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楚綠衣定力過人,早有心理準備,也禁不住露出吃驚之色。


    兩個黑衣侍衛衝進來,按照太後的旨意將楚綠衣綁住,太後臉上掛著一抹冷笑:“以謀害當朝太後的罪名,交給大理寺法辦,不管是誰,都不許為楚綠衣開脫。”


    這兩個侍衛恭恭敬敬答應一聲,隨即迅速將楚綠衣帶離慈寧宮寢殿。楚綠衣無法反抗,這兩個侍衛步履輕穩,唿吸平緩,顯然是身懷武技的練家子。她還是暫時乖順一些為妙。


    走出慈寧宮,楚綠衣一眼瞥見馬太醫和路嬤嬤:“墨鴉!墨鴉人呢?”


    楚綠衣突然想起這一節,急忙四處尋找墨鴉的蹤影。


    這路嬤嬤反應迅速,迴道:“跟你一起來的護衛,昨天就被太後派人趕走了,估計現在已經迴九王府了,這兒是太後寢宮,外人不得隨意出入。”


    楚綠衣暗暗惱火,之前她忙著給太後診治,太過投入,一時疏忽了墨鴉的存在。


    楚綠衣突然露出了悟之色:“看來,你們預謀已久啊。”


    這馬太醫一臉祥和的笑,眼底卻藏著一抹得逞:“楚大夫為太後診治,本來有功,但是你趁機下毒,害得太後咳血,罪無可恕,你休要抗辯,老老實實呆在刑部大牢裏悔過吧!”


    楚綠衣冷笑一聲:“是麽?我定會好好懺悔。希望太後承受得起。”


    這話中的諷刺,頓時讓路嬤嬤變了臉色:“大膽!”


    馬太醫微微搖頭,一臉沉著和篤定,路嬤嬤看了他的眼色,隨即恭立不語。


    馬太醫揮揮手,這兩個黑衣侍衛立即架住楚綠衣,大步離開慈寧宮。


    楚綠衣走出朱紅雕花大門,迴頭望了一眼暗金色的琉璃飛簷,隱隱可以聽到宮娥走動的細碎聲響,她暗暗歎了口氣,這條遲暮的毒蛇,終於還是向她張開了毒牙!


    一路來到刑部大牢,沒有片刻停頓。


    太後果然是有預謀的,不過,最令楚綠衣意外的是,這兩個黑衣侍衛似乎來頭不小,刑部大牢的獄長竟然親自迎接,還有一個刑部官員收到消息,第一時間趕到。


    “先押入死囚牢房,晚上本官會帶人來親自審問。”這刑部官員眯著一雙小眼,普普通通的五官,看起來卻甚是嚴厲。


    獄長有些遲疑:“還是交給我吧?畢竟是太後親自下的命令……”


    “謀害皇親國戚,理當由大理寺定案。同時,對於這種重犯,刑部有直接審查的權力。張大人,本官也收到宮裏的消息,不如,就把這個案子交給刑部吧?”


    這獄長考慮片刻,笑道:“魏大人,你素來剛正不阿,這犯人交給你,太後肯定放心!”


    這兩人你來我往一陣,機鋒不斷,終於將楚綠衣安頓下來。


    這位刑部魏大人親自押送楚綠衣,將她送到死囚牢房,又細細囑咐一陣,才離開。


    牢房不大,隻有一張土炕床鋪,上麵鋪著發黴的被褥,地上堆著一些幹稻草,牆角有一隻豁口的破碗,裏麵盛著不知放了多久的水。楚綠衣湊近一瞧,這水裏竟然有紅線蟲的卵。楚綠衣環顧四周,不由得蹙眉,這就是死囚大牢?看起來好淒涼。


    牢房外麵,不時有獄卒提著樸刀在四處巡邏,蒙著厚厚塵垢的磚牆上掛著一盞盞油燈,將一丈寬的過道照得明明暗暗,空氣裏摻雜著發黴的味道和潮濕的地氣,另外,隱隱有一股陳腐的血腥味,似乎來自不遠處的審訊室。


    楚綠衣觀察完畢,盤腿坐在土坑上,歪著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麽。


    突然,隔壁牢房傳來一陣敲打聲,楚綠衣嚇一跳,迴過神來,急忙在昏暗之中摸過去,聽到石牆上有悉悉率率的響動,她正在胡亂猜測,就看到一隻手指從石牆縫隙裏鑽出來。


    楚綠衣驚唿道:“誰?”


    “鬼!我是鬼!”隔壁傳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


    楚綠衣隻瞧了兩眼,便大大方方地笑道:“手指有血色,指甲縫裏藏著硝石。”


    這隻鬼頓了片刻,才露出原本的嗓音,無奈地笑道:“楚綠衣,你可不可以像普通女人一樣,大叫一聲,讓男人來保護你呢?”


    楚綠衣暗道:“我要是普通女子,還敢在京城拋頭露麵行醫問藥麽?”


    想歸想,她還是正麵迎上這隻鬼:“你倒是厲害,可以用硝石將石牆燒出一道縫隙。把手指收迴去吧,免得被獄卒發現,說不定會被拉去審訊,到時候有的吃苦。”


    這隻鬼清淩淩地笑道:“你在同情我麽?既然同情,為何眼睜睜看著我被皇帝抓走?”


