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綠衣快步走向大榕樹,果然,三株古拙的大榕樹環抱成圈,涼亭竟然藏在樹後!


    楚綠衣猛地想起袁斯蓮的話。


    “那座涼亭,應該就在古樹的大洞裏,不過,年久失修,你最好不要進去。”


    楚綠衣將後麵一句話作為重點,不知何故,竟然忽略了前麵半句。


    因為,她壓根兒就搞不懂,涼亭怎麽可能修建在樹洞裏。


    現在,楚綠衣撥開樹枝,走入古榕樹的樹洞裏,才發現其中別有洞天。袁大人所言不虛。


    “原來,他根本沒有騙我。”楚綠衣暗暗好笑,自己真是太謹慎了。


    這三株大榕樹長得非常奇怪,合抱成圈。中間有一個大洞。


    穿過大洞,就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沒有別的,唯有一座別致的小涼亭。


    飛簷高翹,宛如大鷹的翅膀。掉漆的梁柱和欄杆,斑駁而陳舊。


    那些侍衛紛紛追到這裏,立在樹洞外麵,猶豫一陣,不知該不該跟進去。


    “頭兒,這座涼亭十分玄乎,說不定有女鬼!咱們要不要進去?”


    這侍衛小頭領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神色冷淡:“別胡說,讓楚大夫自己待會兒。”


    這時,日光斜照,茂密的古榕樹冠遮住了灼熱的陽光。


    有細碎的金色光線,頑強地穿透樹葉縫隙,灑在涼亭的欄杆周圍,在陰暗的環境裏,像活潑的金魚一般恣意遊動。


    楚綠衣立在石階上,伸手輕輕一摸,竟然在灰暗的柱子上摸到一層滑膩的青苔。


    想來,是木柱子被雨水潤濕,又沒有陽光曝曬,才生出這些調皮的苔蘚。


    楚綠衣走進去,抬頭一看,難怪袁斯蓮告誡自己,不要進來。這座涼亭已經有些破敗,梁柱上布滿裂痕,頂蓋的縫隙裏,也有石屑撲簌簌地往下掉。


    隨著楚綠衣的走動,這座涼亭已經搖搖欲墜,在不見天日的環境裏,發出悲戚的哀鳴。楚綠衣感受著這種歲月的滄桑,感受著這種陳年的感情,不禁心生感觸。


    楚綠衣仔細迴想,夢中的涼亭,正是這個!


    她突然想到什麽,急忙抬腳衝過去,在西麵的亭蓋簷下,找到一串銅鈴!


    沒錯,就是這串銅鈴!


    夢境裏,這串銅鈴鮮活如新,在風中搖曳,有清脆的迴響。


    可是,現在這串銅鈴,已經暗啞無聲,再也不複生機。楚綠衣微微踮起腳,伸手握住銅鈴布滿時間傷痕的身體,如同握住一個老友的手,親切而溫暖。


    “我究竟是誰?我明明來過這兒,可是,為什麽我會忘記?”楚綠衣喃喃自語。


    楚綠衣閉上眼睛,仔細分辨著細微的風聲。樹葉在風中悉率作響。


    似乎有人在耳畔低語:“綠衣……綠衣……”


    這聲音穿透時光的積塵,蘊育著經年的感情,如此深切,而又漫長。


    楚綠衣猛地一震,鼻端縈繞著灰塵的氣息,腦海裏,卻浮出一個模糊的身影!沒錯,是夢境中那個男子!他一襲錦衣,緩步向自己走來,他向自己伸手,自己撲過去。


    兩人相擁,畫麵一轉,月光在夜色中蜿蜒。


    她和這個男子坐在涼亭的欄杆上,似乎在賞月,月色迷離,像精美的薄紗當頭罩下。


    她似乎聽到男子輕快的笑語:“綠衣,等我們出宮,這個大月亮會更加漂亮!”


    出宮?楚綠衣猛地睜開眼,目中一片清明和警醒!


    這時,涼亭外麵突然響起侍衛小頭領的叫聲:“楚大夫,一刻鍾了,你別耽擱太久!”


    楚綠衣戀戀不舍地扶住斑駁的木柱,迴頭看了一眼。


    “不管你是誰,我一定會找到你。”楚綠衣暗暗下定決心。


    “楚大夫,你進去很久了!”這侍衛頭領有些不滿地抱怨了一句。


    楚綠衣走出樹洞,來到林蔭小道上。


    “一刻鍾而已。”楚綠衣淡然一笑,神色早已經恢複冷清。


    這侍衛小頭領忽然湊過來,露出一個神秘兮兮的表情:“楚大夫,你看見女鬼了麽?”


    楚綠衣微微一愣,如果那個懷孕的宮女就是自己,那麽,她確實跟女鬼差不多。


    楚綠衣眼睫低垂,斂去目中淡淡的悵惘之意。


    這侍衛小頭領揮揮手,率先開路,眾人很快來到冷宮的大門門口。


    冷宮素來是荒廢之地,連蹲踞在兩扇大門旁邊的怪異神獸都透著一股寂寞蕭條之感。


    這侍衛小頭領推開大門,正要邁步進去,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急促的叫聲。


    “楚大夫,止步!止步!”


    眾人轉過身去,來人竟然是皇帝的隨侍太監李公公。


    李公公氣喘籲籲地跑到楚綠衣跟前,神色焦急而不安,他瞄了一眼楚綠衣的臉色,緩了一口氣,才將他的來意說明。


    原來,皇帝準備召見楚綠衣,不得延誤半刻。


    楚綠衣並未贅言,徑直轉身,跟著李公公一路趕到乾安殿。


    偏殿裏,擺著一張寬大的桌案,皇帝坐在龍椅上,神色沉重,蒙著一層厚厚的陰霾。


    楚綠衣見了禮,就聽皇帝厲聲喝道:“楚大夫,你找到人了麽?”


