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楚子善乘車來到戶部,未下車就聽到人聲吵雜中偶有騾馬的叫聲。


    她撩開車簾向外看,就見從戶部大門口排出好長的人龍,排隊的人看著皆是官員家中的奴仆,台階下還停著多輛馬車,驢車,三輪車等。


    “丞相府,正俸月錢30萬,春服20匹、絹30匹、綿百兩,祿粟100石,銀絲炭1600斤,鹽7石……”


    發放俸祿的差役照著冊子大聲喝唱,另兩個差役依樣幫著官員家奴把俸祿搬到馬車上,足足裝了三輛馬車。


    “哎,都讓開,讓開了,給丞相家的馬車讓出一條道來……,說你呢,沒眼力見兒的東西!”


    差役大聲吆喝著讓人龍向旁邊移開一條路,迴身一臉討好笑看馬車上的奴仆:“得嘞,您走好。”


    馬車上的奴仆看都沒看差役,揚馬鞭唿喝一聲,馬車啟動駛離戶部。


    “下一位,誰啊?”


    一個小廝急忙上前,點頭哈腰:“差爺,我是翰林院校書郎家下人……”


    差役的笑容收斂,傲然睨了眼小廝:“你們是季度發的,四月再來吧。”


    小廝哭喪著臉:“差爺,我上一季來,您說下一季再發,這都半年了,家裏實在是撐不下去了,您,是不是先給發點……”


    差役瞪眼,怒聲道:“朝庭俸祿是按規程發放的,你以為是菜市場,還帶討價還價的?去去去,趕緊走開,別耽誤後麵的人領俸祿。”


    “差爺,求你……”小廝連連作揖求著差役,卻被差役一把推開:“下一個。”


    小廝苦著臉走下台階,無奈歎息著,揣起手灰溜溜的走了。


    楚子善看著小廝蕭瑟的背景,感歎著世態炎涼。


    她緊凝眉頭:“俸祿不是每個月發放的嗎?怎麽還有季度發放一說?”


    同來的嬤嬤連忙應聲:“迴大姑娘,按理說是應該每月發放的,可到戶部這就分出三六九等了,當月發放的是朝中重臣和有實權的朝臣,其次是有實質職務的官吏按季度發放,再就是無權無勢文官及蔭官,要半年或者一年發放一次。”


    楚子善:“那我們候府就是最後一等,無權無勢的蔭官了?”


    嬤嬤迴:“世襲了爵位的才叫蔭官,老太爺還健在,且老爺子是一品上將,我們家本應是當月發放的。”


    楚子善冷笑:“這麽說來,戶部這是覺得祖父不在,我楚家滿門婦孺可隨意拿捏了?哼,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勢利小人。”


    “呃,大姑娘,戶部可非普通衙門,您千萬不要衝動……”


    楚子善看了看一臉緊張的嬤嬤:“放心,咱有禮講禮。”


    她起身下了馬車,走上台階,直接邁進戶部大門。


    “站住,戶部官衙不得擅闖!”


    有差役走過來,擋住楚子善的去路。


    楚子善指了指裏麵:“我找戶部侍郎。”


    差役聞言,向身旁的差役使了眼色,看向楚子善語氣緩和了些許,:“你找侍郎大人何事,可有名帖,我去傳達一聲,若侍郎大人見你,再……。”


    楚子善看到一個差役悄悄跑進戶部,她冷睨一眼麵前的差役:“不用,我自己去找。”


    話落推開差役,大步走進戶部。


    “你給我站住。”差役大叫著,拔出腰刀便要追上去。


    初春抬手,一塊銅牌懟到差役麵前:“狗奴才,連虎賁中郎將你都敢攔。”


    差役怔愣之時,初春盛夏帶著一臉惶然的嬤嬤進了大門。


    楚子善直奔戶部官員辦公的書房,看著幾座林立的樓宇,她邁步走上二樓。


    要俸祿的事,明明是戶部拖著不發給她候府,她卻不能公然在大戶部門口去理論。


    鬧僵起來,讓世人知道候府淪落到第三等放俸的窘況地步,反到讓候府失了體麵。


    她更不能靠武力說話,不然,有理也變沒理了。


    此事,必須從根源上解決,就是那位被她砍折腿的孩子他爹,戶部侍郎。


    來到侍郎書房前,她直接推門而入,環視裏麵空無一人,桌案上的茶盞,滿滿的茶水,還冒著熱氣。


    這人是得了差役通報,躲起來了。


    她挑了挑黛眉,走到大大的桌案後坐下來,拿起茶壺自斟自飲:“這侍郎大人是知道我來了,把茶都準備好了。”


    她品了一口,滿口濃鬱茶香,她連連點頭:“嗯,好茶,來,初春,桂秋,嬤嬤也一起來嚐嚐,莫辜負了侍郎大人一番美意。”


    兩個時辰後,戶部侍郎躲在月亮門後,不時抻頭看向自己的書房,透過大開的房門可見豔麗的衣衫晃動。


    害小兒子斷腿的兇手就在眼前,他恨的咬牙切齒,卻不敢衝過去給兒子報仇血恨。


    這些年他使盡手段為難候府,更唆使官員們為難楚家,看著楚家舉步為艱,他方能解一絲恨意。


    惡女突然找上門,定是聽說他為難楚家,來找他算賬,他著急忙慌的躲起來,以為那惡女見他不在,呆不上一時半刻便會走人,聽著隱隱傳出來的說笑聲,全然沒有離開的意思,這是非要等到他不可了。


    見了惡女,他還有命在嗎?


