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花寄情笑道:“你說的這個陣,其實是一個監牢,不過是把這些人鎖在魔域,還是鎖在混沌穀的區別……可是小靈說了,壞人也會改好的,混沌穀霧氣,本來不就是可以洗淨一切妖邪汙穢麽?所以我們要的不是一個監牢,要一個城池……是好人,就可以出來做人,是壞人,就繼續在城池中修行……你說好不好?”


    帝孤鴻微微皺眉思忖,忽然抬頭,鳳瞳中笑意一閃:“教化陣!”


    花寄情笑著點頭,“嗯!”


    帝孤鴻於是繼續坐迴去勾勾畫畫,花寄情悄悄湊過去看,小麒麟一看兩人頭對頭,趕緊也抓著肉幹跳下桌,坐在帝孤鴻的鞋子上,不時的伸出小短腿比劃兩下……也不知是不是人多力量大,設教化陣出奇的順利,不到一個時辰,帝孤鴻勾上最後一個圈,將筆一擲:“成了!”


    小麒麟覺得這完全是它的功勞,跟著把肉幹一擲:“呀喂!”


    帝孤鴻失笑,一把抓起它,就掩住了它的眼睛,小麒麟憤怒的雙爪巴開他手,恰好看到他的唇,從花寄情唇上移開……小麒麟張大水汪汪的圓眼睛想了想,果斷嚶了一聲,拉過他的手,重新蒙到了眼睛上……


    正羞惱不堪的花寄情:“……”


    正心花怒放的帝孤鴻:“……”


    於是在這之後,小麒麟要甚麽,宸王爺就給它搬甚麽……隻除了某主人生氣小家夥賣主求肉,不給翻譯造成的誤會……


    帝孤鴻選了六十四根佛柱做陣柱,費了十幾天,終於將教化陣設成,從頭到尾依循自然,竟未曾破壞混沌山半棵古樹。之後,又留了足足幾十個玄術師承擔“教化”以及守陣之職……當其時,就連帝孤鴻都不知這一念之間,將金湯陣改為教化陣,將會帶來如何翻天覆地的變化……


    迴到神殿時,已經是離京三個月之後,花寄情是真的累壞了,一進了神殿倒頭便睡,足足睡了兩天,才爬了起來……吃過飯正在逗小麒麟,忽有人掀簾走了進來,花寄情一抬頭,便是一怔,隨即又是一喜:“扶疏,怎會是你?”她站起身迎上來:“兩界山你忽然不辭而別,我正在擔心,你傷可都好了?”


    小麒麟翻了個身,習慣的想湊上來叫聲“唿唿唿”卻中途停住,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不知為何,有些遲疑。狐扶疏瞥了它一眼,忽微微一笑,笑中卻頗有些自嘲之意:“我兩界山不辭而別,你不知為何?”


    花寄情一窒,笑容頓收,卻仍是柔聲道:“傷可好些了?”


    他靜靜的瞧著她:“嗯。”


    她皺眉,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給我把下脈。”


    他退了一步:“不必了。”


    花寄情便不再說,隻抬頭靜靜的瞧著他,狐扶疏亦是一聲不吭的與她對視……良久,她忽然一怔:“不對,你怎會到神殿來的?你不是說,你不能進神殿麽?”


    狐扶疏微微彎唇,狐狸眼中卻半分笑意也無:“我身為妖物,不入神殿,是對神主表示尊重……但我今日是登門拜訪丹主……這有何不可?”


    花寄情微怔,偏偏頭:“你想說甚麽?”


    “你不知我想說甚麽嗎?”狐扶疏淡淡的道:“我知道我此時不論說甚麽,你也許都認為是我是別有居心,可是我想來想去,還是要來……我今日登門拜訪,我進入神殿正門,帝孤鴻必能察覺,可是他卻並阻止,所以我才得順順當當登堂入室,你可知這是為何?當日你們自秋風城迴京,酒樓之中我與你交談,帝孤鴻亦在,每句話都聽入耳中,他竟行若無事,你可知這是為何?你我身在魔域,你可敢問帝孤鴻一句,他是否一無所知?從未到場?”


    花寄情張大眼晴,忽然便想起那碗熱騰騰的山楂燒梨羹,想起他笑吟吟的那句“情情,我迴來了……”心中竟有些迷惘,遲疑良久,仍是隻能再問一句:“你……想說甚麽?”


    狐扶疏看了她一會兒:“好,我想說的就是,以帝孤鴻的性情,他就算再怎麽喜歡一個女人,也不會喜歡到如此……卑微……所以我覺得很奇怪。”他猶豫了一下,仍舊續道:“隻除非,他是在贖罪。”


    贖罪?花寄情微愕的張大了眼睛,卻聽有人冷冷的道:“常聽人說狐狸花招很多,沒想到還有賤招。”


    狐扶疏抬頭見是鳳卓,不由微微冷笑:“帝孤鴻沒來,倒讓你來了……我說的是真是假,你心知肚明。”


    “爺要來便來,關帝孤鴻何事?”鳳卓挑眉:“不過我對你的居心,倒還真是心知肚明。”


    聽兩人鬥嘴,花寄情不由皺眉,僵了一僵,轉身就走,鳳卓瞥了狐扶疏一眼,追上幾步,道:“等等,我有話說。”