    楚綠衣搖搖頭,她沒有來得及。


    皇帝幽幽地歎了口氣,揮揮手,立即有兩個人從屏風後麵走出來。一個是趙太醫,一個竟然是喬妃,楚綠衣暗暗不解,他們躲在屏風後麵幹什麽?


    “皇上!剛才不是說好了……”喬妃似乎有些不滿,眼中滿是責備之色。


    皇帝命人給喬妃賜座,喬妃撒嬌不幹,竟然主動坐在皇帝身側。


    喬妃落座之後,恢複了端嚴尊貴之態。


    她擺擺手,示意自己的心腹趙太醫上前,然後吩咐了幾句。


    楚綠衣垂眉低眼,故作冷寂淡漠之色,她的確不想摻和這些人的謀劃算計。


    這時候,趙太醫忽然走過來,伸手指向楚綠衣。


    “楚大夫,你知不知道,剛剛皇上的後宮裏,有一位妃嬪突然暴斃!”


    楚綠衣毫不畏懼,淡淡迴道:“抱歉,民女不知。”


    一句話堵迴來,這趙太醫似乎十分不爽。


    “據老夫觀察,不幸遇難的這位羅嬪,是中了詛咒之術……剛剛老夫特地來迴稟皇上,皇上說,今天侍衛在冷宮附近,發現你焚燒紙符!”


    楚綠衣頓時明白過來,原來,一環套一環,好戲就在後頭!


    “楚大夫,你不用著急。朕會命人徹查此事。”皇帝忽然開始好言安撫。


    楚綠衣暗暗冷笑,她哪裏著急了?這皇帝果然虛偽!


    趙太醫朗聲說道:“侍衛手裏有紙符為證,現場也隻有你的蹤跡!你打算怎麽解釋?”


    楚綠衣抬起頭,目光清冽如水,有一種剛柔並濟的美感。


    “民女怎麽解釋也沒用。”


    趙太醫一聽,臉色頓時好轉,似乎就等著這句話,看楚綠衣出醜倒黴,他當然舒坦!


    “楚綠衣,你不是說,那些紙符是一個老嫗燒的麽?”皇帝的眼神變得寒厲如刀。


    楚綠衣冷然一笑,唇畔勾出一個似嘲似諷的弧度。


    “皇上,民女想問問你,冷宮裏,真的有那個老嫗麽?”一語道破玄機。


    皇帝麵色一緊,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之色,眼神也變得柔軟一些。他完全沒料到,楚綠衣竟然這麽快就看穿這場局,不,不是看穿,而是猜到一部分事實。


    在後宮服侍妃子和太後的宮娥裏麵,確實有年長的嬤嬤。


    可是,這冷宮之中,並沒有什麽老嫗。因為太後不喜歡那些亂嚼舌根的老人,幾年前,便定下規矩,一旦年邁,便給足銀子,遣出宮去。


    盡管如此,皇帝並未給出明示。


    楚綠衣與趙太醫相對而立,以一種對峙的姿勢。喬妃的目光與楚綠衣不遠不近地相接,一個高傲驕縱,一個清寒冷淡。


    乾安殿門口,有皇帝的親衛守護。楚綠衣就算要離開,也做不到瀟瀟灑灑。


    “楚大夫,你該解釋一下,這些畫滿詛咒的紙符,究竟是不是你的?”


    “何以見得?”楚綠衣冷靜地反問。


    “楚大夫,誰不知道你有一身厲害的本領,要製成紙符,對你來說,根本易如反掌!”


    原來,這就是理由?真正可笑!


    楚綠衣不欲與氣勢囂張的趙太醫爭辯,她完全猜得出來,這件事有喬妃在背後推波助瀾。於是,她淡定地撫了撫手掌,將從那座涼亭裏帶來的塵土拂去。


    “皇上,不要耽擱了,驗屍吧!”


    驗屍?眾人登時心思各異,這楚綠衣真是處變不驚!不過,皇帝第一個反應過來。


    “趙太醫,你怎麽說?”皇帝竟然先行詢問趙太醫的意見。


    喬妃暗暗得意,她故作無意地遞給趙太醫一記陰暗的眼神,趙太醫立刻會意。


    “皇上,被詛咒的屍體必須馬上焚毀,否則,會引起後宮血災!”


    皇帝思忖片刻,似乎有些猶豫,這時,喬妃適時地加了一把火。


    “皇上,前年有人在冷宮裏用人偶詛咒妃子,結果造成一死兩傷,差點釀成大禍!”


    有喬妃這句話,皇帝似乎下定決心。


    “楚大夫,你還是老實說出實情吧,你來太醫院,究竟是為了什麽?”


    果然,皇帝並不掩飾他的意圖,他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


    楚綠衣被皇帝婉拒,她無話可說,目光幽婉地落在空氣中,仿佛寒雪覆在蒼茫空曠的原野上,她緩緩垂下頭,手握成拳,如果她不予辯駁,想必,會招來懲罰。


    可惜,她終究還是保持緘默。


    趙太醫背對著皇帝,眼中閃過一抹得色。


    皇帝站起身來,略有些無奈,他定定地注視著楚綠衣,正要發令,就聽到偏殿門口突然響起一個清冽威肅的聲音:“皇上,驗屍隻需要一盞茶功夫。本王可以為楚大夫擔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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