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個殉道的人,在走向死亡的時候,依然懷揣著美好的夢。


    暮色四沉。乞丐廟裏,餘燼未滅。空氣裏充斥著難聞的臭味。原本充滿人氣的大廟,如今變得死寂陰森。這乞丐廟附近,已經被大理寺警戒。


    附近的天豐府百姓,紛紛駐足在警戒線之外,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各種猜疑和揣測。


    起先有幾個街坊鄰居試圖偷溜進去,卻很快被侍衛用刀槍架著出來。


    “這城裏的乞丐都住在乞丐廟,可是,這一天都沒見乞丐的影子,他們究竟怎麽啦?”


    “這麽多官兵防守,莫非,這些乞丐打算暴動了?”


    官府一直沒有派人出來解釋此事,是以這些老百姓隻能胡亂猜測,一時琢磨不定。


    突然,一個小孩子衝過來,他擠在人群裏,跳上竄下。


    “喂,喂!你們知道嗎?那些乞丐都死了!”


    “死了?”圍觀的百姓頓時發出一陣喧嘩聲,質疑聲和議論聲鋪天蓋地而來。


    “怎麽死的?”有人迫不及待地問道。


    這小孩滿臉畏懼之色,眼神裏卻透著幾分伶俐和膽大。


    “是小梨子告訴我的!我跟小梨子是朋友。小梨子也中了毒,不過,他沒死成。其他乞丐都中毒死了,聽說這種毒藥可以傳染,官府將乞丐的屍體焚毀,就是為了阻止毒藥蔓延!”


    “這麽說,官府戒嚴,是為了保護咱們的性命?”有人似乎覺得難以置信。


    “小孩子家家,別胡說八道!誰會閑著沒事幹,給乞丐下毒?”


    大部分圍觀百姓還是比較固執的,他們根本想不到,這是一起巫醫門謀劃的投毒案。


    楚綠衣緩緩拔出銀針。走廊裏,隻剩下五個乞丐。楚綠衣用蕭遠的陰血做藥引子,用師父臨江仙研製的特效藥水冤仇消骨茶做底料,很快配製出一種解藥。


    給乞丐們服下解藥,楚綠衣立即給他們針灸洗脈。


    終於,趕在天黑之前,楚綠衣成功將剩下的幾個乞丐從死亡線上拉了迴來。


    小梨子不知跑哪兒去了。袁斯蓮和九王爺牢牢守在楚綠衣身畔。


    侍衛早就搬來一張寬榻,將失血過多的蕭遠放在榻上。


    被看將楚緣和十一安置好,再次趕來。


    被看帶來補血的藥湯,給蕭遠喂下,蕭遠朝著她感激地笑了笑,被看卻覺得有些不忍。


    “綠衣,要防止毒藥擴散,必須采集蕭遠體內的精純陰血,對麽?”


    楚綠衣無奈地點點頭,目光清寒如雪,透著一絲極淡的悵惘,她神色莫名,專心致誌地給幾名幸存者把脈診治,希望可以徹底祛除他們體內的古怪毒素。


    袁斯蓮幽幽歎道:“看來今晚,又要辛苦楚大夫了。”


    就在這時,兩個侍衛提著小梨子的衣領,將他狠狠丟在走廊裏,楚綠衣看了一眼,原來,這小梨子剛剛偷溜出去,他熟悉乞丐廟附近的地形,因而溜得賊快。


    不過,還是被眼尖的九王府侍衛捉迴來了。


    九王爺走過去,問了幾句話,這小梨子直言不諱,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楚綠衣診治完畢,衝著袁斯蓮點點頭,袁斯蓮登時一臉喜色。


    “解藥差不多成了。蕭遠果然擁有世上最純淨的陰血。可惜了!如果早些認識他,藥王穀或許有辦法保住他的性命。古若蘭采集了那些少年身上最澎湃的陽血,不惜用活生生的人命研製出這種毒藥,解藥也必須采集活人的心血。真正其心可誅……”


    話已至此,楚綠衣隻能悵然一歎,對蕭遠這人,她既感到可惜,又難得生出可憐之意。


    袁斯蓮將她臉上細微的變化看在眼裏,他不由得微微愣住。


    一直以為楚綠衣是個冷情剛強的女子,絕不會因世間的磨難而彷徨。她合該秀如明月,懸於九天之上,寒照人間,不沾俗塵,渾然物外。


    “袁大人?怎麽了?”


    袁斯蓮猛地迴過神來,他剛才一直默默注視著楚綠衣的一舉一動,不知不覺已經入神。


    “來人,將這些乞丐帶走,安頓在大理寺後麵的公房裏。”


    袁斯蓮自去安排幸存者的下落,楚綠衣收拾好藥箱,準備離開乞丐廟。


    “綠衣,我送你們迴去。”陸琰忽然走過來。


    “王爺,你還是好好照顧蕭公子吧。他是解毒關鍵,如果沒有他,我們根本無法破解古若蘭的毒藥……對了,蕭公子的家裏,王爺都安排妥當了?”接話的是被看。


    陸琰神色一頓,燦若晨星的鳳眸裏,閃過一抹黯淡的光彩。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突然停在路邊。


    一名灰布衣衫的中年男子矮著腰從馬車裏鑽出來,一名侍從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麵。


    陸琰見到此人,登時神色一變,他急忙揮揮手,讓侍衛鬆開警戒。


    楚綠衣正要走下台階,卻突然被這個中年男子攔住。


    忙了一天,楚綠衣已經疲憊不堪,不過,她還是眼尖地認出了來人。


    “蕭大人……你都知道了?”


