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微微一愣,隨即仔細瞄了一眼楚綠衣的神色,見她毫無異色,不免有些好奇。


    在太醫院呆久了,習慣看人臉色。南風不自覺地露出謹慎一麵。


    楚綠衣看在眼裏,無謂地笑道:“你不說也無妨。”


    南風卻急忙擺擺手,她小心瞄了一眼門口,這時,一號配藥房裏並無閑雜人等。


    “皇長子和他的母妃蘭妃,就住在幽蘭宮。”


    幽蘭宮?楚綠衣暗暗點頭,故作無意地問道:“幽蘭宮在皇宮何處?”


    南風並未迴答,她思忖片刻,突然眼神一亮,笑眯眯地試探道:“楚大夫,不如晚上我帶你去一趟?放心,何太醫是我師父,而且他是蘭妃的心腹。”


    楚綠衣豈有不應之理?這是個尋訪身世的好機會。她當即幹脆地應了,不過,她並未和南風扯東扯西,兩人繼續手上的活計,整理藥櫃,製造藥包。


    午時已到,楚綠衣和南風一同去膳房裏用飯,花雨突然跑過來,滿臉喜色。


    “怎麽了?”南風舉著竹箸,將蘑菇推到米飯旁邊。


    花雨揀了楚綠衣身畔的位置坐下,動作極其自然。楚綠衣眼神一閃,心中微微反感,再看南風,昔日的女伴竟然沒有相伴在側,南風卻淡定自若,毫無異樣。


    楚綠衣暗暗佩服,這些太醫院的醫女,應該都是人精了吧?


    花雨一邊用飯,一邊繪聲繪色地向楚綠衣描述太醫解剖屍體的情景,這花雨生得嬌美,語聲清脆甜柔,宛如出穀黃鶯,聽她閑聊,本來是一種享受。


    可惜,她話裏的內容,實在讓人提不起興致。


    楚綠衣聽了一些,便沒了吃飯的胃口。


    楚綠衣隨意地瞟了一眼對座的南風,這南風竟然心有靈犀地衝著她點點頭。


    楚綠衣正在疑惑,就聽南風爽朗地笑道:“好了,花雨。你喜歡學習解剖之術,可以跟何太醫討教,咱們在用飯,你注意一下場合,別太激動。”


    花雨登時噎住,手裏的竹箸隨之一頓,她一口氣上不來,一張俏臉變得通紅。


    楚綠衣並未給她順氣,她對花雨並無好感,更沒有親近之心。


    楚綠衣站起身來,淡淡笑道:“我得去配藥房了。”


    南風急忙跟著起身,將大瓷碗和竹箸擺齊,然後亦步亦趨地走出太醫院膳房。


    花雨好不容易順過氣來,她費力地咽下卡在喉嚨裏的雞肉,神色變得陰冷起來,可惜,楚綠衣和南風已經離開,無法看清她眼底的陰雲詭譎。


    楚綠衣走到半路,忽然腳步一轉,方向改為太醫院醫女的臥房。


    南風有些不解,迅速跟上她的腳步。


    “楚大夫,怎麽不去配藥房?”


    “你不是說了麽?每天輪值五個時辰,今天應該輪不到我。”


    南風這才恍然大悟,她看著楚綠衣瀟灑利落的背影,突然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這就是保和堂獨當一麵的坐堂大夫,這就是藥王穀的嫡傳弟子啊!


    瀟灑如風,特立獨行!她的身影如此高傲,與太醫院裏那些阿諛諂媚的太醫截然不同。


    南風正在暗暗讚歎,卻見楚綠衣迴過身來,疑惑地看著自己。


    南風訕訕地一笑:“也輪不到我。”


    楚綠衣來到自己的臥房裏,她隨手闔上門,南風被攔在門外。不過,南風並未尷尬。


    “楚大夫,說好了,晚上一起去幽蘭宮。”


    楚綠衣當即頷首答應,眼中迸出清明銳利的笑意,她擺擺手,示意自己要迴房休息。


    不多時,楚綠衣將臥房收拾妥當,然後搬來一隻花盆,這花盆裏有一株枯死的菊花,楚綠衣找到一隻鐵鏟,將枯菊挖掉,然後掏出一包種子,將這些種子均勻地灑進泥裏。


    楚綠衣用藥粉兌水,給種子澆了水。


    忙完這些,楚綠衣舒了口氣,懶懶地坐在椅子上。


    這時,門口突然響起腳步聲,這個腳步聲停在窗邊,透著一種沉穩。


    楚綠衣上前推開窗子,迎麵便看到袁斯蓮。


    他唇畔含笑,目光一如既往的明睿,他立在窗外,一襲素色錦衣,俊麵如玉,被身後綠意盎然的花木襯出一份明麗和風流。果然不負玉麵閻王的稱號。


    楚綠衣看了一眼,就算早有心理準備,她還是忍不住驚豔了一下。


    捕捉到楚綠衣眼底的驚訝之色,袁斯蓮頗為滿意地點點頭。


    “袁大人?”楚綠衣歪著腦袋,故作好奇,素來清冷的臉色變得十分可愛。


    真是憨態可掬,沒想到,楚綠衣還有這麽一麵。袁斯蓮暗暗好笑。


    “早上大理寺送來一具屍體,楚大夫,為何不去觀摩一番?”


    楚綠衣傲然而立,神色略有不屑。


    “沒必要。”


    袁斯蓮無語,唇畔的笑意緩緩僵住,臉色也變得神秘起來。


    “你知道,這個死去的女人是誰麽?”