    他想了想,招來一個小吏耳語一番。


    員外郎走上二樓,就聽到嘩啦啦搓麻將的聲音,還有女子們的歡聲笑語,他捋了捋胡須,嘴角往下耷拉,一臉苦相。


    來到書房,就見楚子善與兩個婢女一個老嬤嬤滿臉笑容的玩著麻將,楚子善正對大門,見有人進來:“侍郎大人不在,有什麽事等他迴來再說。”


    “嗬嗬,本官是為楚大姑娘而來。”


    員外郎走進來,一臉親和笑容看著楚子善,微微頷首。


    “你是?”楚子善邊打著麻將邊打量著來人。


    “哦,本官是廉俸司的員外郎,之前聽聞楚大姑娘在春學宴上,一支劍舞驚豔世人,本官未能得見還頗為遺憾,不想今日楚大姑娘來到戶部,原來,大姑娘不但有神勇之勢,更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啊……”


    “喲,這位大人嘴巴像抹了蜜糖。”初春撇嘴笑看員外郎。


    “廉俸司,那不正是管發放俸祿的嗎?”楚子善問。


    “對,對,為百官發放俸祿是本官職責。”員外郎笑嗬嗬道。


    “那正好。”楚子善站起,從懷中拿子個冊子遞給員外郎:“煩請員外郎大人,把我候府的俸祿發一下吧。”


    員外郎看了看冊子,臉上的笑意更深:“原來大姑娘是為候府俸祿一事而來,這個,本官得好好與大姑娘說說,這世間諸事都要分出輕重緩急的,這發放俸祿也是如此,說白了就是國庫空虛,就得先緊著一些急需要的人先發,比如皇上剛下聖,定要保證邊城的補給,還有就是養廉銀,這是皇上鼓勵褒獎清官設下的……。


    楚子善抬手指著員外郎:“員外郎大人,你說的不是皇上才下的旨嗎?這戶部欠我候府俸祿可都十來個月了,而且之前也一直拖,我怎麽覺著,你們戶部在有意針對我冠軍候府啊?”


    “針對候府這怎麽可能,庫銀緊缺可不是一天兩天了,皇上一直都說哪沒錢,邊城那邊絕不能斷了補給,戶部也著實為難,就想出放俸分出等級,先發給急需的人,這樣可省出一筆銀錢去支援邊城。


    嗬嗬,您冠軍候府家大業大,根本不隻著這點俸銀過活,我才聽說,大姑娘與富可敵國的商軍定了親事,商軍去提親那天就給候府拉去了十幾箱的金銀珠寶,可是羨煞死人呢。


    話說迴來,皇上讓全力支援邊城,那在邊城打仗的不正是大姑娘的祖父,冠軍候爺,冠軍候府做為家屬首當其衝要支持皇上的決意,候府這俸祿,就先往後托一托吧,等戶部有錢進來,本官定親自將所有俸祿送到候府去,還要向皇上奏報大姑娘忠心為國的大意之舉。”


    “哈,哈哈……”


    楚子善拍著桌子大笑。


    這個員外郎,好一張伶牙俐齒,用支援邊城戰事堵住她的嘴,還拿富可敵國的顧以墨來說事,明明是她候府應得的俸祿,她來要反到成了小家子氣,不尊聖意,不忠不孝……


    戶部侍郎派這麽位來對付她,把她捧到高位上架著,跟她玩鈍刀子殺人那一套。


    楚子善收斂了笑容,修長的手指拔弄著白玉麻將,美眸漸升寒意看著員外郎,:“員外郎這一手捧殺,真可謂高明,不過,這話不是那麽迴事。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楚家為大夏保家衛國,大夏朝庭理應給予俸祿,這是正理。然,我來領俸卻是被員外郎一席話說的,好似不知好歹,不忠不孝似的。”


    “呃,本官沒那意思……”員外郎依然一臉笑意。


    “你不必狡辯,你和侍郎大人是何意,我心知肚明。然你即說出支援邊城戰事,我今天就先空手迴去,你告訴侍郎大人,我給他七天時間,若不把俸祿送去我冠軍候府,那就……”


    她突然揚手,一把白玉麻將扔向地上,被摔的四分五裂:“後果自負!”


    說罷,她站起大步走出書房,初春等人隨之而去。


    員外郎抱著頭惶恐不已,聽著腳步聲消失,他才敢走出書房,撫著狂跳的胸口,看著樓下那威武凜凜的身影:“這位可沒楚夫人好忽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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