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宿舍內,陸成和夏安安個坐在沙發一隅。陸成從衣襟大敞的軍服口袋裏掏出一個純黑色的,比拇指指甲麵稍大一點的東西放在手心,展示給夏安安看。


    “單人定位屏蔽器。隻要打開開關,放在身上,它會自動鎖定攜帶人的輪廓,屏蔽智腦的震蕩波掃描。”陸成解釋道。這也就是為什麽之前夏安安能聞其聲,應門器屏幕中卻不見其人的原因。自然他不會告訴夏安安,這小小的一個東西其實是帝國技術研發部的最新研發成果,連穩定性測試都還沒有做,即便是樓上將也未必知曉,卻是讓他仗著自己外公的裙帶關係得了一個。


    夏安安盯著陸成手中的小物件看了片刻,對於這個世界時不時出現的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高科技,她已然司空見慣。此刻她抬眼看向陸成,點了點頭問:“聲音也一起屏蔽?”


    陸成將屏蔽器放迴口袋答:“隻要聲音在75分貝以內,就會被自動屏蔽。”


    聽得如此,夏安安的眉幾不可見的蹙了蹙,也就是說如果此刻有人查看這間房的智腦掃描記錄,就會看到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自言自語的畫麵……與陸成出現在她的房間相比,這本身就更令人耐人尋味。


    沉默了半晌,夏安安又問:“你是怎麽上來的?”如果她沒有記錯,整棟樓除了那兩個設限的電梯外,應該沒有其他的上下樓設備了。


    似有幾分尷尬,陸成抬手撓了撓那一顆泛著一層金光的刺頭,“額……就用吸盤,沿牆壁上來的……”


    夏安安一怔,沒有想到男人會如此費盡心思,想來以為將她保護在高塔上的人也未曾想到,竟然會有人不遺餘力的爬牆上來。要知道整棟宿舍樓的外牆都是金屬拋光的,就算塗了塗料,仍是光滑無比。雖說男人有吸盤作為攀爬的輔助工具,卻也應是相當不易。想至此,夏安安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我去給你倒杯水。”看了眼男人額角還未全幹的汗漬,夏安安站起身朝吧台走去。


    “不……”陸成揚起頭,目光追隨著夏安安,抬手似要阻止,無奈口中確實幹燥異常,喉結難耐的動了動,終是收手作罷。


    一氣灌下了整杯水,溫涼的液體從口腔滑下,留下蔓延開來的滋潤,或許是由於倒水人在自己心中的特殊性,陸成隻覺得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杯水,異常甘美可口,他不禁舒適的喟歎出聲。


    “還要嗎?”夏安安這麽問的時候,已經伸手準備接過男人手中的空杯了。隻是她接到的卻不是空杯,伸出的手被陸成整個兒包進了手心,不輕不重的揉`捏。


    男人的掌心帶汗,濕熱。夏安安的手亦帶著些許的汗意,卻是濕涼,


    夏安安掙了掙,抬頭看向男人,在男人近乎懇求的目光中,終是妥協了下來。


    見此,陸成的眼中閃過了喜色,握著夏安安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在見到夏安安之前,陸成覺得自己有千言萬語要跟她說,要問她,而現在兩人獨處一室,那樣靠近,他卻忽然發現,那些他在心中組織了無數遍的話語都成了無意義的點綴,隻要這樣,能看到,能觸碰到,就夠了……


    “你上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夏安安低聲問,被男人緊握著的手,不適的動了動。


    陸成遲疑了一會兒才反問:“腿上的傷已經痊愈了嗎?”盯著


    “恩。”


    “那就好。”


    簡短的對話就此告一段落,兩人再次陷入了無言。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夏安安隻覺得那隻被握住的手已經完全被汗水浸`濕`了,無法忍受的黏`膩感讓她掙開了男人的手。


    “時間不早了,你早點迴去休息吧。”說出了逐客令。


    陸成看著她,點了點頭,站起身,“那,我走了,你也早點睡。”


