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地仰起頭,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吸了吸鼻子,臉上露出甜甜的微笑,朝著和帝道:“皇上,妾身如此素容朝天之相麵見皇上,會讓皇上心生厭惡麽?”


    潮濕的雙目中,帶著幾分晶瑩的微紅。


    那一層淡淡的微紅,將她原本光亮有神的眼睛,點綴得更加的媚態萬分。


    也許,她天生便是穩重之人。縱然是在皇帝的麵前,也是如此沉穩大方。沒有絲毫的驚慌和失態,也沒有半分的故作嬌羞之姿。


    大戶人家的閨秀之身,骨子裏麵似乎都透露著一種沉穩大氣。那種天生的穩重之貌,是後天如何培養和訓練,都無法成就的雍容華貴。


    和帝輕輕地搖了搖頭,伸手拭去鄭長郡腮邊的清淚,笑道:“不會,你這容貌之美,在後宮之中也斷不多見。朕不能臨寵鳳凰殿,那也是國事繁身,加之娘娘性格要強霸道而已。你會怪朕麽?”


    鄭長郡輕輕地搖了搖頭,臉上帶著柔柔的微笑,道:“皇上國事繁身,臣妾早就從家父口中得知。”攪著裙角的手指發出輕微的顫抖,臉頰之上因過度的激動緋紅漸現,“皇上今日能來,真的足夠了,在妾身的心中,隻要能如此近看皇上,妾身便已經很滿足了。”


    三年前,陰孝和剛剛進宮之時,她便已是貴人之身。和帝統領之下,雖為了管理後宮,這貴為晉身增添了不少份位。可是那貴人之身,早已在美人之上。屬一品正妃之位,僅次於皇後之下。


    鄭統領從先皇開始,便是長秋寺中頂梁之柱。若非鄭氏之人為善正義,恐早已經被竇氏勢力所吞並。鄭府力拔戚勢,與和帝正統朝綱,故而在拔除亂戚之後,依然深得和帝信任,不但晉封嘉賞,還鞏固長秋寺之勢。鄭府更是尊身任職,為皇帝所重用。


    和帝輕輕地點了點頭,道:“鄭統領開明之見,也著實是為了朕著想。”輕輕地伸手握著鄭長郡的柔若無骨的小手,柔聲道:“隻是,苦了你了。”


    鄭府既成了重臣之地,又在宮中任親皇之職。那鄭眾為正朝綱,親書和帝。若是鄭府之人在宮中連任親皇之任,那府上閨秀又身掌母儀之能。新政之下,必會惹得朝臣四議,人心不平。故而留存鄭長郡那竇太後親封的貴人之位,不再佳晉。


    原本和帝聽信鄭統領之言,極少臨寵鳳凰殿,便是擔心朝臣有所駁議之誡。可是隨著陰孝和進宮之後,博識得體,連番晉升,便慢慢將鄭長郡冷落忘卻。


    鄭長郡微微一笑,搖頭道:“雖不能侍候皇上,可是隻要不給皇上添亂,能讓皇上偶爾記起鳳凰殿中還有個鄭長郡,妾身也便滿足了。”


    和帝點了點頭,起身拉著鄭長郡的手,走到臥榻上坐下,笑道:“朕原本想前往長秋寺中尋鄭統領有事商議,未想竟被你的琴聲引來。”抬手摸著鄭長郡光潔如玉的麵頰,沉聲道:“之前也不曾見你有此喜好,朕有多年未曾聽過如此絕美之樂了。”


    鄭長郡麵色一紅,垂首笑道:“妾身在這殿中平日無事,便擊瑟撫琴。時日久了,便熟能生巧,順手了些。”


    和帝拉著鄭長郡的手,笑道:“若是日後喜宴之上,能有如此絕美之樂助興,恐怕文武眾官也要多飲幾杯。”


    鄭長郡見和帝身著常服,身邊竟無隨從,疑惑地看了看和帝,道:“皇上,夜色深濃,既是往長秋寺去,為何會獨自一人前來?”


