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寒意正濃。


    入夜之後,微分吹過,帶著噬骨的冰冷。


    娟兒匆匆地推門進來,朝著鄧綏道:“美人,皇上情況日益嚴重。整個人都失去了神誌,那湯藥下去,一直逆反嘔吐。”


    鄧綏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帶著無奈的淒涼,苦笑道:“皇上痢疾近十日之多,若是普通之身,恐怕難以存活了。”


    緊緊地咬著牙齒,道:“為何,那司馬相師那邊,竟無動靜?”


    林秋兒急道:“小姐,要不然你過去看看皇上罷。奴婢擔心……”抬頭看了看娟兒,終究是一聲歎息,未能說完。


    鄧綏朝著娟兒道:“娟兒,你速速前往壽先殿中,尋得司馬大人。讓他立即安排承杖之儀,若是再拖,恐怕皇上無命了。”


    娟兒點了點頭,朝著外麵跑去。


    鄧綏眉頭深皺,隻等娟兒出了房門,湊到林秋的耳邊,道:“你設法前往長秋寺中,讓姚大人出宮將禮郎中接進宮來。一定要讓姚大人注意避人耳目,休要讓外人知道,記住越快越好。”


    林秋兒緊張地點了點頭,道:“小姐,你真的要替皇上承受那桃木之杖麽?”


    鄧綏無奈地道:“眼下,太醫之法也無法救得皇上。隻要有一線生機,皆該一試。”伸手推了推林秋兒,道:“你快去罷,告訴姚大人,越快越好。”


    林秋兒點了點頭,連忙朝著門外跑去。


    鄧綏想了想,朝著宮女道:“稍後我可能要到壽先殿中行杖責之儀,你們先侍候我沐浴更衣罷。”


    兩名宮女連忙上前,跟在鄧綏的身後朝著浴房中走去。


    鄧綏沐浴出來,也未見娟兒迴來。


    朝著與宮女道:“皇上情況日益嚴重,我有十日未見皇上,不如前往椒淑殿中看望皇上罷。”


    宮女點了點頭,道:“美人,外麵風寒,適才沐浴之後,出門恐會著涼。”一名宮女跑出去傳轎官。另外一名宮女用棉布擦著鄧綏的頭發。


    隻等轎官前來,鄧綏穿上披風,朝著椒淑殿走去。


    到了椒淑殿前,四下燈火通明,卻是異常平靜。


    鄧綏掀開轎簾,朝著轎官道:“你們休要進去,我身為美人之身,代步之轎不能進入椒淑殿。我進去看看皇上便出來,你們再此等候。”


    鄧綏下了轎子,拎著裙擺,急急地朝著殿中走去。


    時辰尚早,可是椒淑殿外,竟無人把守。就連平日的值守的宮女,也不曾見到。


    鄧綏心中一急,難道皇上出事了麽?


    緊緊地咬著牙齒,急步朝著殿門的方向走去。


    剛剛走到殿門前,邊聽到側便廂房之中似乎傳來嬉笑之聲。


    鄧綏心中一陣疑惑,皇上此時病患嚴重,又在這椒淑殿中養身,下人之間皆是緊張之極,為何還有嬉笑之聲。


    輕輕地朝著側邊廂房走去,隱隱地聽到何綾兒的聲音,道:“皇上此劫,若是逃不過,日後這皇宮之中,皆為娘娘說了算。”


    另外一個聲音輕聲道:“那鄧美人不是深得皇上恩寵的麽,而且鄧美人還是娘娘親眷呢。”


    何綾兒嗬嗬一笑,道:“娘娘當權之日,鄧氏之人恐怕一個不留。”


    鄧綏一聽,忽地感覺大腦一陣轟鳴,眼前一黑,險些摔倒在地。


    伸手扶著牆壁,吃力地朝著殿門走去,伸手輕輕地敲了敲門,低聲道:“娘娘,奴婢過來看看皇上。”


    那何綾兒之言,斷非下人嘴碎胡亂猜測之說。若是陰孝和無意,何綾兒也斷然不敢說出如此大逆之言。


    陰孝和打開房門,看著麵色泛青的鄧綏,吃驚地道:“綏兒,你如何迴過來?”


    伸手攙著鄧綏,走到屋中,急道:“天黑不好走,你身子如此虛弱,若是出事該怎麽辦?”


