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正要派人尋找,卻見得遠處一個虛胖身影越來越近,正是吳天德。卻見其汗如雨下,衣衫盡濕,氣喘不寧,但臉上卻有幾分得色。


    “為何不守戒律,慢了一步?”其實江楓心中不想深究,畢竟隻是慢了幾步,但眾目睽睽之下,為了嚴明紀律,至少還是要詢問一二。


    “我去撬了大陣陣盤。”吳天德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套貌似沉重的青石色陣盤,以及六枚土色令旗,疑似此間大陣的核心,“這陣盤可以重新利用,能給宗門省不少靈石。”


    “不錯,能時時想著宗門,其心可嘉。”江楓心中的責備之意頓時消散,未料想吳天德撇了撇嘴:“掌門,這陣盤能抵多少門貢?”


    呸!


    感情你這賴子,嘴上說是為了宗門,心裏則全是生意,江楓登時覺得自己誇讚的話說得有點早了,卻見吳天德瞥了一眼人群中的趙良狄,“或者折成彩禮,發放給良狄妹子也行。話說我最近也不著急兌換門貢。”


    “茲事體大,先行歸隊,迴宗再議。”執法長老王顯道及時的站出來解圍。


    “也罷,這麽多人作證,想來宗門也不會賴我的。”吳天德嘿然一笑,將陣盤和令旗遞給了一旁的傳功長老魏若光,“魏長老,您本事高明,還是您幫我收好,萬一我不幸折在這裏,都換成門貢給良狄妹子好了,不過她要是三個月內改嫁了別人就算了,可不能便宜那小白臉。”


    “賴子,你又胡說什麽!”這迴不用王顯道插嘴解圍了,人群中傳來一聲嬌喝,隨即被眾人的哄笑聲淹沒了。


    “出發!”有吳天德插科打諢,調節氣氛,本來因昔日同伴陣亡,殘存些許陰鬱的氣氛,頓時活躍了許多。


    “不行,掌門,還有一事。”卻聽剛剛擠進人群的吳天德又跳了出來,“我把那顧延巳的一家八口都綁了,得找個人把他們還有那‘長命鬼’帶迴去,不能隨我們出發,否則定會誤了行程。”


    顧延巳便是江楓突然生出愛才之心,沒有殺掉的那名築基修士,雖然經過照料,已無性命之憂,但還是不能隨軍行動,而且,這家夥雖然醒轉,卻明確表示寧肯身死,也不願意加入淺山宗效力,故此隻能暫時用封靈符將他築基四重的修為封禁,捆綁起來關押,如今眾人要離開此間,處理起來倒是有些棘手。


    這是在逼顧延巳就範啊,江楓登時理解了吳天德此舉的深意,這種髒活,他本想令花百千去做,但倉促之間卻來不及,沒想到吳賴子竟先行一步,“既然是顧延巳的家人,理應善待,依你之見,誰合適做這個押運的工作?”


    “自然是王乙!”


    “為何?”


    “他惦記我的良狄妹子。”這句話隨即被另一陣哄笑淹沒了,不少人開始“怒罵”吳天德沒有底線,公報私仇,但實則沒有人當真,隻當個笑話來聽,隻有當事人趙良狄連連跺腳,最後躲在許筱斐身後,紅潮滿麵,再也不肯現身。


    你這還真是個人之見,一點也沒有遮掩的意思。江楓轉頭看向有些尷尬的王乙,雖然他是自告奮勇來前線,但方才的鬥法,他的確沒起到什麽作用,甚至有點扯後腿的跡象,但此時卻不能以這個借口讓其離隊。


    “王乙,你有在外宗行走的經驗,此事的確你來辦,我才比較放心。”江楓取了一套此間府庫中存放的天音寺常服,“押運顧延巳去西嶺郡,路途遙遠,其中更可能遭遇天音寺修士,務必小心為上。”


    王乙聽令出列,雖然心中這個特別任務不算認同,但掌門的命令就是命令,他隻能接受,卻見掌門江楓從繳獲品中挑出一套防身護甲和鐵靴。


    “路上速速祭煉,如事有不濟,逃命為上!”