    楚綠衣微一思忖,忽然目露微微的訝異之色:“莫非是那個綠珠?”


    這迴,輪到袁斯蓮吃驚了,楚綠衣竟然一語道破玄機,簡直不需要費神思考。


    “對,她橫屍街頭,是大理寺派人將她收殮的。”


    楚綠衣無謂地聳聳肩,毫無同情之意,她仔細瞄了一眼袁斯蓮的模樣,不知何故,猛地心中一突。她試探道:“你想……以此打探九王府?”


    她故意壓低聲音,就像在喃喃自語一般,可惜,還是被耳尖的袁斯蓮聽得明明白白。


    “楚大夫,女人不用太聰明。不過,本官還是十分欣賞你的。”


    楚綠衣冷嗤一笑,對這種讚譽,甚至毫無反應。


    楚綠衣忽然伸手掩住窗子,隔著雕花木格子,她與袁斯蓮對視幾眼。


    “袁大人,我想休息片刻。”


    袁斯蓮的目光銳利如刀,穿過薄薄的窗紙,一直抵達楚綠衣清麗出塵的眉目之間。


    袁斯蓮緩步走開,迎麵卻碰到一個嬌美的年輕女子。


    “袁大人,我是醫女花雨,早上才見過麵。你特地來拜訪楚大夫麽?”花雨擺出一副恭敬順服的樣子,嬌俏的臉上,滿是陽光燦爛的笑意。


    袁斯蓮微微皺了皺眉,按照規矩,這些醫女是不能和朝廷命官發生瓜葛的。


    於是,袁斯蓮腳步不停,直視前方,竟然無視了花雨,徑直走向院門。


    目送袁斯蓮離去,這花雨竟然癡癡地看著他清俊明麗的背影,直到,這個沉穩如山的身影在小徑上消失不見,花雨才依依不舍地收迴目光。


    花雨看向楚綠衣的臥房,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妒色。


    很快到了夜裏。南風主動來找。


    楚綠衣換上一件醫女穿的素色衣衫,提著藥箱,和南風一起趕往皇宮幽蘭宮。


    路上,南風秉承皇宮太醫的規矩,微微垂著頭,背影恭順,步履輕緩,宛如一道清風。


    楚綠衣也低著頭,目光卻不安分,她四處打量地形。


    結果,楚綠衣並未找到那座在夢境中出現的涼亭,她登時失望至極。


    可惜,她們已經來到幽蘭宮,要迴頭卻是來不及了。


    這座宮殿十分樸素,並沒有金雕玉砌的華貴,黑金木牌匾上寫著勁秀的三個字“幽蘭宮”。還未進門,楚綠衣便聞到一股濃淡相宜的蘭花香味。


    楚綠衣仔細分辨著這些素雅的蘭花香,不禁生出好奇之心。


    這位蘭妃,喜歡花中君子,想必與喬妃是兩種人吧?


    剛剛想到這裏,楚綠衣便頓住腳步,因為南風不著痕跡地拉住她,讓她止步。


    兩人停在寢殿門口,就見一名素白裙子的女子和一名太醫打扮的老太醫相繼走出寢宮,他們立在台階上,迎著晚風,一個沉靜,一個恭敬。


    楚綠衣借著明亮的燈火,看清了這名女子的模樣。她挽著簡潔的驚鵠髻,鬢如雲裁,發上插著兩支長長的紅珊瑚吊墜,墜子被風撩起,搖來晃去。


    她隻著一件素白綢裙,毫無富貴之氣,卻自有一種優雅和尊貴。麗質天成,宛如一株空穀幽蘭,隱隱散發著天然的清華。


    楚綠衣暗暗吃驚,如此麗色,竟然居住在如此偏僻的幽蘭宮?


    楚綠衣的目光有些大膽,這時,蘭妃也看到了她,美人相遇,總歸會有比較之心。果不其然,蘭妃眼中飛快掠過一抹驚豔。不過,她很快恢複冷靜。


    “何太醫,這件事就麻煩你了。”比起喬妃的高高在上,這蘭妃顯然多了親善之意。


    何太醫急忙答應,這時,南風主動上前問好。


    “師父!”


    “是南風啊?你來做什麽?這兒不是閑散之地,你怎麽能帶外人來這兒?”


    麵對何太醫的質疑和不滿,楚綠衣相當淡定。南風倒是有點著急。


    “師父,你知道她是誰麽?”


    何太醫急忙定睛一看,登時微微愣住,並非驚豔,而是實實在在的驚訝之情。


    “這是……藥王穀的楚大夫?”


    聞言,蘭妃也吃了一驚,她急忙上前一步,仔細打量楚綠衣。


    楚綠衣聳聳肩,麵無異色,隻是,妖嬈的眼波深處,隱隱有月色朗照。


    “楚大夫?你就是楚綠衣!”蘭妃激動之下,竟然失了優雅之態。


    “快,請進!小菊,快去奉茶!”蘭妃忙不迭地發出邀請,竟然不顧外人的在場。


    南風扯了扯楚綠衣的衣袖,壓低聲音問道:“進去看看吧?”


    這時,楚綠衣卻輕輕搖頭,清寒的目光變得尖銳起來,神色莫測,宛如瞬息萬變的風雲。她從蘭妃的語氣裏聽出一絲恐慌,她根本不願摻和後宮女人之間的鬥爭。


    可惜,蘭妃不肯放過她,楚綠衣現在名震京城,如果可以與楚綠衣交好,絕對可以借此良機攀上九王爺和皇帝,誰讓楚綠衣是皇室貴族眼中的大紅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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