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了,我可不會加入你那窮宗門。”未料想江楓還在猶豫,方金祿倒是直白爽利,“我偏要留在力宗,做出一番事業,讓那些老頑固看看。”


    嗬!你這小子聽起來倒是挺有骨氣的呀,江楓熄了那一絲還在猶豫不決的念頭,“按照兩家和解的約定,你沒法留在真武城,準備去哪?”


    “我準備先歇一段時間再做籌劃,不過我師姐倒是需要找個安穩的所在,不能和我風餐露宿過苦日子。就加入你淺山宗如何?”


    “不,祿弟,我要跟你走,我不去淺山宗。”聲音甘甜細膩,讓江楓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趕緊拂了拂身上的落雪,避免尷尬。


    “別擔心,夢竹,我知道你的想法,江掌門不是傳言中的那種人。而且,我一有空閑,便會去淺山宗看你的。”


    “那好吧,祿弟,我全聽你的。”


    女修含情脈脈的倚在方金祿懷中,小心的為他整理微濕的衣領,兩人如漆似膠的儀態,讓江楓無所適從,心道你們兩個在大庭廣眾之下,能不能注意些,而且我傳言中到底是哪種人,姑娘你是不是有些誤會,況且我淺山宗雖然破落了些,但也不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怎麽變成你們二人商量了,就你們這等資質……


    他不由得動用“分相術”查看,卻見方金祿乃“太古鐵穹指”,一等一的煉器陣法類法相,而這名曰“袁夢竹”的女修,法相乃是“紅楓青玉杖”,也算是不錯的戰鬥類法相,但修為卻隻有靈級五重,考慮方家應該不缺修煉資源,當是典型的不求上進。


    這法相著實不錯,江楓不由得抿了抿嘴,暗道一聲可惜……


    “祿弟,你看呐,他在看我!”


    “夢竹,你誤會了,江掌門那是在等你的迴複。加入宗門怎麽能不經過掌門同意呢?”方金祿給江楓打了一個眼色,江楓隻得正色道:“袁小友,你可否願意加入淺山宗呢?”


    “嗯,既然祿弟希望如此,我便同意了。”袁夢竹低聲道,臉上稍微莊重了些。


    有了最基本的認同,三人一同迴到方家臨時入住的客棧休息,方金祿離開了一會兒,一個時辰後又敲響了江楓的房門。


    “多謝了,方才給足了我麵子。”方金祿不斷的打著哈欠,似乎有些操勞過度。


    “下不為例。”江楓可不想讓步太多,不算這次的恩情,方金祿還欠著承諾沒有還清。


    “說吧,讓我幹什麽壞事,無利不起早,你此番救了整個方家,總不是想積善成德吧,這對你洗脫汙名也沒什麽好處。”


    “你知道那是汙名?”除了楚弈鳴,江楓還第一次遇見個明白人。


    “當然,白若熙是什麽人,何等出身,我方金祿雖然沒見過,但也聽說過。她怎麽可能看上你這個窮掌門,還給你生孩子,最後又殉情?”


    江楓語塞。


    “算了,彼此彼此。”


    “怎麽個彼此彼此?”江楓心道我和你不能比,至少我還知道大庭廣眾下的分寸,修士的儀態,都被你煉到狗肚子裏去了。


    “我和我師姐是真心相愛的。”方金祿看出了江楓的鄙視,一本正經的道,“你可別誤會我另有所圖,不過,私下裏講,是有個不錯的妙處,”他湊了上來,低聲道,“她很有錢。我舅舅家的幾處產業,都在她手裏,對於我東山再起很有幫助。”


    “怎麽樣?人財兩得,這很圓滿。”方金祿得意的撫掌笑道,“隻不過世間諸事,不能都盡善盡美,這迴被李家陰了一次,我早晚要報這個仇。”他臉上的狠戾稍縱即逝,“直說吧,讓我做什麽,和之前所欠一並還你。”


    “那個東博城靈地的傳送陣研究的怎麽樣?”江楓隨手打出一道隔音符,雖然此處隻是間平淡無奇的普通客棧,應該不足以引起他人的窺探。


    “七七八八,如果不是因為這場變故,應該可以試驗一二了。”


    “這個東西你看看。”江楓將得自楚門鎮魚潭的陣盤拿了出來,“或許有些幫助。”


    “這……”方金祿黯淡無光的雙目頓時有了神采,拿捏琢磨了片刻,“這陣盤似乎隻有在特定的地方才能激活。”


    聽起來不像信口胡謅……看來給你看是沒錯的,江楓心中暗道,“此陣盤涉及一個遠程傳送陣,具體通往哪裏,我還不知道,也許是天元南陸。”江楓的判斷得自何玉的供述,隻不過並沒有辦法驗證真假,“你既然要休息一段時間,就先去我淺山宗的楚門鎮等我,暗中琢磨此陣盤的妙處,但萬萬不能先行嚐試。”


