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酷寒漸弱。


    因和帝正綱拔亂,施濟天下。就連尉都之地的百姓之家,節後依然彌漫著濃鬱的節日氣氛。大街小巷,處處掛滿了紅燈福盞,市集之上熱鬧非凡,晝夜不衰。


    鄧府之上,廉孝之期未過,故依然白紙素燈。雖過了百日之多,可鄧綏依然身著素白孝服,飲食起居遵從守孝之規。


    雖能食些清粥素菜,可是終因飲食清苦,加之鄧綏自出生之日起,從未受過如此清寒之苦,故而人漸消瘦。


    原本鄧綏身材奇高,隨著體重的下降,那纖纖細體更顯瘦弱。圓潤的俏臉也慢慢變得蒼白無色,紮然一見,忽如病入膏肓之人一般。


    陰氏無奈,隻能任憑鄧綏忠於守孝之規。倒是那丫鬟林秋兒,深知小姐秉性,眼見鄧綏日漸消瘦,勸說不得。忽地想到一計。


    那素食之中,若是有葷腥之物,鄧綏一聞便知。可是在這陰寒之季清苦守孝,深恐不到春暖花開之時,鄧綏便倒下了。所以,林秋兒便讓府上郎中開了些陳參之片,取湯讓鄧綏和粥而食。


    若是新參之物,氣味芬芳濃重,鄧綏必然一聞便知。那陳參之片,藥味漸淡。熬湯之後,加入菜粥之中,那參味微苦,與青菜之味甚似,故而鄧綏從未察覺。否則,長期下去,恐怕鄧綏終因氣血不足,難以支撐下去。


    若是普通女子,終日素食靜坐,必會虛恐成癆,身心鬱積成癡。幸而鄧綏自從五歲開始便識文斷字,而且尤喜古書籍典。那四書五經,早已熟讀多遍。這百日之中,更是將府上家譜遺著之典看了個遍。


    清涼的夜色之下,鄧綏安坐於翹亭之下。


    雖已是春天,可夜風清涼,依然帶著陣陣寒意。


    林秋兒將披風披到鄧綏的身上,看著顴骨高突,雙目深陷的鄧綏,心疼地道:“小姐,這夜風甚涼,你身子又如此單薄,還是迴去罷。”


    鄧綏抬頭看著夜空之中滾圓的月亮,微微一笑,扭頭看著林秋兒,道:“秋兒,你說皇上是什麽樣子的?”


    那陰氏府上,不斷有喜訊傳來。陰孝和進宮數日,便已是美人之身。雖皇帝眼下不曾招納嬪妃,可是皇宮之中南北兩宮主宮便是十二宮嬪妃,能進宮便受如此寵溺之人,陰孝和堪稱空前絕後。


    林秋兒低頭沉思,笑道:“依奴婢看來,那皇帝恐並非凡身之人罷。能號令天下者,豈能會是凡身之貌。”


    臉上帶著幾分委屈,伸手握著鄧綏略為冰涼的手,心疼地道:“若非小姐執意留府守孝,進得宮去,斷不會輸於那陰小姐。”


    無奈地發出一聲輕歎,看著鄧綏深陷的雙目,雙目一紅,哽咽道:“若是小姐再不愛惜身體,如此下去,不要說進得宮去,恐不得三年便壞了身子。”


    鄧綏眉頭一皺,瘟怒道:“休要胡說,父親自小便教導於我,為人處事,斷勿生妒忌眼紅之心。忠孝仁義,斷不能逆。我府有此一難,恐也是天意罷。”


    若是父親未曾突然暴斃,鄧綏必會隨從進宮。可是,父親竟偏偏在她進宮的前一天離世,這不正是預示著她進宮是天所不容之事麽?


    林秋兒搖頭道:“小姐此言差也,想我鄧府之人,自從數朝開始,便是皇室左膀右臂。你不是與我說過,就連開國先帝,也是鄧氏先祖一手扶持而為。鄧府之功,不要說是皇上,恐那深街小巷三歲孩童也知曉啊。若是小姐不留府守孝,恐那美人之位,還輪不到陰小姐呢。”


    “死丫頭,休要胡言。”鄧綏眉頭緊皺,沉聲道:“孝和進宮成貴,那也是天意所歸。我見日前陰老爺送喜銀之時提起,孝和深得皇帝賞識,那是因她得體博胸之能,除卻相貌讓皇上鍾愛,更重要的是她能為皇上排憂解難罷。”


    伸手捏著林秋兒的耳朵,笑道:“日後斷不可口出胡言,衝撞了宮中美人,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林秋兒吐了吐舌頭,道:“小姐,奴婢知道了。你能不放開手,奴婢的耳朵都要掉了。”


    忽地,鄧綏眼睛一亮,湊到林秋兒的耳邊,道:“秋兒,家府上史書典故都被我看了個遍。前日上香之時,我見祠堂之中有一處藏書閣樓,好像有不少竹卷皮書。”


    林秋兒搖頭道:“小姐,夫人有過交代,你終日看書念字,加上清粥素食,如此下去縱是身體受得了,恐怕眼睛也受不了啊。”


    拉著鄧綏的手朝著屋中走去,連聲道:“那史書古典有何看頭,倒不如每日多多休息,也好養養身子罷。”


    行至門口,鄧綏沉思道:“此時尚早,不如你隨我前去祠堂看看,能否找些書來看看,也好打發時間。”


    說著,也不等林秋兒開口,拖著她的手,朝著後殿祠堂跑去。


    鄧府祠堂,大如正殿。


    因鄧氏先祖皆為朝中功將要臣,故生平典故多有使官詳細記錄,賜印成譜。故而,這祭堂也便修得龐大氣派。


    兩人進了祠堂,林秋兒麵帶驚恐,看著林立的排位和長明油燈,顫聲道:“小姐,我們迴去罷。隻等明日天色明亮之時,再過來。”


    那祠堂空曠敞闊,腳步稍重,都能聽到沉重的迴音,加之那牌位林立,香氣繚繞,顯得異常恐怖。


    鄧綏嗬嗬一笑,湊到林秋兒身邊,笑道:“你休要害怕,在此都是我鄧氏先祖。縱是真有亡靈之說,恐也隻會保護於我等。怎有生怕之理?”她自小便熟讀詩書,不信鬼神之說。忠於守孝,也是孝感父恩,力竭所能行至兒女孝道。


    林秋兒緊張地咽下一口氣,顫聲道:“小姐,奴婢,奴婢害怕,不如小姐前去倍看小說,奴婢在外等候便好。”


    鄧綏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也好,你若是不怕夜風涼了身子,便出門等候罷。”


    說著,轉身朝著閣樓走去。


    林秋兒伸手拍了拍胸口,緊張地吐出一口氣,轉身正欲跑出祠堂。


    忽地,那放在牌位頂端靈牌“碰”的一聲,突然倒下。


    那一聲脆響,生生把林秋兒嚇了個半死,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癱軟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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