    花寄情難得見到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也不好再賭氣,瞥了他一眼,“如果是廢話,那就算了。”


    鳳卓有些無奈,跟了她幾步,伸手敲敲腦袋,忽然一笑,一把抓住她手臂:“嫂子,我帶你出去走走。”花寄情隻來的及喂了一聲,已經被他拉著躍起,幾個起落之間,已經停在了不知何處的一個宮殿橫梁之上,他迴頭對她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小心翼翼的打了個結界。


    鳳卓的幻術十分高明,這結界一設當真毫無痕跡,花寄情低頭看時,恰好看到腳下整整齊齊的青磚,光潔如鏡,一時不解其意。


    少頃,忽有人推開殿門走了進來,正是帝孤鴻。他拂袖關了殿門,再抬手時,腳下青磚忽然雲翻霧卷,便如一麵古鏡,漸漸顯出了影像……花寄情幫著帝孤鴻親手設了教化陣,深知地勢。一眼看過,便知是混沌山……卻不知帝孤鴻將這影像搬來此處,是何用意。


    帝孤鴻在一角盤膝坐下,雙手結印,光芒乍起,他的純陽火屬的修為,氣息帶著極純正的金黃色,一時滿室灼灼。直隔了約摸半個多時辰,帝孤鴻才收勢站起,再看了幾眼,然後拂袖消了影像,走了出去。


    他走了許久,鳳卓才對花寄情使個眼色,帶著她輕輕縱起,再落下時,已經是鳳府的廳堂。鳳卓斟了一杯茶給她,含笑道:“嫂子。”花寄情皺眉,他一笑,便改口道:“花兒姐。”


    她頓時無語,他便徐徐的道:“那不是一個鏡子,是一個結界,這樣一來,帝孤鴻不必出神殿,就可以掌握混沌山的一切……”


    花寄情默然,鳳卓自斟了一杯茶,湊到唇邊,卻想的出神,好半天沒飲:“上任神主名叫帝逸,乃是我的恩師……我與帝孤鴻相識幾百年,便如兄弟一般。”她不答,他便續道:“這家夥之前受過太多苦,不知多少次死裏逃生,才養成了這副邪氣妄為的性子,我與恩師找到他時,他已經隻餘了一縷殘魂,他現在的身體,是他自己硬生生修迴來的,起先連我恩師都不信,他卻終究做到了……”


    花寄情竟有些動容。須知身體為基,神魂為輔,別說隻是一縷殘魂,就算是神魂俱全,要修出身體也著實是難如登天,實難相信世上竟有人能做到……鳳卓微歎:“帝孤鴻的確不是一個好神主……他少時便曾說過,不管對方有多厲害,隻要是他不喜歡的,他便一句話兒也懶的多說。”他一邊說著,便微微一笑:“這脾氣,嫂子也覺著像罷?”


    花寄情別開眼,鳳卓含笑道:“所以說,就這副脾氣,要敷衍神殿中那夥老朽,著實不容易……所以這家夥索性也不去敷衍,他怎麽想,你知道麽?”


    她居然真的一想就知道……花寄情低低的道:“不過是叫自己厲害些,再厲害些……整個神殿能做甚麽,帝孤鴻一人就去做了,那樣一來不會誤事,免得辜負了老神主,二來又不必與那些人周旋,豈不兩全其美……”


    鳳卓不由叩掌:“嫂子,我服了你了。的確如此……所以他努力修煉,神殿便放任自流……可是他是真的想做好一個神主的,他隻是不懂得要如何去做……比如這次,你提到神殿中那些玄術師,他便傳訊令我甄選,然後一骨腦的送去了混沌山……再立這個結界遠遠守著。還有那甚麽‘天域之神’,他也一直在追查……隻是他不能長離京城,許多事便鞭長莫及……”


    花寄情想了許久,才側了側頭:“你為何同我說這些?”


    鳳卓歎氣:“嫂子冰雪聰明,有何不知……我並未強迫你如何,隻是想同你說,給他個機會,莫要拒人千裏……嫂子就多一點兒耐心,有些事他未必不想說,不想做,隻是不能做,不敢做罷了……”


    她抿唇:“比如?”


    鳳卓搖頭:“詳細的,我實在不知,我隻知道,帝孤鴻十幾年前去過一次東臨部洲,迴來便整個人都變了……我不知在那裏發生了甚麽事,但必定與他十分重要。”


    花寄情點了點頭,忽然道:“他既然是神主之子,為何還會受這麽多苦?”


    鳳卓歎了口氣:“恩師之前並不知……這個我實在不便多說,嫂子將來問他可好?”


    花寄情微訝,難道是說,帝孤鴻的娘親身份有些特別?鳳卓瞥眼她神情,溫顏道:“那隻狐狸說的是對是錯,我也不願多說,嫂子自然會分辯,隻是,我倒聽人說過,若真的喜歡了誰,在心愛的人麵前,必定是個傻的。若還是這般聰明瀟灑,必不是真的喜歡。”


    花寄情微微一笑,站了起來:“鳳卓,我現在信你與帝孤鴻真是情同兄弟,句句都向著他說。你與狐扶疏一樣不可信。”


    鳳卓也是一笑,“嫂子,我說的可沒有半句假話,我與這家夥相交幾百年,可從來沒見他對誰這般好過……”


    花寄情起身就往外走:“好了,我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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