    “我懂了。”方金祿抬起頭,疲憊之色一掃而空,“江掌門,看來你所謀不小啊,此等販賣私貨的重罪,我這條命,十有八九會搭在裏麵。”


    “我可沒說要在南北兩陸之間幹私運的勾當。”


    “財帛動人心。”


    “隻要你肯幫我,此事之後……”江楓想著將兩人之前的恩怨一筆勾銷,說不販賣私貨,他不敢保證自己未來能禁得住誘惑,但此時尚不知曉陣盤通向何方,所有預測都言之過早。


    “此事之後,”方金祿卻驟然壓住了江楓想要將陣盤抽迴的手,“我們就是真正的朋友了。此等共富貴的機會,自當一同分享。我忽然改主意了,不留在力宗,再想想那點仇怨算什麽啊,從今天起,我就跟著你走了,我還可以發下靈魂誓言,永不泄密。”方金祿雙指指天,一臉誠懇,“但你也一樣,不能過河拆橋。”


    我這是誤解你了啊,方才你那點骨氣呢?


    江楓心中一驚,不過旋即穩住心神,暗道此等違禁之事,的確是需要方金祿這樣唯利是圖的人。想了想,除卻方金祿之外,現在的確找不到更值得信賴之人,便讓方金祿先起了誓,自己也許下了“任何時候,不謀他性命”的靈魂誓言,將陣盤留給方金祿,囑咐其諸事小心,先行低調在楚門鎮潛伏,隻等自己的單向聯絡,並且不能和師姐袁夢竹同行。


    這郎情妾意的兩人,還是太招風了,江楓可不想因此出了紕漏,第二日,給袁夢竹寫了封書信,令其單獨前往東湖郡,尋鎮守周星安排職務,伊自然一百個不願,直到方金祿出馬,勸說了一陣,才歡天喜地的前往。


    一物降一物。


    江楓也沒有同方金祿同行,他打算去白家看看,是否能解決靈籠商會的事。楚弈鳴也未再見,不能當麵致謝。不過江楓記得他的恩情,不會讓他白做,事前已經留了一封書信給管事黃東,將那歸隱在毒泉沼澤中的築基修士蒲留川的線索告知他,同為溟滄派修士,或許楚弈鳴能想出辦法說服他,至於是否會泄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那便要楚弈鳴自行斟酌了,多一個心腹可用的機會,想來還是彌足珍貴的。


    雖然這線索的價值和幫助解決方家的事並不對等,但好歹算一件“迴禮”,江楓沒打算和楚弈鳴錙銖必較,聽聞那鍾山現在也能幫上他不少忙了,心中倒是也些癢,思忖著是否應該再尋幾名修士,安插到楚弈鳴這裏,即便別的鍛煉機會沒有,借楚家的便利用用靈地,也是極好的事。


    尤其是宗內幾名玄級高段的修士,比如傳功長老魏若光,宗內缺少高階靈地,想來也極大的限製了他修為的提升,而西海靈墟這樣的機會,並不常有。說來加入金城盟後,清禹宗的靈地也可以分享,有機會,倒是應該討教一二,看看能否白用。


    …………


    赤龍門,“玉孟魔龍嶺”北麓。


    馮既明氣息盡數內斂,藏身於一處避風的厚重積雪中,念頭卻與遠方的那枚緩緩移動的冰淩相通。之前,他花費了一些功夫,才找到了“前往巨闕城考察”這樣略顯蹩腳的借口,從禦風宗霜居城脫身。之後,經由赤霞門時,又借口拜訪一位老友,獨自脫隊,與屬下約定在力宗東極城會麵,再一同前往巨闕城。


    好在身為庶務長老,此支隊伍中地位和修為最高的人,一眾手下並沒有拒絕的權力,他便星夜兼程,直接繞路進入力宗,再潛入赤龍門,到達這處由“良渚”指定的所在。為此,還差點與力宗的巡邏隊起了衝突,以他這種修為,在外宗妄自飛行,實數冒犯之舉,要不是他遁速極快,想必會被看破身份,到時候在宗內想要說清,倒是極難了。


    該死的規矩!


    心中不由得怨氣橫生,卻覺察出那冰淩再度遠去,又一次進了一潭黑氣湧現的無名洞穴,他隻得從藏身之所離開,向著前方眾人的方向又前行了半裏,重新找尋了一處合用的所在隱遁下來。原本他到此間,是想立即大範圍探索,但卻不經意間發現了劉粲然的蹤跡,並且從劉粲然與幾名同行者的關係來看,他發現對方似乎被裹挾至此。


    這個於他而言,沒有什麽幹係,劉粲然的安危,馮既明其實一點也不在意,重要的是,他們在找什麽,是不是與自己尋找的東西一樣?


