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琰隻吃了幾口烤兔肉,便失去胃口,怏怏不樂地坐在草地上。


    這時,楚綠衣的境況有所好轉,除了傷口,其他地方都恢複正常。陸琰繼續給她喂血。殷紅的血從楚綠衣的唇畔淌下來,襯著她白裏透青的肌膚,有一種妖異的美感。


    楚綠衣雙目緊合,秀眉微蹙,手指不時輕輕地顫動,似乎在睡夢中也不得安生。


    不知何故,看著楚綠衣雙眉不展,陸琰竟然感到一絲絲心痛,多年來,他習慣了空寂冷清的心境,在遇到楚綠衣之後,他的習慣一點點被打破。


    此時,他摟著楚綠衣,兩人體溫相貼,盡管楚綠衣脖子上的傷口散發著一股難聞的腥氣,他依然沒有半點兒嫌棄,甚至用沒有受傷的右手為她按摩穴道,試圖讓她吸收自己的鮮血。


    “額……”就在陸琰專心致誌替楚綠衣擦拭傷口的時候,楚綠衣突然咬了咬牙,被血水沾紅的唇間逸出一絲低喃,“王爺?”


    陸琰以為自己聽錯了,急忙俯下身,將耳朵湊在她的唇畔。


    “王爺……”終於,陸琰捕捉到這個詞眼。


    陸琰大喜過望,急忙將楚綠衣抱起來,然後換了一個更舒適的姿勢,讓她繼續安穩地窩在自己懷裏,他隨手添了幾把柴火,讓篝火燃得更旺。


    楚綠衣開始不停打冷顫,陸琰急忙將大掌貼在她的背心,然後用內力熨帖她的經脈。


    楚綠衣緩緩睜開眼,努力抑製住渾身的劇痛。


    “王爺,錦囊的夾層裏,藏著一包藥粉,將藥粉兌水,給我服下。”


    陸琰暗暗佩服,他看得出來,楚綠衣忍受著極大的痛楚,可是,她毫不畏懼,甚至保持著幾分清醒鎮定,他絲毫不敢耽擱,急忙從她腰間解下錦囊,然後從夾層裏找到藥粉。


    這些藥粉是灰綠色的,隱隱散發著一股臭味。


    陸琰皺了皺鼻子,急忙用闊葉盛來清水,將藥粉兌入,然後送到楚綠衣唇畔。


    楚綠衣艱難地蠕動嘴唇,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細縫。


    陸琰小心翼翼地捧著葉子,顧不上自己受傷的左手,徑直掰開楚綠衣的櫻唇。豈料,楚綠衣突然掙紮了幾下,渾身發顫,長長密密的睫毛劇烈地抖動起來。


    陸琰見狀,一顆素來冷寂的心,“砰砰”跳個不停。


    “如果可以,我真想代替你承受這份痛苦。”


    陸琰並未猶豫,狠狠心,將這種令人作嘔的藥水含在嘴裏,然後小心湊到楚綠衣唇畔,將藥水一點點渡給她,直到她咽下這些藥水,陸琰才鬆了口氣。


    這時,陸琰額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水,一雙明澈的鳳眸裏,風卷雲起。


    當年在戰場上,即使麵對最殘忍的敵人和最危險的境況,陸琰也極少露出慌亂的神情。可是,現在的他卻心亂了,大掌緩緩握起,恨不得捏起拳頭,將幕後兇手粉身碎骨。


    終於,楚綠衣的氣息平穩下來,她的身體不再打冷顫。


    陸琰一直守在她身畔,不眠不休,直到第四日淩晨。


    楚綠衣終於睜開眼,動作不再艱難,卻透著一絲深重的疲累和無力。


    “王爺,都怪我疏忽大意了,嗬!那條蛇呢?”


    聞言,陸琰情不自禁地抱緊楚綠衣,語氣卻變得冷肅起來。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著那條蛇?”


    楚綠衣費力地從他懷裏爬起來,然後從自己懷裏掏出一枚袖珍鏡子,仔細照了片刻。


    “難怪我會暈倒,襲擊我的這條五步蛇,應該是雜交的變種。毒液裏麵應該有眼鏡王蛇的神經毒素,另外還摻雜著劇毒的竹葉青和蝮蛇……”


    “行了,別管那條蛇!你的傷勢如何?”


    陸琰並未露出半點不耐煩之色,相反,他的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楚綠衣心中感動,這兩天,她雖然昏迷不醒,卻可以感受到一種熨帖的溫度,她知道有人始終相伴在側,不會丟下她。這份陪伴,化為一股暖流,滋養著她素來冷漠的心。


    “沒事。”楚綠衣淡然一笑。


    陸琰鬆開懷抱,似乎有些不自在,她已經蘇醒,他不能不顧及兩人的身份。楚綠衣倒是挺有默契,適時地從他懷裏坐起來,然後輕輕推開他。


    “幫我準備清水和布條,我要準備驅毒了。”楚綠衣的語氣依舊幹脆利落。


    陸琰急忙去準備,楚綠衣看著他沉穩如山的背影,有一種心安的感覺。


    楚綠衣很快兌了藥水,將脖子上的傷口擦洗一遍,然後用銀針挑去膿水和壞死的皮膚,挑幹淨之後,敷上她隨身攜帶的藥膏,用布條一圈圈紮起來。


    陸琰一直默默守在旁邊,見她全神貫注地處理傷口,他眼中忽然掠過一抹亮色。


    似乎每次看到楚綠衣專心做事,陸琰心底都會生出一種親切感。


    處理完畢,楚綠衣稍稍鬆了口氣,她洗淨手,靠近火堆,一邊取暖一邊和陸琰商議接下來的行動,楚綠衣提出,去叢林裏尋找藥材。


    “我要找幾味藥材,用來清除餘毒。”


    “就地取材?”陸琰似乎覺得不太妥當,神色有些肅謹。


    “昨天晚上你給我服下被看特製的臭鼬粉,以毒攻毒,順利將五步蛇的蛇毒壓製住了,不過,體內殘留著毒素,必須盡早清除。”


    陸琰微微一驚,急忙問道:“你怎麽用這麽冒險的法子?”