    雖在皇宮之中,可是濃夜之時皇帝獨自出行,難免不合常理。此時雖朝綱已正,可是內憂外患依舊存在。平日之時,和帝身邊皆有侍衛隨身。眼見之下,和帝連護身腰帶都不曾係有。


    和帝微微一笑,道:“原本朕準備臨駕邵陽殿,隻是不想那鄧綏竟不識得規矩,自己前去了南寢宮中。朕到了邵陽殿之後,尋不見人,便過來了。”


    鄭長郡目光一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笑道:“妾身見過那鄧美人,普天之下,能入鄧美人那般絕美正身之人,恐也不多見。”


    和帝見鄭長郡目光帶憂鬱,笑道:“你認識鄧綏麽?”


    鄭長郡點頭道:“日前妾身前往儲秀宮去尋柳采人,見過鄧美人,還跟她說了幾句話。”輕輕地舔了舔嘴唇,柔聲道:“妾身其實真的很羨慕鄧美人的,身為大府之秀,又得皇上寵識。生而為人,此生無憾了罷。”


    和帝眉頭一皺,道:“你隻不過見過鄧綏一麵,如何能識得她為人之性?”


    “妾身雖鮮有與人接觸,可是識人之麵,妾身還是心中有數。”鄭長郡抿嘴輕笑,抬頭看著和帝,道:“妾身隻是看過鄧美人一眼,便知她便是善性存根之人。”


    輕輕地湊到和帝耳邊,道:“一個人,不管如何深詣人情世故,可是她的眼睛斷然是改變不了的。皇上能有鄧美人如此博胸之貴侍候,妾身也為皇上開心。”


    和帝冷冷一笑,搖頭道:“鄧綏進宮之後,發生了何事,你可曾聽說了?”


    鄭長郡微微一笑,道:“日前有祿公公安排人送來喜糕,說是鄧小姐晉封美人之身。”看著和帝麵色似有不悅,遲疑地道:“憑那鄧美人之性,晉升加封那也是情理中事,難道還給皇上出難題了麽?”


    和帝目光一柔,臉上帶著幾分苦笑,搖頭道:“她便是太過忠善,才會變得是非不分。朕便是擔心她善惡不明,日後在宮中連自保能力都沒有。”


    伸手托著鄭長郡的下巴,笑道:“你跟她便有幾分相似,心中從未強求之念。可是你有鄭統領在,也無人敢動你分毫。那鄧公離世之後,雖有鄧騭進朝任職,可是憑鄧騭之能,恐也無力護得鄧綏周全。”


    目光之中,帶著無比的擔憂,發出一聲無奈的輕歎。


    鄭長郡搖頭道:“妾身怎能與鄧美人相比,那鄧美人身姿容貌,恐怕整個後宮也無人能及。妾身拿什麽與她相比呢?”


    和帝站起身子,朝著外麵看了看,笑道:“朕說的是,你與她一般,心性秉善,雖在宮中,卻也無強求之念。”


    “皇上,如何知道妾身無強求之念呢?”


    鄭長郡抬起頭,雙目之中帶著近乎朦朧的柔光,輕聲道:“妾身希望,皇上能留下來陪妾身,哪怕隻是這一夜,也好。”


    和帝麵色一動,那鄭長郡的眼神中,似乎帶著無盡的憂傷。


    那種憂傷,就像是絕望之後的坦然與平靜。


    兩年多來,她從未主動前往南寢宮和禦書房中視探過皇上。


    也許,她是在等。在等一個永遠都無法醒來的夢。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更知道自己若是如同其他貴身一般,想盡辦法的接近皇上,定是給皇上添憂。


    所以,她隻能將無盡的思念,變成那跳動的琴聲。


    隻有她自己知道,在每一個無眠的夜晚。那深入骨髓的思念之痛,折磨得她夜不能寐。


    她的指間,寫滿了對他的思念。


    那厚厚的繭,在一遍又一遍的琴聲之中,跟她的心,連到了一起。


    每彈一下,心便痛一下。


    她便一遍一遍的彈,一直痛到整個心髒變得麻木。從此,也便不知心痛為何物?


    未曾想到,那思念的琴聲,竟然真的將他帶到了她的身邊。


    她的心,突然很痛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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