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有誰?當然是阮小姐!”十一立即不滿地衝著被看扮了個可愛的鬼臉。


    被看頷首笑道:“你們有所不知,這綠珠和阮小姐出府之後,一直隱匿在皇城,阮小姐很想趕走綠珠,畢竟綠珠已經背叛了她,可惜,這綠珠死皮賴臉地跟著阮小姐,而阮小姐勢單力薄,需要人伺候,一時找不到更好的侍婢。因而這兩人才繼續沆瀣一氣……”


    話音未落,卻被楚綠衣打斷,楚綠衣秀眉微蹙,眸光清寒,隱隱透著一絲危險的氣息。


    “那天晚上,九王爺說了,綠珠一直被人指使,阮斯如不過是被人耍弄的槍頭,就算心機狠毒,做戲逼真,也免不了受人蒙蔽!這綠珠的來曆大不簡單。本來與我們無關,可是,她竟然唆使兩個夥計大鬧保和堂……想來,是她背後那個黑手忍不住出手了。”


    被看神色一緊,奇道:“可是,這綠珠一口咬定,是阮小姐出錢暗中讓豆腐坊的羅巧娘帶著羅老板來保和堂求醫,然後趁機汙蔑我們。綠珠手上有阮小姐的銀兩為證,阮小姐與咱們結怨頗深,她想出這一招,並不奇怪……”


    楚綠衣搖搖頭,臉上湧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她摟住楚緣,坐在椅子上,身姿閑雅。


    “被看,坐下來說。”


    十一將一張椅子遞給被看,被看便端端正正地坐下,四人圍坐在一起,此刻,這方天井小院沐浴著清亮的月色,屋簷下掛著一排燈盞,水井裏冒著一陣陣涼氣。


    楚綠衣撫著楚緣柔軟的發絲,目中閃過一絲慈軟之色。


    “被看,還記得藥王師父說過的話麽?”楚綠衣突然提及自己的從業恩師。


    被看微微一愣,隨即疑道:“莫非,這羅老板的病症,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


    這塞外毒娘的眼光果然敏銳!楚綠衣暗暗點頭。


    “藥王師父曾經教導我,大夫治病,仁慈之心實屬難能可貴,醫者仁心,其實是世人對我們這一行的期許和讚譽,世上真正可以做到這一點的人,並不多。”


    被看讚同地笑道:“沒錯,病人對我們來說,畢竟隻是陌生人,大夫追求的是醫道,即使救死扶傷,這病人在大夫眼裏,也僅僅是一個過客,一旦病愈,再無瓜葛。所以說,心懷天下救濟蒼生,這種大話套話,隻適合宣教。更多的大夫,是為了謀生和追逐名利。”


    楚綠衣聽完,目光落在被看身上,竟然透著一點迷惘。


    “我素來主張,防人之心不可無。病人隻是病人,治病是醫者的本分,救不救得了,維係的不過是醫者的醫術,即使可以從閻王手裏搶人,也不能代表這醫者就真的擁有仁心。這是個看似簡單的問題,卻飽含人性中最複雜的考量。”


    被看專注地看著楚綠衣,見她神色清冷,眼眸裏盛滿潔淨迷離的月光,不知何故,被看想到一個詞“孤高自詡”,她分辨不清,到底是月色襯出楚綠衣的孤單,還是楚綠衣賦予滿庭月色一種飄然欲仙的高潔之感。


    “被看,你在聽麽?”楚綠衣感覺到被看的失神,忍不住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


    “誒?小姐,你說到哪兒了?”被看急忙迴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


    “離開藥王穀一月有餘,我十分想念師父他老人家。”楚綠衣幽幽歎息一聲,“記得藥王師父提過,癲癇病是一種腦部疾病,大部分是天生的或者家傳的。不過,亦有例外。”


    被看眼神一縮,似乎想到了什麽,忍不住驚唿道:“這羅老板中了毒?”


    楚綠衣緩緩點頭,神色變得凝重起來:“而且是一種慢性毒藥,這種毒藥隻有長期作用於腦部,才可以引起後天的癲癇病。應該說,下毒之人非常陰險。”


    十一在旁邊聽得認真,也忍不住問道:“師父,是那個羅巧娘下的毒麽?”


    楚綠衣並未點頭,而是反問道:“這羅老板的風評不錯吧?他會有什麽仇家?如此陰毒的害命手段,除非包藏禍心,否則誰會沒事找事幹去給一個豆腐坊老板下毒?”


    十一笑嘻嘻說道:“原來師父你已經發現他真正的病灶了,為什麽不救他呢?”


    被看覺得好笑,伸手親昵地捏了捏十一的胳膊,一臉無奈之狀。


    “綠衣已經提醒大家了,你又忘了藥王師父的教導?癲癇病,是至今為止所有大夫都束手無策的十大頑疾之一,遇到這種病人,隻能施藥緩解病情,根本沒辦法徹底治愈!”


    楚緣摟住楚綠衣纖弱的肩膀,精致的小臉上滿是不忍之色。


    “娘,那羅老板既然不是壞人,他娘子就太狠心了,怎麽能害死自己丈夫?”