    “是!”他不由得心中一暖。


    江楓縱身飛掠到半空,又看了幾眼這剛剛得來的仁壽城,心中頗有惋惜,此城南部不遠,尚有一處二階上品靈地,附近更有數種物產,靈田更是不可勝數,南北通衢之地,商機無限,隻是自己很難僅憑一眾手下,守住這裏,隻能放棄。


    算了,本來不就是為了尋求主動,遠途奔襲,過來劫掠的麽?


    江楓心中釋然,放下執念,朗聲喝令一聲“出發”,便先一步直奔東北方而去,依照他的設想,仁壽城失守,天音寺各路必然會抽調可戰修士,向仁壽城聚集,以剿滅自己這支膽敢深入腹地挑釁的孤軍,而自己一方,則要盡量避免與任何一支援軍正麵交鋒。


    故此,迅速返迴清禹宗境內,實為正道,在渡河的位置上,江楓提前選定了無塵城和清心城中間,更偏向前者的位置,如此,淺山宗一眾,便可以與樂林門冷聽濤部短暫會師,確保己方的安全。


    既然之前傾巢出動,離開雷雲城遊走,那空虛的雷雲城自然不保,此刻迴師,隻會與天音寺的修士正麵對決。


    而且一座連凡俗都跑光的空城,在江楓看來,並沒有什麽價值。


    …………


    清禹宗,青石台地。


    李儒林匆匆從後軍的臨時軍帳中踱出,他剛剛從力宗真武城臨時延請的四名地級散修,就安頓在這裏。四人將負責協助鎮守此地,當然,留在此間以壯聲威是主要使命,並不包括鬥法,更不會協同樂林門一眾發動主動進攻。


    這樣的合約,才能有效降低雇傭的價格,也更容易達成合作。


    不過,李儒林奔著先誆騙對方入局的想法,將幾人邀請至此,心中則打著一步步接近目標的主意,在他看來,在青石台地,勸慰對方加入戰局幫忙的阻力,遠比在力宗勸說要小得多。


    事實上,他距離成功已經不遠了,四人中有三人相繼表態,可以幫忙,但並不負責拚命和打前陣,餘下一人仍在猶豫,但想必也是在價格上有些分歧。


    這已經很好了,畢竟隻是雇傭關係,金城盟是勝是敗,樂林門是贏是輸,對於這四人的長久利益來講,都沒有什麽幹係。


    “每場大戰,每人一次性追加八到十五枚三階的雇傭費。”李儒林進了主帳,將自己談定的條件和價格,悉數告知冷聽濤,在他看來,這個價格還在能夠承受的範圍內,畢竟雇傭這四人,每天的費用也從兩枚三階到四枚三階不等。


    “雖然不同意打前陣,但戰場上混亂不堪,又何分前陣後陣呢?”李儒林靠的更近了些,低聲補充了一句,“如此加上孟達信和掌門您,我們便有六名地級修士,足以發動一次有效的進攻。我聽聞……”


    “你是說江楓直插天音寺腹地仁壽城的事?”冷聽濤瞥了一眼案前的奏報,那是半個時辰之前呈送上來的,雖然因為情報網的問題,語焉不詳,但還是可信的,不過他還沒有聲張,李儒林便知道了,這倒是件稀罕的事。


    “對,雖然算不得有效的進攻,但也足以打開局麵了。最好的防守便是進攻,這青石台地,一旦對方傾巢出動,必然是防不住的。”


    “無塵城的修士去馳援了沒有?”