    “良渚”的指引並不是一直伴隨更新的,石球之上的消息,自從進入赤龍門地界以來,也隻變了兩次,馮既明猜測,這有兩種可能,其一便是這來曆不明的“良渚”,對自己並不完全信任,其二則有可能,“良渚”自己也不知道具體的地點,要根據石球的感應,不斷調整指令方可。


    這種單向聯絡,無法當麵溝通的感覺,總感覺處處掣肘,馮既明為此心中甚是壓抑,正如自己現在對於劉粲然的暗示一般,得不到任何迴應。


    再等等看,畢竟有人在前探路,即便有危險,也不會降臨到自己身上。馮既明在心中和另一個聲音爭辯了許久,便再度隱遁在積雪之中,這一行人方才從那洞穴之中,似乎什麽都沒有拿到。


    看起來,雖然可能知道需要尋找些什麽,但並不確信具體的位置。此刻,他真希望劉粲然能快步飛掠過來,與自己分享下已知線索和洞內的見聞,然而除卻感知到冰淩有些溫熱之外,馮既明毫無所得。


    …………


    另一邊,劉粲然吞下一枚丹藥,緩解了下經脈中的滯澀。


    洞穴中鬼物散發的陰寒之氣,讓他很不舒服,不過好在鬼物雖多,但大多並不強大,盡管沒有合用的法器,然而隻需動用地級的力量淩壓,便能略微鎮住鬼物,動用其他法器將其滅殺,何況,隊伍中那名隱在袍服中的修士,手段非凡,似乎專為殺戮鬼物而備,大多數鬼物,在其手中都很難承受兩合之力。


    此人是的黃龍派的掌門左子禪,這是馮既明通過冰淩告訴他的。在眾人修整的間隙,那冰淩偶爾會悄無聲息的化為水漬,告知他一些對方發現的秘辛,比如裹在袍服中的另一人,並非普通的修士,而是死而複生的半妖之體,不得不說,馮既明的觀察力,比自己要敏銳得多。


    劉粲然很想找機會和馮既明聊聊,如果他願意幫忙,自己遁走的想法,多半能夠成真,但那冰淩隻能單向聯絡,完全無法傳達自己的想法給對方,故此,他隻能等,他相信馮既明千裏迢迢來到此間,並非偶然,定有自己的目標。


    難不成,也是那處裘道成所言的無名墓穴?


    原本,他以為裘道成是知道具體地點的,現在看來,他隻知道在此山麓之中,某處鬼洞的深處而已。方才的數次嚐試,無不說明了此點。深吸一口寒氣,混亂的思緒旋即清明了很多,劉粲然眼角餘光瞥見左子禪起身,上前幾步與裘道成耳語了片刻,兩人便單獨出了隊伍,到了數十丈遠的一處台地上眺望,低聲爭辯了一會,隨後,左子蟬單獨迴歸,將與他同行的那名半妖獨自喚出,塞給他一枚小巧看不清具體種類的法器。


    “好。”


    劉粲然聽得一聲深沉晦澀的應答。隨後,便見那半妖飛掠到半空,將手中的法器一口吞下,頓時,粘稠如水的黑氣,從他周身各處竅穴奔湧而出,身上的袍服頓時被溶蝕一空,露出彤紅健碩的身體,以及猩紅的雙眼。在他異常寬闊的肩膀之上,更是多了兩團拳頭大小的肉球,每枚肉球上,都驟然生出一隻長滿銳利尖牙的嘴。


    眾人無不慌亂,就連劉粲然也猛然站了起來,向後連退了數步。


    “稍安勿躁,宋道友隻是身懷異術,並非邪物。”裘道成朗聲喝道,不得不說他的話非常有效,除卻劉粲然之外的諸人,隨即麵色平和了許多,隻是他們眼中仍殘存疑慮,但卻不再有驚懼。


    這個時候,那兩團肉球忽然脫落,發出刺耳的嘶鳴,向著遠方飛掠而去。


    “跟上!”


    裘道成第一個禦起飛劍,與方才的僅憑地級修為飛掠不同,他這把飛劍之上,湧動著燦金無暇的光芒,左近遊離的黑氣,頓時被灼蝕一空。


    劉粲然下意識的又退後了兩步,正要琢磨是否趁著眾人追隨那詭異的肉球,逃離此間,卻感覺袖中的冰淩陡然脫落,濺落在地,化為一灘扭曲的文字。


    “跟上”


    好吧,瞥見疾行的裘道成忽然迴望了自己一眼,劉粲然知道此時逃脫成功的概率不大,便佯裝疲憊的緩緩禦起飛劍,趁著流光吐露的間隙,將那重新凝為冰淩的傳信之物攝入袖中,追趕眾人而去。


    …………


    力宗,東極城。


    江楓在白府呈上拜帖,不一會兒,便有位眉目含笑的老者,引他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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