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記了,朕可不會忘記。”雙手放到她的肩上,忽地露出一抹輕鬆的微笑,“十年前,觀月樓,你親手將朕推下攬月湖,你可曾記得?”


    “啊?”鄧綏猛然一驚:“十,十年前?”自她記事以來,從未出過府門。那十年前之事,她才不過六歲,又如何記得?


    “你不記得,可朕不會忘記。”那一臉的壞笑依然,她幾乎能聞到他身上散發的味道:“先皇壽宴,百官匯集。你要朕的玉佩,朕不依。你便將朕推下攬月湖中。”


    鄧綏心中一沉,難道,那皇上口中所說的弑君之罪,便是此事麽?


    她又如何會不記得,那天月色之下,先皇邀文武朝臣共慶壽辰。太子落湖,四座皆驚。隻有她,嘴角輕揚,麵色平靜地看著侍衛將他從湖中撈出。看著他被驚嚇得麵色蒼白的樣子,渾身濕透,顫抖不止的樣子,還有她的臉上那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蔑笑。


    “我要的東西,你為何不給?”她看著他,渾身顫抖,嘴唇發紫。


    他朝著她舉起那塊玉佩:“你若是想要,可開口與我說,為何要搶的啊。”他看著她,雖比自己小了近三歲。可是身體竟跟自己差不多。他不知道她有多大,可是身為太子,在整個皇宮,沒有人敢對他橫言對之,更別說將他推下深湖。


    可是,她卻搖了搖頭,道:“現在,我不要了。”就好像,他們是天生的對頭一般。對他的順從和寬容,她卻是那麽的不屑。他越是不依,她便越要。


    若非她年幼無知,若非鄧府為數代功臣,恐他們今生無望再見。那攬月湖深逾百尺,若是稍有不測,縱是那在場之人好手無數,恐也無法保全得了他。


    十年後,他已貴為國君,她也長大成人。縱是身材有脫胎換骨之變,可是那一雙眼睛他永遠都記得。就好像,永遠都是那麽的平靜清澈,能透過他的雙目,看到他的心中。


    和帝從腰上解下玉佩,輕輕地遞到鄧綏的麵前,輕聲道:“那麽,現在你要麽?”


    她抬頭,看著皇帝如水一般的眼睛,遲疑地道:“皇上,奴婢能要麽?”皇帝賞賜之物,點水皆為皇恩,她豈有拒絕之理?更何況,此時他已是號令天下的君主,而她不過是侍奴之身。她還有選擇的餘地麽?


    和帝輕輕地點了點頭,定定地看著鄧綏的眼睛。


    鄧綏遲疑一下,伸手接過,恭敬地道:“奴婢,謝皇上。”


    那通體深翠的玉佩,帶著透心的冰涼。緊緊地握在手中,謹慎地道:“皇上,奴婢,奴婢餓了。”


    一整天幾乎滴水未進,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


    和帝愕然地看著鄧綏,見她的臉色帶著幾分欣喜之貌,對著手中的玉佩看了又看,滿眼盡是歡喜之色。隻是不曾想到她會突然說出一句餓了。也許,她真的餓壞了。就連跪地謝恩之禮,都不曾記得。


    和帝坐到床上,唇邊揚起一抹得意的輕笑。三年前,他得知鄧校尉突然暴斃身亡,鄧綏留府守孝。他便知道,也許她是為了躲避他,故而拒絕進宮。可是他知道,隻要自己立政一天,她始終會來見他的。


    鄧綏的話音剛落,門外傳來宮女的聲音,道:“皇上,夜點到了。”


    鄧綏吃驚地看著和帝,正好看見他那得意的輕笑。


    胸中一陣暖意襲來,連忙起身跪地,道:“奴婢,謝謝皇上。”


