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是傳說中的創世神,萬萬年來,隻轉世過一次。天下五大洲原本分踞東西南北中,地位平等,正因為度玄部洲是轉世玄女出身之地,所以才漸漸成為了淩駕於四大洲之上的,一個神秘而超然的存在,度玄部洲之人可以任意進入四大洲,而四大洲的人,卻永遠進不了度玄部洲。


    可這轉世玄女,也已經是近萬年前的事情了,花寄情從來沒想過,她會跟這四個字扯上關係。旁邊站著的一個玄術師忽然歡唿了一聲,然後大家瞬間醒覺,人人喜動顏色。玄女轉世,乃天降福瑞,的確是天大的喜事。


    可是不知為何,花寄情心裏隻有一句話“帝孤鴻,你真敢編啊!”連天地玄黃鏡都可以隨意造假,連轉世玄女都能隨口扯出來,度玄部洲的百姓當真沒有拜錯神麽?她悄悄斜睨著他,帝孤鴻正低頭斂睫,墨般的長發垂下來,模樣十足唬人,比神仙更像神仙。


    直待狂歡暫停,他才攜了她手兒,轉向諸人,徐徐的道:“轉世玄女靈識雖顯,尚無修為,為避免節外生枝,此事不可外傳。”


    眾玄術師齊齊應了,帝孤鴻便拉著她在寶座上坐了下來,借著身體的遮掩,花寄情不動聲色的翻腕,隔開了他手,將小麒麟從肩上拉下來,輕輕撫摸,帝孤鴻也不生氣,伸手便虛挽了她腰肢。


    花寄情:“……”


    主持的玄術師終於迴過神來,上前一步,低聲道:“王爺,那擇徒……”帝孤鴻隻搖搖頭,他便咳了一聲,轉身道:“今日天地玄黃閣擇徒,卻遇玄女現世,當真是意外之喜……”


    花寄情這才想起鍾離殤幾人,急撐起身,向下看去,鍾離殤四人站在階下,猶滿麵震驚。旁人且不說,但鍾離殤身負家仇,神殿對他而言,著實意義非凡,若是就這麽讓他走了……


    花寄情定了定神,站起身來,也不去問帝孤鴻,便道:“且慢。”


    主持的玄術師也沒想到她忽然開口,急迴身施禮,動作十分恭敬:“玄女殿下。”


    花寄情輕柔的道:“不知可不可以留下他們?”


    那玄術師一怔,看了帝孤鴻一眼,後者正慢條斯理的理著袖口,花寄情瞥了他一眼。他這副作態,就挑明一句話,他才是神殿的主人,隻要他不點頭,她就甚麽事情都辦不了,先斬後奏也沒用。但隨即,他便淺淺一笑:“殿下吩咐,帝孤鴻自然要聽從。”


    那玄術師急圓場道:“恰好這四人親見玄女現世,也是有緣,這四人資質不錯,想來將來必有成就。”


    帝孤鴻一笑,懶懶的道:“也罷了。”


    他伸手挽了她手,微微低頭,神情十分溫柔恭敬,手勢卻是不容置疑,“殿下,我帶你去休息罷!”


    花寄情被迫起身,也來不及跟鍾離殤交待甚麽,好在既然進了神殿,總有見麵的時候,倒也不急在這一時。一出了殿門,花寄情便輕聲道:“為什麽?”


    帝孤鴻豎指唇上,輕噓了一聲,儀態風流嫵媚,眼神滿是戲謔,花寄情便不吭聲,隻定定的瞧著他,等他迴答。


    帝孤鴻忍不住笑出聲來,悠然道:“還是我的情情最知我呢……不論我做甚麽,她都猜的出是真是假……”花寄情無語的看他,他隨即附耳過來,低笑道:“很簡單,我不想當你的長輩。”


    她呆了一呆。不想當她的長輩?所以在獸園中,她說他會收她為徒,他卻說猜錯了……就為了不想當她師父,就弄個轉世玄女的名頭出來……他還真是沒把“天道”當迴事兒啊!


    說話間,已經出了天地玄黃閣,站在了神殿大門之前,帝孤鴻親手推開殿門,帶著她一步邁入。不管身邊人如何的藐視神明,花寄情對這個向往了十五年的神殿,仍舊心存敬畏,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唿吸。


    神殿之內雕梁畫棟,處處大氣磅礴,花寄情四處打量,他也就由著她看,心情好時還會介紹一二,十分的風度翩翩。小麒麟始終乖巧的一聲不吭,轉著黑亮的圓眼睛東張西望,這會兒才忍不住,輕輕嚶唔幾聲,花寄情的心情激動難抑,悄悄捏它小爪抒發興奮。小麒麟忍了一小會兒,終於委屈起來,嚶嚶一聲,把小爪子抽了迴去,一轉身跑到了她肩上。花寄情咳了一聲,隻得扣了手。


    帝孤鴻笑出聲來,一把拉住她手,速度忽然加快,飛一般掠過一間間殿堂長廊,停在一間宮殿前,一踏進殿門,便嗅到一股熟悉的淡香,花寄情腳下一頓:“這是你的房間?”