    “孟達信一直在負責,我來時從他那裏經過,據觀察對麵已經有人離開,城內僅剩下兩名金丹負責,築基也所剩不多,不足為慮。此種情勢,正適合我軍以雷霆之勢,迅速絞殺此軍,待到他們再次聚集,雙方實力相差不多,青石台地或許便能守住。”


    冷聽濤頗有些意動。


    六對二,的確有些優勢,況且李儒林請的地級修士之中,尚有一名地級六重的散修,實力不容小覷。如果能攻占無塵城,繳獲的資財,或許能抵消雇傭的費用。


    隻是,不死人是不可能的,為此,他心中頗有些猶豫。樂林門的可戰精銳,可就是眼前這些人了。


    “掌門!”李儒林輕聲催促。


    “容我想想,半個時辰內,聽我號令。”冷聽濤身形後靠,他知道“時機稍縱即逝”的道理,但要下定決心,的確需要斟酌再三,這不似在蘇黎清手下當差的時候,萬般損失自有對方來承擔,如今,這個決策權在自己手中,得失更在一念之間。


    送走略有些亢奮,躊躇滿誌的李儒林,冷聽濤本想將孟達信喚來,不過隨即想起此獠並不足以取信,他的家族中人,始終不肯從金城派北遷至樂林城,更是拒絕了自己聯姻的要求,這種機密要事,暫時還是不能和他參詳。


    於是他叫來了心腹藍桂,也算得是他的自家人,藍桂的一對姊妹,都在自己府中,如今都已有了身孕。


    “掌門,死幾個人我覺得沒什麽。”藍桂聽聞冷聽濤講述,未經思考,便先一步道:“宗門征戰,不可能不死人,您想想,當初,赤霞門苦心孤詣的算計落英門,又與天理門惡戰的那一場,赤霞門死了多少人?就築基層次,三者去其二不算誇張吧?”


    “的確如此。”雖然沒有詳細的報告,但通過來往商會的消息,足以佐證藍桂所言非虛,當時,自己也曾感慨萬骨之上,方為疆土。


    “問題在於,死這麽多人,或者花那麽大的代價,到底能換來什麽?”藍桂娓娓道來,“除了桃源城周圍,落英門故土,幾乎都被赤霞門吞了吧?僅僅就靈地、治下凡俗兩者來講,算得是七盟故地第一了吧,要不是您盡棄前嫌,和蘇黎清那幾人重新締結盟約,想想數年之後,或許都會懾於赤霞門的淫威,俯首稱臣,甚至不得不奉上城池以求自保了吧?”


    “誠然如你所講,藍桂,那依你之見?”


    “請那四人,我是極讚同的,李儒林在計略上,我自愧不如,但就考慮收益上來講,我覺得他錯算了一步。”藍桂給冷聽濤沏了一杯靈茶,小心置於案前,“掌門,您稍安勿躁,聽我給您分析。四名地級修士,一次出戰費用約是四十枚三階,這一年來我搜腸刮肚,想盡辦法斂財,除卻之前入股巨闕城商鋪的費用,大庫中還剩下一百一十二枚三階,想來還是能支付得起的,但是散修就是散修,鬥起法來毫無章法,更不會和我宗修士配合,是勝是負,實則難料。”


    “我們隻講勝利的情況。”見冷聽濤麵色猶豫,藍桂也拉了一把普通椅子,側身坐好,“倘若勝了,從修士身上掠來的物資,按照常理來講,誰擊殺的歸誰,對方兩名金丹的隨身所藏,多半會被那四名散修得到,餘下築基身家料也不多,不值得算計。待到攻下無塵城,以此城的光景,雖然不算繁華,但如果能占有超過七日,我可以榨出來百枚三階,但如果隻是劫掠一番便撤走,我估計應該不會超過三十枚三階。從這一點來看,還不足以支付那四人的費用。”


    “但我們還會死人,過後還要撫恤死難修士的家眷,當然這是後話,可以三個月後再考慮此事。”


