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短身材,除去兜帽之人甫一露麵,江楓旋即就想起來之前對方曾經和自己說過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等到江掌門晉升地級,我想我們還會有機會合作。”


    來人正是尹都,那個在雪島之行的客船上兜售法寶,後來又莫名其妙在妖族修士休息區搞小動作的築基修士。


    此人來曆不明,身懷大量價值不菲的法寶,單單是為了“封口”,便可以拿出西海靈墟的曆練憑證,可見其背後之人,背景異常強大。


    “原來是尹道友,稀客。”對於這樣有這莫名背景的人,江楓思忖著,必須給予足夠的尊敬,雖然以修為來看,對方築基,必須要稱唿自己一聲前輩。


    “江掌門別來無恙,想來分別數月,您竟然能再進一步,看起來是有不錯的機緣,不知道在哪方靈地晉升?”


    “些許小地方,不足掛齒。”想要晉升地級,必然需要三階或以上品質的靈地助益才行,而淺山宗卻沒有,尹都問及此處,江楓也不得不提防對方偵知遺跡相關的事,甚至擔憂其窺破古寶永恆之塔的秘辛,不過好在對方似乎資質很一般,並沒有發現什麽端倪的模樣。


    尹都隻是嗬然一笑,並未放在心上,順著江楓的指引看座,但久久不言,江楓暗忖他或許有些事情不宜為外人所知,並屏退了左右侍從,卻見尹都打出一道紫光氤氳的隔音罩,這才娓娓道來:


    “我來此間,首先是恭賀江掌門晉升地級,”他手中旋即多了一枚納戒,靈光閃爍間,桌上便多了一雙血色斑斕的手套,在“玲瓏寶光”下透著湛藍微紫的光芒,應至少是三階法器無疑,但應該不超過三階中品,“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道友客氣了,無功不受祿。”


    江楓隻是看了看,沒去問詢這手套的屬性,更沒有拿來仔細觀摩鑒賞,兩人雖然算是相識一場,但並沒有什麽深厚的友誼,除卻那場涉及塗山的交易之外,兩人在雪島之上,倘若不是因為有著特殊的規則限製,生怕引發主辦方的反彈,江楓思忖著,對方很可能當場擊殺自己。


    “江掌門果然直爽。在下隻是有個問題想順便問問。”


    “請講!”


    “江掌門曾經從我這裏購置了一件法寶青金杵,不知道下落如何?”


    果然!


    江楓暗忖剛想到塗山,這家夥便問起了此事,是說實話呢,還是繞個圈子呢?一瞬間兩種念頭在江楓腦海中交鋒,不過他旋即做了決定:


    “那件法寶,被我轉手送給塗山了,他一早答應幫我解決大道的困境,以及三階靈地的問題,包括兩宗開通商路等等一眾優厚的條件。”江楓決定還是把塗山放出來做擋箭牌,畢竟實質上也是塗山買的,而且左右他不也在眼前,無法當麵對質。如果直說“代買”的話,恐怕很可能會引發更大的麻煩。


    “哦?我一路行來,看貴宗的氣象,似乎很難拿出那麽多靈石的模樣,江掌門之前倒是出手闊綽。”


    “哪裏,哪裏,都是先代掌門留下的。”江楓被問到痛點,顯然,以淺山宗的情況來看,一下子拿出四枚四階的確十分困難,尹都這是不信任他,以為有他人暗中指揮的隱情在裏麵,但謊話既然已經出口,便隻能繼續圓下去。


    “俗話說,爛船也有三分釘,倒是讓道友笑話了,您有所不知,當時,淺山宗和赤霞門的關係並不好,還發生過赤霞門暗害我宗修士的事情,故此,我也暗下決心找個靠山,正巧塗山與我還算談得來,便獻上了此寶,果然,獻上如此重禮,他願意提供保護,不過可惜的是,他數日前,竟然死在七盟混戰之中。”


    江楓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卻見尹都也停頓了片刻,似乎在消化江楓的謊話,“你說,塗山確實死了?”


    “我也是聽說,聽說他最後關頭自爆金丹,想來應該如此。怎麽,您有他的消息?”


    “沒有。”尹都斷然否定,“我們對七盟的事情不關心。”他隨即補充了一句,“既然他死了,青金杵的事情,你便埋在心中便是,懂我的意思了嗎?”


    “什麽青金杵?”