    “恩。”夏安安亦站起身,送陸成到門口,替他打開了電子門,淡淡道:“以後不要再上來了。”很危險。後麵的話,夏安安沒有說出口。


    “好。”陸成認真的答。


    “安安。”已經跨出了門,背對著夏安安的陸成又喚了一聲。


    “恩?”夏安安抬眼,緩緩合上的電子門,將男人的身影一點點的隔離出她的視線。


    “無論在什麽時候我都會保護你,這句話,不是假的。”異常深沉的聲音,透著說不出的壓抑與憤懣。


    ‘嘀’的一聲,男人的話尾音與電子門關閉的提示音重合在一起。夏安安站在原地,電子門的金屬光麵上映著她模糊的身形輪廓。


    若有似無的歎息聲溢出唇角,苦澀而無奈的笑,衝著不會對她做出任何迴應的電子門,“謝謝。”隻是無論是‘喜歡’還是‘愛’對於她都太過沉重,起碼現在的她還給不了任何迴應。


    坐迴沙發,眼角的餘光剛好瞥見被放在桌上的通訊板,夏安安這才憶起西亞之前發來的訊息她還沒有迴,拿起通訊板便要迴複。腦海中卻在此時閃過一個怪異又正常不過的想法,如果西亞知道自己所極度迷戀的陸中尉喜歡著她,會作出怎樣的反應?


    按在迴複欄的手指因為這個想法而停頓了片刻。


    ‘有點累,想睡了,明天聊吧!――夏安安’


    發出信息,夏安安頹唐的靠在沙發上,仰起頭,雙眼無焦的盯著頭頂那一方米白的天頂,她是真的累了……


    隔了有一會兒,手中的通訊板震動了起來。


    ‘第一天就這麽晚結束啊~以後一定會更累。我也要睡了,明天還得早起,晚安!~――西亞’


    幾乎可以想見那小妮子在發這段話時眯著眼,頭無意識的一點一點,昏昏欲睡的模樣了。夏安安想了想,終究沒有再去迴上一條晚安了。


    這天晚上,夏安安在入睡後難得的做起了夢。那是一個久違了的夢,沒有太多實際的內容,隻是一些看似毫無關聯的零碎片段、一閃而過的剪影。


    整個夢都圍繞著一個人,一個異常秀麗的女人――夏安安的母親。


    對於夏安安來說,她的母親留給她最深的印象有兩個,一個是那張似乎永遠都不見老的美麗麵龐,另一個則是幾乎成為口頭禪的‘真愛理論’。


    從夏安安記事至離開那個世界,二十多年裏,她那母親的容顏幾乎分毫未變,就像一朵永不會開敗的花一般的明豔動人。不過,很多時候夏安安都覺得單單是花無法完整的詮釋她的母親,她的母親應該是火,為了她心中所追求的真愛,不斷的燃燒。


    而在她母親追求真愛的道路上,夏安安這個因為其年幼無知落下的‘愛情結晶’便成了她的絆腳石。17歲誕子,連自己都還是個需要照顧的孩子,又如何照顧一個更小的。也不知該慶幸還是遺憾,那時她的母親深信隻要懷抱著這個‘愛情結晶’,那個夏安安未曾蒙麵的父親就會迴來,那份真愛就會迴來……


    在幼年夏安安的記憶中,母親有太多太多真愛的叔叔,但每個被母親稱作真愛的叔叔很快又會消失的無影無蹤,之後被另一個所取代。在每個真愛叔叔剛離開時的那一小段時間裏,她的母親總是痛苦的,哭泣、嘶叫又絕望。而當另一個真愛叔叔出現的時候,她的母親總能很快的走出陰霾,投入進另一份真愛中。那小小的腦袋裏,對於愛情,對於永恆不變,對於廝守,對於矢誌不渝……各種各樣或是從母親或是從陌生的叔叔口中吐出的詞匯,有著深深的迷茫。


    太多的人對於她母親的評價都是放!蕩不羈、浪蕩甚至是更加惡劣的詞匯。夏安安在初懂事時也曾如此想過,但沒過多久她便明白,她的母親隻是單純,隻是執著的傻而已。


    從什麽時候開始每天除了上學還必須打上幾份工才能維持那個似乎從沒有存在過的家,夏安安已無從記憶了。她那年逾40的母親,依舊流連在各色的真愛戲碼中,而參與這些戲碼的男主角們,單單依仗美麗的容顏顯然已經無法滿足他們了……


    ‘我愛他……’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我會愛您一身一世……’


    ‘愛……’


    ‘我一定會找一個全心全意愛我的男人,找到我的真愛……’


    每每夢的結尾都會有無數的話語淩亂的交疊,卻是無一例外的用著滿含期許與幸福的語氣。


    真的那麽幸福嗎,母親?如果幸福又為什麽會一次次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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