不了幾天就好了。”


    何安拿起石床上的薄被披在身上,簡單的動作牽動背上傷口,疼的眉頭微蹙。


    “你別亂動,我……我把飯菜……拿給你!”


    丁文若說著把手裏燈籠放在地上,揉搓一下纖手,拿起桌上的食盒。


    食盒在何安麵前打開,裏麵是一碟炒豆腐,一碟鹹菜,一碗白米飯,還微微冒著熱氣。


    “這裏……就給你吃這些,這怎麽能……耐得住寒冷?”


    丁文若臉色有些不悅,緊了緊肩上的狐裘,忍不住又搓了搓手,放在嘴邊嗬了口氣。


    “這地方本來就是為了懲戒做錯事的人的,我可以運功禦寒,倒不覺得冷,這些飯菜,其實也不錯的。”


    何安端起米飯,往嘴裏扒拉了一大口,夾起一塊豆腐,吃的津津有味。


    “你肯定是被冤枉的!”


    丁文若歎息一聲,幽幽說道。


    中午顧輕舟等人探視迴去,她就迫不及待的向範大誌打聽了何安的情況。


    她絕不相信何安會做出那種事情,他肯定是被人誣陷的,雖然得到的消息印證了她的判斷,但是,她還是想親眼看一看。


    自相識以來,何安真誠可親且才學出眾,在她心裏頗有君子之風,連爹爹都十分欣賞,爹爹是不會看錯人的。


    丁文若一下午都在胡思亂想,甚至上課都心不在焉的。


    直到放學後,她滿腹心事的走出學舍,不自覺的竟然走到懲戒堂。


    站在門口,心裏卻又猶豫起來。


    最終,她還是決定進去瞧一瞧,關心一下同窗也是很正常的嘛,丁文若在心裏這樣說服自己。


    如今見到了何安,竟然在這麽陰冷森寒的地方。


    他蒙受冤屈,又身體受傷,臉上卻看不出一絲憤怒、頹廢,甚至沒有一句抱怨。


    丁文若眼神亮晶晶的盯著何安,看對方似有察覺的抬起頭,慌忙垂下眼簾,臉頰浮現一抹紅暈。


    好在室內燈火昏黃,倒是很好的掩蓋了丁大小姐的羞澀。


    “文若,能不能拜托你……幫我一個忙?”


    何安很快吃完了飯菜,把空碗筷收拾進食盒。


    “哦……要我幫你做什麽……你……你盡管說。”


    丁文若手指絞著衣角,心裏突然湧起莫名的期待。


    “麻煩你讓大誌給我帶些書來,嗯……他知道我要哪些書的,我在這裏要待著很久,想在練功之餘也能學習。”


    何安側頭想了一下,又道:“對了,叮囑他別忘了把那本《龍門法帖》也帶來。”


    “哦!……好的,我一定轉告他!”


    不知道為什麽,丁文若心裏突然感到淡淡的失落。


    “謝謝你,文若,這裏寒氣太重,不適合待的時間太長!”


    何安看著門口的雜役默默走進來,拿起食盒,揮手示意丁文若一起離開。


    “何安……那你……多保重!”


    丁文若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一臉憂慮的看了看何安,俯身拿起地上燈籠,隨著雜役離去。


    丁文若婷婷嫋嫋走上石階,迴頭又看了一眼石室裏的何安,昏黃燈火下,少年的麵容已模糊。


    丁文若轉過頭,眼中已蓄滿淚水。


    “這臭小子……惹事功夫了得,人緣也了不得!顧國公、丁相孫女都來過了,難道……還真的冤枉他了?


    賈懷綱坐在窗前,看著後院角落裏枯萎的芭蕉葉子,忍不住搖搖頭,抬起頭看著窗欞上光亮的天色。


    光亮攸然黯淡,被一個高大的身影遮擋住。


    “老賈,我來看看那小子,莫要聲張!”


    程子涯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那大嗓門依然響亮,他身影一閃,大步流星向禁閉室走去。


    “得!竟然連院首大人也親自來了!”


    賈懷綱心中暗暗吃驚,這小子還真不簡單呐。


    石床上,何安盤膝而坐,唿吸吐納間,感覺體內經脈明顯拓寬,就連脈搏跳動得也格外有力,不禁心中暗喜。


    他煉神境界已經穩固,除了叔叔傳授自己的無名功法,知行院的知行心法也純熟於心。


    何安將兩種功法練習了一遍,心中暗自比較孰優孰劣,正在取舍兩難之際,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


    “知行心法,中正平和,謹持君子之道。你自身所練的功法,脫胎於知行心法,又融匯百家之長,威力更加霸道剛猛,不必考慮了,接著練便是!”


    來人身材高大,一身黑色玄衣,烏黑長發用銅箍束於腦後,龍行虎步走進石室,正是程子涯。


    “弟子拜見院首大人!”


    何安急忙挪動身子,掙紮著要給程子涯行禮。


    “噯……哪來這麽多俗套,你有傷在身,免了,免了!”


    程子涯不耐煩的擺擺手,製止了何安。


    “怎麽樣?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很委屈?很生氣?”


    程子涯虎目圓睜,上下打量著何安,臉上帶著一絲戲謔的笑意。


    “弟子若說絲毫不生氣,那是假的,不論何人,和弟子一樣被誣陷冤枉,都難做到心止如水,弟子也不能免俗,不過……”


    何安神態恭敬,語氣十分誠懇。


    “不過什麽?你且說來聽聽,放心,即使說錯,我也不會怪罪你!”


    程子涯臉上笑意更盛,在何安麵前走來走去踱著步子。


    “不過,挫折磨難俱是風,不管順風還是逆風,弟子都身在風中,隻能屈從!”


    何安說完低著頭,也不去看院首大人臉上表情。


    “不錯!不錯!怪不得你這娃娃的老師們如此看重你!”


    程子涯雙手叉腰哈哈大笑,笑聲震的石室嗡嗡迴響。


    “這間石室,是萬載玄冰打造,同時還有陣法加持,能夠凝聚天地元氣,運功禦寒時,修為越高,受到反噬的力量也就越大!”


    程子涯笑聲停頓,緩緩對何安說道:“你這娃娃竟然能吸收這裏的天地元氣,著實讓我意外!看來師哥說的不錯,這禁閉室對你確實大有裨益!”


    程子涯說著攤開大手,一道磅礴雄渾的真氣,卻如春風般拂過何安後背。


    何安隻覺背後暖洋洋的,傷口上藥力被催發,頓時輕輕涼涼,疼痛竟然減輕了許多。


    “嗯?……極品傷藥,再加上我的先天紫薇氣,你的傷勢用不了幾天就能大好。”


    程子涯嗅了嗅鼻子,傷藥催發散出的味道讓他有些意外。


    “好啦,你安心修煉吧,把握住機緣,便是上天送你的大造化!”


    程子涯說著,大踏步走出石室,頭也不迴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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