    楚綠衣歎息一聲:“人之罪過,貪嗔癡欲。我隻是一個小角色,不能撼動大樹。”


    “楚大夫好自謙。”這隻鬼緩緩抽迴手指,“換做我,就算不能撼動整個天下,也要窮我一生,將這棵大樹燒出一個洞!”


    “這就是男人與女人的區別。”楚綠衣覺得有趣,幹脆倚在石牆上,“你擅長旁門左道,憑借這些本事在皇宮為所欲為。若你走的是一條正途,說不定,已經名揚一方。”


    這隻鬼也歎了口氣:“這些隻是你的假設。世上,不存在幻想和假設。”


    楚綠衣的眼神穿過一片昏暗,落在狹小的空間盡頭:“你沒受傷麽?聽你的語氣,你好像活得很自在,甚至比上次見麵時,多了一點灑脫。”


    “這是你的錯覺。”鬼笑道,“大理寺將我關在這間死囚牢房,刑部對我用刑甚是殘酷,什麽鎖釘骨,老虎凳,貫耳穿胸,換做你,你肯定受不了。”


    楚綠衣幽幽笑道:“你怎麽不問,我為何被刑部下入死牢?”


    “哈哈!咱倆現在是難兄難妹!前些天,你在後宮如魚得水,連皇帝和王爺都褒獎你,冰雪聰明,醫術驚人。才短短幾天功夫,你怎麽也身陷囹圄?讓我猜猜,是太後那個老女人將你關進來的吧?皇帝舍不得動你,但是,太後那條毒蛇可不會輕易放過你啊。”


    楚綠衣大吃一驚:“看來你對太後的了解,比我深刻。”


    “這是當然。我還猜得出,太後今晚就要你死。”


    楚綠衣蹙起秀眉,一臉難以置信:“她這是準備……將我秘密處死?如果我沒記錯,她應該非常厭恨你,為何沒有將你即刻殺害,還留著你這條命?”


    這隻鬼頓了片刻,忽然得意地笑道:“還不是因為,我沾了你的光。太後確實一心要我死,但是,有人暗中保住我這條命。”


    楚綠衣試探地問道:“是九王爺麽?”


    沒有迴應。楚綠衣一直在等,卻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她貼著石牆,仔細傾聽,卻聽到一聲聲難以壓抑的沉重唿吸,楚綠衣暗暗吃驚:“他受傷了!養蜂人真的受傷了!”


    楚綠衣暗暗佩服,身陷囹圄,重刑加身,死罪難逃,卻如此灑脫開朗,莫非,這才是養蜂人的本性?這才是讓當年二公主依戀的袁家死士?


    楚綠衣不敢打攪養蜂人,便迴到土坑上,盤腿坐下,開始練習養神保健的吐納術。


    牢房裏,向來不分日夜。楚綠衣根據油燈的油量,判斷出,此時,已近深夜。


    那刑部魏大人先前說了,晚上會來提審。楚綠衣暗暗祈禱,希望九王爺獲悉情報之後,趕緊來刑部大牢將她解救出去,這是楚綠衣第一次祈禱,對象竟然是九王爺!


    楚綠衣坐在昏暗之中,目光落在牢房外麵的光亮裏,她畢竟也是女子,就像養蜂人說的,其實她也有脆弱的一麵,不知何時,兩個獄卒拖著一個重犯從牢房門口經過。


    濃烈刺鼻的血腥味,讓人幾欲作嘔。楚綠衣看到這個重犯的模樣,頓時嚇一跳。他的胸骨被鐵鏈穿透,四肢被鐵釘貫穿,血跡斑斑,奄奄一息。


    楚綠衣急忙掩住嘴,壓住口中的驚唿,她扭過頭,不忍直視,等這個重犯被獄卒拖走,她才穩住唿吸,這時,一個獄卒走到牢房門口。


    “有人來探監。”這獄卒板著臉,目光陰沉。


    楚綠衣頓時露出歡喜之色,她第一次發現,原來,麵對太後這種強勢狠毒的對手,她內心深處也會產生一絲恐懼,並不是害怕太後本人,而是害怕這種詭異的不可抗拒的命運。


    楚綠衣站起身來,走到牢房門口,竭力掩飾眼中的期待。


    就在這時,隔壁牢房裏傳來一聲嘶喊:“賤女人!你不會有好報的!”


    莫非,這養蜂人突然發病?他的頭痛症並未治愈,在這種不見天日的牢房裏,精神衰弱之症很有可能導致發癲發狂,後果不堪設想……楚綠衣不由得暗暗擔心。


    這時,在獄卒的帶領下,第一個探監的人來到牢房門口。


    楚綠衣瞬間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為什麽不是九王爺或者墨鴉和赤練,而是……這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喬禦深?


    獄卒將人帶到,不客氣地嗬斥道:“一刻鍾,不能多。”


    喬禦深急忙答應:“放心,你去吃夜宵,你吃飽喝足,我這邊正好結束。”


    這獄卒冷哼一聲,目中卻露出一抹淡淡的滿意之色。楚綠衣看得大為驚奇,這痞子哄人倒是挺有一套,想必花費不少代價,才進入大牢吧?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詭笑:“楚大夫,你以為花點銀子疏通關係,就可以來刑部死牢探監?別做夢啦!真正的靠山不是銀子,而是我這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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