    鄧綏慘然一笑,輕輕地搖頭道:“我擔心皇上,故而過來看看。”朝著屋中看了看,道:“皇上眼下如何?”


    陰孝和輕輕地搖了搖道:“情況未見好轉。”


    鄧綏看著屋中隻有陰孝和一人,吃驚地道:“那黃太醫和林太醫呢?”


    陰孝和無奈地苦笑,道:“兩位大人終日在此值守,皇上剛剛服下湯藥,雖有逆反嘔吐,也還算穩定。本宮見兩位大人皆是勞累過度,故而讓他們先迴去休息。”


    鄧綏的臉上,帶著無比的焦急,急步朝著屋中走去。


    寬大的繡床上,和帝閉目沉睡。


    原本俊俏柔美的臉上,竟覆著一層深色的死灰之色。雙目下陷,兩邊顴骨高高突起。就好似饑荒之年的難民一般,瘦得皮包骨頭,幹如枯木一般。


    鄧綏俯身朝著和帝輕聲道:“皇上,你能聽到奴婢說話麽?”


    陰孝和輕聲道:“綏兒,皇上痢疾嚴重,已經拉了六七日之多了。先前那太醫所開的湯藥服下便吐出,近兩日以來,雖有嘔吐,恐怕腹中還能留些。情況也不似前兩天那般嚴重了。”


    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滴落在和帝的唇邊。


    顫抖的手,輕輕地摸著和帝的麵頰,鄧綏緊緊地咬著牙齒,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皇上,你睜開眼睛看看奴婢,好麽?”


    鄧綏隻感覺到,和帝的臉上,似乎沒有絲毫的溫度。就像是個死去多時的死人一般,無半點生機。


    “綏兒,皇上白天折騰一天了,入夜之時才睡著。你便休要在驚擾了皇上,讓他好好休息罷。”


    陰孝和伸手著著鄧綏的手,柔聲道:“你休要著急,皇上的情況,已經有所好轉了。”


    鄧綏抬起頭,雙目中帶著血紅的淒涼,哽聲道:“娘娘,就讓奴婢與皇上說幾句話罷,說好了,奴婢便走。”


    陰孝和眉頭輕皺,道:“等皇上好了,日後你們有的是說話的時間,何必急在一時?”


    鄧綏深歎氣一聲,定定地看著陰孝和,道:“娘娘,奴婢擔心,日後若是見不到皇上了,怎麽辦?”


    陰孝和猛然一怔,看著鄧綏鋒利的目光,慢慢地放開手,冷聲道:“你快說罷,休要打擾了皇上休息。”說著,轉過身子。


    鄧綏湊到和帝的耳邊,輕聲道:“皇上,你能聽到奴婢的話麽?”緊緊地抓著和帝的手,哽聲道:“皇上,你睜開眼睛看奴婢吧。”


    和帝的手,發出一陣輕顫。慢慢地睜開眼睛,看到鄧綏,淒涼地一笑,發出虛弱的聲音,道:“綏兒,朕可能挺不過去了。”


    “皇上,休要擔心。太醫皆在設法尋找解救之法,若是皇上自己不堅強,讓奴婢日後怎麽辦?”


    陰孝和吃驚地看著和帝,數日以來,和帝一陣昏迷不醒。縱是太醫連連唿喚,也從未醒來過。此時,竟然神奇地醒了過來。


    和帝吃力地一笑,道:“綏兒,恐是那鄭長郡尋朕索命罷。”


    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鄧綏俯身湊到和帝的耳邊,輕聲道:“皇上,休要胡說。”


    扭頭看見陰孝和愕然地看著自己,鄧綏輕聲道:“娘娘,皇上恐是口幹。”


    陰孝和的臉上,帶著幾分慌亂,點了點頭,朝著外麵走去。


    鄧綏湊到和帝的耳邊,輕聲道:“皇上,那鄭長郡未死呢,如何會找皇上索命?”


    和帝身子一動,無神的雙目中湧起一抹亮光,吃驚地道:“真的麽?”


    鄧綏微微一笑,輕輕地捏了一下和帝的手,道:“皇上一定要堅持住,奴婢還等著侍候皇上呢。”


    陰孝和端著杯子,坐到床邊,輕聲道:“皇上,還能喝水麽?”


    鄧綏連忙將和帝攙起,陰孝和將水喂到和帝的嘴邊,輕聲道:“皇上,喝點水罷。”


    和帝喝了一口水,輕輕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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