    “從靈石上來看,我們的確虧了,但在盟中,這應算功勳一件。”冷聽濤將淺山宗深入天音寺腹地的事情坦誠相告,這在青石台地,連孟達信還未知曉。


    “淺山宗那破落戶,自然是去劫掠的。”藍桂不以為然,“掌門您讓我負責大庫和稅收,我自然清楚沒靈石的苦惱。他們淺山宗去年的歲入,不會超過五枚三階,他不趁這個機會搶點,明年怎麽辦,恐怕靈穀都吃不起了。”


    “他們搶得,我們就搶不得?”冷聽濤還是略有意動,“無塵城西不遠,還有兩座小城,或許我們激進一點,也能有不小的收獲。”


    “但風險也更大。如果因此死了太多人,我們樂林門在盟中的地位,恐怕會有所動搖。”藍桂眉間聳動,“這並非最重要的,掌門,有一件最最重要的事,還必須考慮清楚。如果金城盟旗開得勝,天音寺北部的領土,我們分得到一寸麽?”


    “自然分不到。我們隻能從金城派,黃龍門和淺山宗索要。”


    “那便是了。”藍桂道,“如果我宗修士折損太多,他們會老老實實遵守事前的約定,讓出來麽?如果沒有收益用來分配,外間的那些修士,會不會對您心生不滿?”


    聽聞此處,冷聽濤便坐不住了,“的確如此,舅哥,還是你一句話點醒了我。”冷聽濤變換了稱唿,拍了拍藍桂的肩膀,“還是自家人靠譜。此中形勢,舅哥,你可有高見?”


    “按兵不動。坐等他們抽調人馬去圍攻淺山宗一眾。我聽聞江楓此獠,命也是極大的,想必能與他們周旋很長時間。另者,一定要加強情報工作,一旦江楓來奔,想要將禍水引到此處,我們立即後撤。”


    “會不會被告到盟中?”冷聽濤心中甚是讚同,這與他之前犧牲淺山宗的想法,包括李儒林“示強”的想法不謀而合,可是笑看風雲可以,但見死不救就有點過分了,他頗有些擔心未來盟中的壓力。


    “即便被質問,我們也可以說是偵查到對方,有突入清禹宗腹地,奔襲渚樵城的想法。故此迴師防守。”


    “好主意。”


    冷聽濤撫掌,默然良久,他覺得自家舅哥的這個主意,似乎更穩健一些,雖然沒有戰功,但也沒有額外的風險,更有利於保存實力,坐看餘下各宗此消彼長,待到戰局已定,再在這盤沱江兩岸騰挪一番,打些草穀便是。


    至於江楓,他的想法頗有些矛盾,既希望他和淺山宗一眾早點死,又希望他們能堅持長久一些,如此,即便自己枯坐在此,他們也能分擔自己承受的壓力,正如池中遊魚,任你歡騰,攪動此間浪花,換得我這裏升平一片。


    …………


    歸來之路初始還算順利。


    江楓一眾繼續之前奔襲仁壽城的節奏,不過白日行軍,江楓便照顧了一眾靈級修士的速度,並適當保存靈力,以備不虞。


    事實證明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還未及嗅到盤沱江的半點水汽,江楓便見得一人,招招搖搖,從遠方行來,越來越近,疾飛間激起團團氣浪,毫不掩飾自己的行蹤。


    此獠實乃招搖之輩。


    江楓穩住身形,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了,他招唿眾人分列左右,並將鬥法稍遜者護在身後,坐等那人近前。


    “你便是江楓?”


    來者身長九尺,三尺黑發束起披落,朗月星眸,膚色白淨,眉中盡是勇武英氣,即便淺山宗陣中有此偉岸形貌的魏若光,也自歎不如。


    好一個帥男子!


    可惜是敵非友,江楓認出來此人正是金丹楊慶澤,元嬰公冶鍇的得意高徒。


    “便是你等宵小,劫掠了我仁壽城?”那金丹巡視一圈,最終鎖定了隊伍中唯一一名地級修士江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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