    楚綠衣搖搖頭,用手摸了摸女兒滑如凝脂的臉蛋,目光變得柔軟一片。


    “緣緣,這時候,作為大夫,你應該考慮的第一個問題是,保和堂有沒有合適的藥物可以緩解羅老板的病情,這種無用的同情心要排在最後麵。你要記住,治病救人不能成為你的負擔,要將它看成是一種檢驗和試煉……”


    楚緣似懂非懂地點頭,突然脆聲說道:“緣緣明白了,緣緣以為,血冰安神花露可能對病人有用,隻是,羅老板已經被寧叔叔送迴豆腐坊,估計來不及啦!”


    楚綠衣微一怔愣,隨即輕笑出聲,臉上滿是歡悅之色。


    看來她的女兒,不負藥王師父和自己的期望,已經有了相當敏銳的判斷力。


    四人閑談片刻,各自迴屋歇息。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金燦燦的晨曦灑進院落裏,被看起得很早,照例讓請來的仆婦漿洗衣物,然後又尋了兩個夥計,將保和堂藥堂的櫃台和大門修葺一遍。


    待楚綠衣和楚緣起床,保和堂已經完全恢複原貌,昨晚鬧事留下的破損痕跡已然不見蹤影,連門牆上的對聯都換了一副簇新的。


    被看準備了早食,十一似乎還未從昨日的興奮中迴過神來,一大早便在院子裏打拳。


    用完早食,楚綠衣開始破案結束之後的第一次坐堂看診。


    聽說保和堂要再次開門接待病人,這門口早就排起了長隊,因為有楚綠衣親自坐鎮,這些看病的人不敢放肆,隻是,私底下還在議論紛紛。


    “昨晚上,那羅巧娘帶著丈夫來求醫,結果楚大夫要給他們換腦,真正嚇人!”


    “真的呀?換腦?真是聞所未聞,這楚大夫不愧是天下第一醫!”


    “嘁,少見多怪!這楚大夫並未動手,隻是耍耍嘴皮子,誰知道是真是假?”


    被看和十一並不理會人群裏的流言,被看依舊負責給病人抓藥,十一負責接待前來求醫問藥的人,楚緣著一襲淡色襦裙,抱著木牌一邊分發一邊甜甜地笑著。


    眾人見楚緣憨態可掬,粉雕玉琢,簡直比年畫上的小玉女還要可愛,有些人自覺冒失,便訕訕地住了嘴,另外一些人看到“天下第一醫”的金字招牌,神色變得複雜難辨。


    楚綠衣淡定地坐在椅子上,遵循慣例為病人看診,奇怪的是,今日來訪的病人之中,並無幾例疑難雜症,是以她相當輕鬆。


    “頭部受到撞擊,有輕微的腦震蕩,不會傷及性命,卻必須調理。三月之內,不能做重活和累活。好了,按照藥方去櫃台那邊抓藥吧。”


    送走一名病人,楚綠衣伸了個懶腰,就聽到門外突然響起求醫者的歡唿聲。


    “這楚大夫果真沒有半點架子,無論身份貴賤,都一視同仁。之前有人說,她現在是天下第一醫,肯定會多收銀子,可是我剛剛抓了藥,藥價並不貴!”


    原來,是一名剛剛抓完藥出門的病人,忍不住向其他求醫者宣揚他的所見所聞。


    這些求醫者本來還心存疑慮,見排在前麵的病人拿著藥包出來,都對楚大夫讚不絕口,那點懷疑和猜忌漸漸煙消雲散。保和堂在天豐府原本就有了一些名聲,如今,聲勢更旺。


    楚綠衣始終神色清冷,外人的褒貶,對她來說,並不是很重要。


    這時,門口突然響起一個粗魯的聲音:“你們別在這兒看病了,昨晚上,城北豆腐坊的羅巧娘來求醫,這楚大夫非要給她丈夫換腦,結果她嚇癱了,嚇出一身病!”


    人群裏頓時發出一陣喧嘩聲,這些求醫者吵吵嚷嚷,楚綠衣聽在耳裏,極不耐煩。


    被看走到門口,厲聲斥道:“有本事別造謠,將那羅巧娘帶來,保和堂自會替她醫治!”


    這粗魯的壯年男子立即大聲反駁道:“奇了怪了,你們先將她嚇出病,現在又打著治病的旗號,裝模作樣給誰看?有本事,你們馬上拆了這塊招牌,卷鋪蓋走人!”


    看來,風波迭起,這幕後黑手似乎打定主意要將保和堂和楚綠衣趕出天豐府。


    被看和這名鬧事男子爭辯了幾句,突然聽到楚綠衣清冷的聲音。


    “願意看病就留下來,不願意,請自行離去。選擇在你,至於這塊招牌,是皇上賜下的,要砸,你大可以動手試試!”


    眾人循聲望去,楚綠衣已經來到門口,一襲綠衣,墨發垂腰,眉目如畫,風姿瀟瀟。


    雖然已經有所耳聞,眾人還是紛紛露出驚豔之色。


    這鬧事男子頓時噎住,楚綠衣將皇上搬出來,他當然不敢砸招牌!唯一的法子,便是讓楚大夫知難而退,主動收拾東西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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