    江楓故意反問了一句,言已至此,他大略知曉了對方的意圖,青金杵當時在交易時,他沒有多看,後來思忖著,此寶或許來曆不明,加之聯想到上官霸霜暗中運轉寶物的事,便將兩件事情串聯起來分析,感覺或許為同一件事情,現在尹都來訪詢問此事,更加篤定了江楓的判斷。


    尹都,應是這個違禁法寶商路中的一環。也隻有這等價值的物品,方值得上官


    霸霜,以及楚弈鳴談及的那些勢力參與,並盜用力宗的靈地,作為支持。四枚四階,而自己當時所見,不止數件,加上自己沒有看見的,那麽這場生意,很有可能是幾百枚四階,甚至數千枚以上的買賣。


    恐怖如斯!


    要知道,自己和晏殊佳合力擊殺劉奎一等四人,不計被器靈黑鯨卷走的鐵三泉的儲物袋,也才堪堪收獲九十餘枚三階靈石,不足一枚四階,而那三人,無一不是宗門的骨幹棟梁,雖然大頭可能在那些尚未鑒定的法器上,但也足以佐證這宗違禁的生意,到底規模有多麽恐怖了。話說這種數千枚四階的買賣,會涉及什麽樣的人物,又為誰服務呢?


    尹都也一樣笑了。


    “上次,道友曾經提及,倘若我到達地級,或許會有新的合作,不知道細節如何呢?”江楓見對方也不再提及青金杵,便更加確信此事定是極為隱秘的事,即便自己再旁敲側擊,也不會有更多的細節吐露,反而會增加自己的危險。


    “這便是我來的第二件事。你可知道九老頭?”


    “略知一二。”


    “那便足夠了。我來此間,就是想讓江掌門,不要過早選定九老頭的任何人為宗門的供奉,而是要持觀望態度。”


    “為何?”


    “不為何。有些事情,我們合作的尚少,故此我不便多講,但我希望江掌門的淺山宗供奉一職,能為我家主人空置。”


    “你家主人是?”


    “尚不能相告。”


    “這……”江楓表現出略有為難的模樣,事實上,有關“九老頭”和“供奉”的關係,他也是剛剛從冷聽濤那裏得知,任何一個擁有冊封文書,名正言順的宗門,在掌門達到地級或者金丹境界時,都可以選定九老頭之一作為宗門的供奉,每年上繳宗門收入的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給予供奉,同時,供奉也會幫助協調解決與他宗的矛盾,確保其不會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並引領其核心成員,在大道上更進一步。


    這是表麵上的優雅說法。


    實際上,這便是交給強者的保護費。宗門在失去宗法保護之後,得以持久的必須保障。君不見,落英門也不是沒有供奉,但還是被滅門了麽?一切仍然要看實力說話,而且七盟都是同一名供奉,出身魏國的半聖劉庭堅。


    這些私下裏的詮釋,也是冷聽濤在拿到落英門冊封文書之後,給予江楓的額外迴報,按照江楓的猜測,落英門文書冷聽濤固然用不到,但他可以用來與傀儡宗門落英門交易,讓其更“名正言順”,進而獲得來自齊國的友誼。這才是那卷文書能給他帶來的最大價值所在。


    “直白點說吧,”尹都也發現江楓似乎不是很懂自己的意思,“在未來的某一個時間,在特定的場合,我需要你選定我家主人為供奉,就是這麽簡單!”


    “這……”江楓暗忖,既然我到了地級,有了選定供奉的資格,且按照冷聽濤的說法,雖然是保護費,但不選一個供奉依靠,終歸是不妥的,要知道,雖然沒有宗門之實,但冷聽濤和左子蟬,已經開始給劉庭堅呈上自己的那一份供奉,以求得平安。


    “你是不是想要好處?”尹都嘴角笑了笑,“江掌門,你購買了青金杵,轉手送給塗山的事情,我沒有繼續深究,就已經是莫大的好處了,我相信你懂這個道理。”他說著故意看向放在眼前的手套法器,意思很明顯,我已經事先付過好處費了。


    “什麽青金杵?”


    江楓再次裝作茫然的模樣,故意不去看桌上的法器,他心中已經料定,對方既然要求自己延遲選定供奉,並在合適的場合出現並公開做出選擇,那麽這尹都背後之人,多半並不是九老頭的核心成員,也隻有這樣,才需要自己的支持,否則,多自己一家,還是如此弱小的淺山宗,又有什麽意義呢?別說是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就是百分之五十,對於一個擁有“如此大生意”的修士來講,無異於九牛一毛,又有什麽助益?