    沒錯,來者正是吏部侍郎蕭大人,也正是陰血人蕭遠的父親。


    “楚大夫,老夫相信你的醫術。犬子可以幫上忙,老夫心懷甚慰。他畢竟是老夫的幺子,老夫想見他一麵,送他一程,讓他放心!”


    這蕭大人麵色坦蕩,眼中雖有無奈淒楚之意,卻也透著一份堅定。


    楚綠衣暗暗佩服,急忙讓出位置,蕭大人走到寬榻邊上,握住蕭遠的手,一時老淚縱橫。蕭遠卻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不醒。在場眾人心中不忍,紛紛掉過頭去。


    這時,蕭大人的侍從忍不住喊道:“楚大夫,我家老夫人已經在家哭暈過去啦,難道你不能想想辦法,留住我家小公子的性命麽?”


    楚綠衣神色一冷,她緩緩迴過頭去,目光變得銳利如刀。


    “一日不拿出解藥,這些天豐府百姓便一日不得安寧。誰知道古若蘭還有什麽後招?”


    這侍從掃了一眼乞丐廟,突然不服氣地吼道:“你不是已經救活那些乞丐了麽?”


    楚綠衣暗暗搖頭,這時,被看解釋道:“隻是一時之策,不是長久之計。你明白麽?”


    這侍從還想爭辯幾句,卻被蕭大人攔住了。


    “王爺,看來,你暫時不會將犬子還給老夫了,老夫隻有一個心願。”


    九王爺神色肅冷,目光沉凝如冰。


    “蕭大人,不管你有什麽要求,本王定會竭力辦到。”


    待吏部侍郎蕭大人離開,九王爺立即派人將昏迷不醒的蕭遠保護妥善,然後他親自護送楚綠衣等人迴保和堂,剛剛來到保和堂門口,眾人便聽到一個淒楚的女聲。


    “爺……”這聲音就像一隻柔弱的兔子。


    楚綠衣停住腳步,不耐煩地揮揮手,被看會意,急忙上前將保和堂的大門打開。


    大門底下,坐著一名白衣女子。楚綠衣目不斜視,從女子身畔經過。


    豈料,這女子眼疾手快,忽然揪住楚綠衣的裙角。


    “阮斯如?”被看驀地驚唿一聲。


    昏暗的燈光下,阮斯如一襲白衣,墨發如泄,乍一看,似乎柔弱優美。可惜,細細看去,她臉上竟然布滿皺紋,唇角和眼角都堆著可怖的暗灰色皺褶。


    少女之身,老婦之容。


    “楚綠衣!我求求你,隻有你可以救我!幫我解了紅顏老吧!求求你了!”


    楚綠衣背對著眾人,孤傲挺直的背影中隱隱透著一絲疲乏。


    這是阮斯如第一次在楚綠衣麵前示弱。


    楚綠衣邁不動腳步,這阮斯如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揪著楚綠衣的裙角不放。


    被看冷嗤一笑,正要上前踢開阮斯如,卻被九王爺擋住了。


    “阮斯如,你別胡鬧!”陸琰走到台階上,湛然的目光穿過搖曳不明的燈火,他試圖看清阮斯如此刻臉上的表情,可惜,阮斯如早有防備。


    阮斯如猛地起身,從背後抱住楚綠衣的腰肢,就像一個溺水即將窒息而亡的女人。


    “爺,求你別看我。等我恢複好了,再跟你見麵,好嗎?”


    這阮斯如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緊緊貼著楚綠衣,卻用嬌軟的語氣向九王爺尋求安慰。


    楚綠衣相當不耐煩,她試圖掰開阮斯如的手指,卻無濟於事。


    無奈之下,楚綠衣從袖口裏取出一枚銀針,狠狠紮在阮斯如手背的穴道上。


    阮斯如登時吃疼,鬆開手,跌跌撞撞地後退幾步。


    “楚綠衣,你不是大善人麽?你為什麽不肯救我?難道,你想故意害死我?”


    楚綠衣轉過身,不屑地打量阮斯如,目光冷靜而淡漠。


    “抱歉,我今天很累,沒功夫幫你解毒!”


    語畢,楚綠衣抬腳就走,被看趁機闔上大門,卻被阮斯如乘隙鑽進來。


    被看不由得大惱,這阮斯如簡直就跟附俎之蟲一般可惡。


    “楚綠衣,我隻剩下最後一晚了。今晚過去,紅顏老會徹底毀壞我的容貌!就算你是再世神醫,也沒法幫我補救迴來!你快點幫我解毒!不能再耽擱了!”


    楚綠衣冷冷一笑,看來,這阮斯如對自己的美貌非常看重呐!甚至不惜向冤家對頭求救,臉皮如此之厚?可惜,她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聽起來讓人非常不爽。


    楚綠衣來不及反應,就見九王爺突然衝進來,他隨手一甩,竟然幹脆利落地將阮斯如甩出門去。阮斯如跌在地上,狼狽不堪!一張老婦般的臉,沐浴著燈火,說不出的詭異。


    阮斯如見九王爺看過來,急忙用袖子遮住臉,卻又難堪地悲泣起來。


    “滾出去!保和堂要休息了!”陸琰鳳眸凝寒,唇畔掛著一抹譏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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