    就好像,他早已經知道了她會餓。


    就像她所有的擔憂和恐懼一樣,都是他早已經設計好了的一樣。


    十年前的落水之辱,也許,今晚便要她加倍的償還。


    散發著濃鬱香氣的糕點送上來,她甚至忘記了跪謝皇恩。身上隻是披著薄如蟬翼的輕紗,坐到桌邊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那精致的糕點,本就不多。被她盡數吃下,就連那紅棗蓮子湯羹,都被喝了個幹淨。


    和帝側身靠在榻邊的龍椅上,靜靜地看著鄧綏。一直到她放下碗羹,意猶未盡地擦了擦嘴,他都不曾改變一下姿勢。


    鄧綏吃完,忽地想起來自己是在皇宮之中,那皇帝還在旁邊。連忙起身,朝著和帝跪地道:“奴婢,謝謝皇上恩典。”想了想,忽地麵色一紅,輕聲道:“皇上,奴婢才剛剛進宮,有諸多規矩不懂,還請皇上多多恕罪。”


    “你過來。”和帝坐正身子,朝著鄧綏揮了揮手。


    鄧綏起身,咽了一口氣,走到龍椅旁邊。


    有力的大手,將她一把拉入懷中。他湊到她的耳邊,沉聲道:“若是朕不立那孝和為後,你是不是還不進宮來見我?”


    鄧綏一聽,猛地想起那祿安似乎說過,陰皇後身體不適,故而皇上才心有不悅,連忙道:“皇上,那孝和……。”忽地感覺不妥,連忙改口道:“那娘娘身體如何?不會有大礙罷?”


    和帝的手,纏繞上她的腰,目光一冷,道:“你迴答朕的問題。”


    鄧綏正在心中想著陰孝和的身體,在這皇宮之中,太醫無數,恐也不會有大礙罷。忽地聽到和帝質問聲,連忙迴頭,輕聲道:“皇上,什麽問題?”


    和帝湊到她的臉上,聲音中帶著幾分佯裝的怒意,沉聲道:“若是朕不立孝和為後,你還會不會進宮來見我?”


    鄧綏忽地抬頭看了看和帝的臉,謹慎地點了點頭,道:“三年前若非家父離世,奴婢理當在宮中侍候皇上了。”輕輕地歎氣了一口氣,麵帶惆悵地道:“多謝皇上,奴婢留府守孝也不曾降罪。此時,奴婢孝道已盡,便能安心的侍候皇上了。”


    “真的麽?”他看著她平靜的麵容,那略帶憂鬱的雙眼。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靜雅。沒有絲毫的做作之態。


    鄧綏微微一笑,輕輕地看了和帝一眼,垂下頭去,笑聲地道:“奴婢,怎麽敢欺騙皇上。”


    和帝的臉上,揚起一抹輕笑。那後宮之中的貴身嬪妃,包括陰孝和在內。第一次麵見他的時候,無不是恐懼中帶著羞澀,順從乖巧之餘,多是恭敬謹慎。從未有人如同鄧綏這般,雖隻是輕紗裹身,可是在自己的身邊竟然是如此的落落大方,毫無羞澀做作之態。


    就好像,他們是熟識很久的戀人一般。她可以把她所有的一切,都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的麵前。


    和帝俯下身子,將她整個人抱起。


    鄧綏身子一抖,雙手本能地纏上他的脖子。


    輕輕地將她放到床上,鄧綏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看著和帝。忽地嘴邊露出一抹輕笑,道:“皇上,讓奴婢侍候你就寢罷。”說著,坐起身子。


    他俯下身子,幾乎貼到她的臉上。


    少女特有的香氣,從他的鼻中灌入。


    倏然地,他的眼睛一亮。


    唇邊露出一抹神秘的輕笑,伸手將她按到床上,沉聲道:“時辰不早,你先歇息罷。”


    伸手拉過錦被,蓋到她的身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轉身朝著外麵走去。


    鄧綏愕然地看著那矯健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麵,忽地一陣困意襲來,張口打了個嗬欠,翻身便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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