    楚綠衣一臉無辜地搖搖頭,眼神變得尖銳起來。


    “雜交變種的五步蛇,非常難對付。我當時昏昏沉沉,一時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如果找不到你需要的藥材,怎麽辦?”陸琰一副擔憂急切的樣子。


    “這片山澗裏有很多藥草,我可以碰碰運氣。”


    碰運氣?聽她的口氣,簡直是置生死於度外呐!陸琰一臉異色,鳳眸中墨色湧動。


    “你現在不能動,否則氣血流通,毒素會遍布全身!到時更難根治!”


    楚綠衣聽到這話,登時大吃一驚,用懷疑的眼神打量九王爺。


    陸琰聳聳肩,故作無奈狀。


    “別這麽看我,我略通醫理,其實在戰場上,我經常自己處理傷口。”


    “難怪你幫我包紮得這麽好。如果不去找藥材,待會兒蛇毒侵入心髒,肯定沒命!”


    “不行,太冒險。”陸琰斬釘截鐵地予以反駁。


    楚綠衣苦笑一聲,耷拉著腦袋,其實,在這個生死關頭,她想不出更有用的法子。


    這時,陸琰突然起身,解下外衫,小心翼翼地披在楚綠衣身上。


    楚綠衣登時心有靈犀,驚唿道:“不行,你不能自己去!萬一再碰上變種五步蛇……”


    陸琰俯下身,用手指輕輕按住楚綠衣的櫻唇。


    楚綠衣微微怔住,一觸即分,陸琰很快收迴手,神色清寒,目光堅決。


    “我說了,我略通醫理,你將你需要的藥材仔細描述一遍,我自會替你找到。”


    如果找不到呢?楚綠衣正想問一句,卻被陸琰的眼神鎮住了。


    “找不到,我陪著你,留在這裏。”


    陸琰語氣果決,就像在宣誓一般。明明是很嚴肅的話題,楚綠衣卻忍不住撲哧一笑。


    “青山為帳,綠水為席,萬一真的葬身於此,我們隻能當野鬼孤魂了……”


    陸琰神色一緊,卻悠悠笑道:“本王就不信,上天會這麽便宜地收了我們!”言語之中,大有果敢激昂的風采,不愧是征戰沙場的大元帥,膽魄可見一斑。


    楚綠衣見狀,稍稍放下心來,將她需要的藥草仔細描述了一遍,然後叮囑幾句,將幾包藥粉遞給他,讓他在危急關頭用藥粉防身。


    陸琰立即出發,去叢林裏尋找藥草,楚綠衣目送他離去,獨自坐在篝火旁邊。


    火光投在她臉上,映出一份溫暖。


    就像她此刻的心境,並未因中毒而陷入迷亂之中。


    “九王爺,你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楚綠衣闔上眼,伸手攏了攏肩上的衣衫。


    這素淨的衣衫上,還殘留著九王爺身上的淡淡薄荷香味。


    “唉……都說情深不壽,莫非,在他眼裏,我與那位已故王妃有許多相通之處?”


    想至此,楚綠衣心中波瀾起伏,百味陳雜,一時辨不清自己的真實心意。


    陸琰這一去,竟然是一天一夜。


    直到第五日,正午時分,陽光透著微微的灼熱。


    楚綠衣等得心焦,麵色卻清冷如常。


    陸琰拎著一隻包袱趕迴來,他身上穿著一件素白裏衣,褲子下方少了一大截。


    楚綠衣不敢動彈,她用銀針給自己針灸,壓製住體內的蛇毒。


    聽到陸琰迴來的動靜,楚綠衣急忙緩緩拔出銀針。


    陸琰將包袱小心翼翼地放在草地上,然後利落地解開布包,露出裏麵的各色新鮮藥草。


    楚綠衣隻瞄了一眼,便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原以為,就算有她的描述,九王爺頂多也隻能找到三四味藥材,絕不可能找齊全。


    豈料,這個布包裏,竟然有她驅毒需要的所有藥草!


    簡直是一個奇跡!


    “王爺,你記性真好!”楚綠衣情不自禁地讚歎道。


    陸琰得了誇獎,並不得意,風塵仆仆的俊臉上,甚至湧出一抹極淡的赧然之色。


    “我迴來晚了。楚大夫,我幫你熬藥。”


    楚綠衣立即頷首答應,兩人都是幹脆利落的性子,根本不會拖拉。


    熬藥之前,楚綠衣用清水將藥草仔細收拾一番。


    陸琰坐在篝火旁邊,鳳眸晶晶發亮,眉間雖有疲色,卻神采奕奕。


    仿佛在多年前,他也經曆過這樣的心潮起伏,經曆過這樣的跌宕與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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