    帝孤鴻一愣,頓時笑出聲來:“你居然連這個也能猜到?”他用力拉她,她的腳釘在地上,再不肯向前走半步,他終於忍不住失笑,親昵的拍拍她小腦袋:“你怕甚麽,我隻是想讓你瞧瞧。”


    花寄情臉都紅了,著惱道:“我……已經瞧過了。”


    帝孤鴻又哪是個有風度的,手上用力,偏要帶她進來,四處轉了一轉,還要指著告訴她,這兒是我入睡的床,這兒是我小憩的榻……其實他這間宮殿著實簡單,東西也隻寥寥幾樣。西麵牆上空落落的,好像一麵巨大的鏡子,花寄情掃了幾眼,便被他又拉了出來。


    花寄情忍不住道:“你這兒好熱。”


    他偏頭:“熱?”


    “也不是……”她隨即搖頭:“是好冷。”


    這兒明明感覺不到甚麽結界,可是溫度似乎比別的地方高了好多,但溫度雖高,感覺卻似乎更加的冷清。


    帝孤鴻也不追問,便一笑:“你來了,便不冷了。”


    他繼續拉著她向前走,好像一個款款待客的主人,甚至像一個急於炫耀的孩童,遠比平時要多話,顯然心情實在不錯:“來,情情,我帶你去別處瞧瞧。”


    也不知是不是出自他的授意,兩人轉了好半天,所有的玄術師居然都不曾迴來,諾大的神殿中一片安靜,隻有帝孤鴻清冷好聽的聲音,和偶爾的笑,夾著小麒麟嚶嚶唔唔的迴應。一直轉了大大的一圈,又迴到了帝孤鴻的寢宮,帝孤鴻笑道:“現在,我帶你去休息罷。”


    他徑直向裏走,花寄情已經累的不想多說,隻瞧著他要怎樣,然後他笑吟吟推開內室的門,花寄情精神一振,門裏看上去好像一個……玉器室?室中全是玉雕的他的小像,正負手而立,冷漠神態栩栩如生……花寄情忍不住皺起眉,這兒,剛才好像沒有這個小門的?那,這些玉像也都是虛幻的了?


    帝孤鴻笑指右手邊:“那兒有一眼清泉,你甚麽時候把這些玉像全部洗幹淨,就可以吃飯了。”


    呃?他向她挑眉,等她開口,她卻甚麽都沒有問,於是他抬手把她輕輕推進去,隨手關了門。


    門一關,室中頓時一片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小麒麟輕輕嚶唔一聲,巴緊了她的衣服。花寄情安撫的捏捏它的小毛爪子,然後按著方才記憶的方位,一步一步走到泉水前麵。


    洗玉像?她不覺得這是單純的刁難……雖然很累很累,她還是摸索著坐下來,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個玉像,輕輕浸入泉水中。泉水極涼,手兒一放進去,似乎連骨頭都結了冰,可是這種感覺卻十分的舒服。花寄情的手指撫過他清俊入骨的眉眼,散落的發,寬肩窄腰,修長雙腿,還有負在身後的手……平白的,忽然就多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他不會隻是想要調戲她一下吧!黑暗中,忽然就是麵紅耳赤,卻咬牙定了定神,沉下心來,隻當手中是玉扇紙鎮,一心隻在“洗淨”上。她忽然想起在獸園之中,身在泉水之中的感覺,那一刻,水與人,與驚鴻劍之間,似乎已經渾然一體。


    他將她放在這兒,必有用意,也許就是想要讓她自行悟通甚麽道理?她的手指仍舊在機械的清洗,卻將全部心思都用於感受,泉水一點點滑過她的手指,她試著捕捉,甚至想去指揮,可是努力許久,玉像也洗了幾十個,卻仍舊一無所獲。


    用心起來,連疲累也忘記了,花寄情停下來想了想,隻得無奈的把心思放在玉像上,玉像同樣沁涼,但比起泉水來,卻溫潤許多。她的手指細細走過他身體的線條,那玉雕的衣袍似乎忽然變的柔軟,讓她可以觸碰他的肌理血脈,觸指微溫,他每一個動作,都似乎隱約指引。


    不知不覺間,那撫在玉像上的手指,似乎有了固定的軌跡,而她身體中微乎其微的一點靈力,也在不由自主的跟隨手指的軌跡……


    靈力迴旋盤繞,宛如靈蛇,走過丹田身體,又輕輕滑向指尖,自指尖透出,輕輕流泄在玉像上。


    指下一震,眼前陡然亮如白晝,睡的昏昏沉沉的小麒麟也被驚動,嗚哇一聲。花寄情抬頭時,小橋流水,花開滿樹,金袍玉帶的絕美男子自涼亭中徐徐走出,負手微笑:“情情,來吃飯罷。”


    他的模樣溫柔款款,好像相儒以沫的夫妻,花寄情長長的籲了口氣,站了起來,站起的同時,那泉眼也同時消失,他極紳士的傾身,拉住她小手,將她帶入亭中,“餓不餓?準備了你喜歡的百合糯米粥。”


    花寄情忽然一驚:“是不是已經過了很久?”


    “並沒有……”他笑了笑:“兩天而已。”


    她僵了僵,沉默的把小麒麟放下來,他很周到的端過一盤肉,小麒麟於是雙手抱了大嚼,花寄情低頭慢慢喝粥,喝了幾口,終於還是忍不住抬頭,看進他冷漠妍麗的鳳瞳:“帝孤鴻,我可以……去看看我爹娘麽?”


    他微微一怔,他當然猜得到她在想甚麽,可是兩人相處時,這是她頭一次,態度放的如許柔軟。所以他話在喉頭,卻不知為何說不出口,隻靜靜瞧著她嬌嫩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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