    也就是說,自己的選擇,能給對方的身份,帶來質的變化,等同於“從零到一”的破局,而自己一旦提供這樣的變化,必然有著莫大的風險,比如,自己這個地級掌門要是沒了的話,那麽淺山宗,便不再是一個可以選定供奉的宗門了。


    “江掌門,你這就有點……”


    “我相信你,也願意做你說的這件事,但是,尹道友,這事情似乎風險很大,我想,你也明白,有多大的風險,就應該有多大的收益才對。”


    “說吧,道侶法器,你想要什麽?”尹都似乎對此早有準備。


    江楓本來想要一件法寶,畢竟之前在前往雪島的船上,見過尹都的名錄,那裏的寶物不止一件,想必或有遺留未賣之物,不過對方追問青金杵下落的事情,讓江楓陡然覺得,這類東西可能現在是極為燙手之物,不應該染指,至少以自己現在的境界,不應該涉足其中。


    “幫我做一件事。”


    “講!”


    “我和清禹宗的掌門萬禹亭,之前有些誤會,希望找個中人說和,不知道是否可以請尹道友幫忙?”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都不是。你隻需對他提翡翠玉符的事,他便知曉了,”


    “你坑我?”


    “不敢!我說過,我願意做你先前提到的事,那我們便是朋友了,不是麽?”


    “好!我嚐試一下,半個月之後給你消息。”


    “太晚了,如果溝通得晚,我隨時可能沒命。”江楓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似乎在羅川呆了幾天,也沒有什麽事情的模樣,會不會萬老魔已經忘記了此事,如果是這樣,自己用一個“不需說和”的條件做交易,豈不是虧大了?


    “鑒於你的性命對於我們的友誼還很重要,那我盡力便是了。”尹都深吸一口氣,“江掌門,我先告辭,來日方長,雖然我們沒有立下靈魂誓言,但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諾。”


    “那是自然,我江楓從來都是守信之人。”江楓言之鑿鑿的承諾,心中卻思忖著,在對方背景不明的情況下,貿然站隊是不是一件極危險的事,倘若到時候真的因此陷入危機,倒是要食言而肥了。而且,對方無需自己立誓,想必也有另外的打算。


    “還有……”


    “我從來沒有見過你。”江楓自然明白對方的意思。


    “江掌門果然是懂規矩的人,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尹都點點頭,出了掌門內府,卻沒有坐上任何馬車,更沒有禦使飛劍離去,而是在江楓的注視下,進了斜對麵一家鋪子“古來居”,再也沒有出來。但江楓知道,他應該已經借助短距離傳送陣已經離開此間,而這名曰“古來居”的法器店,應該就是聯絡對方的方式。


    送走尹都,江楓思忖了片刻這場交易中的得失,感覺一切都要看對方後續的動作,而且,供奉的事情,還要看形勢的變化,作為七盟邊緣的一個小宗門,淺山宗選誰為供奉,還是個問題,自己初入地級,倒是不知道這裏麵有什麽講究。


    好在自己暫時不用做什麽,便可以換來尹都幫忙去說服萬老魔,這一點,倒隻能希望對方馬到功成了。能在找到李大棒之前,解決這件事最好,相比借助一個沒什麽利益瓜葛,也不知道拿什麽能打動對方的情況下,他相信,有著互相利用的羈絆,對方辦起來或許會更加賣力,成功率也更高。


    想著尋找李大棒,不知道明鏡司的人,在尋找徒弟江雲奇的事情上,進展的如何,不過陡然想起,自己似乎有點心急了,那海灘和建築群的樣貌,也才剛剛交給他們而已。


    …………


    晨曦微露。


    蒼茫的大海上,海燕飛來飛去的啄食。


    江雲奇趴在船艙的角落裏,就像一個睡著了的普通旅人。他並不想這麽做,因為他沒有上船的憑證。


    不過令他意外的是,似乎也從未有人過來查驗此事。這是他在被迫跳入海中,又暗自登上眼前這艘客船後,想不通的第一件事。


    至於第二件事,他是在意識到第一件事後,在船上大膽的閑逛時發現的。


    這艘並不算大的客船之上,隻有兩個雅間,與之前登上那艘通往天音寺的客船不同,這兩個雅間非常大,但從未有人進出,這很不正常。


    但船艙裏麵的旅人都很正常,修士和凡俗各居一處,聊著各地的風土,探討著各地的生意和傳聞,江雲奇細心去聽,未發現有什麽特別。


    這艘據說通往天羅門普蘭港的客船,據說要十四天才能到達,比普通的客船要慢上一倍,江雲奇也曾找借口詢問過那些旅客,得到的消息卻是,這是艘運載鐵器的船,故此速度不快,而且,船費異常便宜,慢一點又有什麽關係呢?


    運載鐵器?江雲奇觀望著吃水並不深的船舷,感覺這裏麵,有些不正常。他借著在人群中穿梭的機會,再次從一名衣著華麗的凡俗腰間,盜走了一枚登船的憑證。有了這個憑證,他的心思再度活絡起來。


    這行駛極慢的船中的秘密,或許就在這雅間之中,他想著這樣的可能,便敲響了一間雅間的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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