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冷眼看著嶽溪山的表演,他沒料到在門內會武這重大的關節,對方突然跳出來,公然反對自己,他原本還在琢磨,為什麽靈籠商會突然放棄了嶽溪山這個棋子,現在看來,是這個不受掌控的棋子,自己跳出棋盤,放棄了靈籠商會,選擇另外一條更直截了當的方式來對抗自己。


    問題是誰會支持他。


    江楓左右看了看站在自己旁邊的幾位長老,以及玄級修士,兵爭司執事皇甫潤生,他們似乎也被眼前突發的情況震驚了。


    “瘋子!他是不是有病!”鄭魯達第一個跳出來,“我去把他拽下來,這個老混蛋,泄露咱們行蹤的事情還沒和他計較,他還搞出來這出,這是在作死!”


    他轉頭,想要一個飛掠趕往擂台,卻被身邊的王顯道一手抓住了。


    “別急,你不能和他一樣瘋,那麽多人看著呢,而且你也打不過他,掌門,你看這事情怎麽辦?”王顯道皺著眉頭,把問題甩給了江楓。


    “得快點製止他,不成體統!”吳全忠麵色憔悴,顯然是昨夜很晚才迴府,此時也麵帶怒色,嶽溪山此舉,不隻是反對掌門那麽簡單,也是在啪啪打自己幾位長老的臉。


    “掌門,要不我去勸勸,老嶽這是在胡鬧,等拉下來再做懲戒,下麵定有其他宗門的暗探,不早點解決就糗大了。”


    說話的皇甫潤生,聲音敦厚有力,正如他的性格一般,雖然他的修為隻有玄級三重,但乃是戰鬥法相,平素裏,大家都認為隻有他是玄級四重嶽溪山的對手,乃是門內第三高手,他之所以站出來,也是大概知道江楓非是戰鬥法相,即使去拉嶽溪山下來,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我們幾個一起去也行。”器符長老趙文君見此,也不能不裝作不在,他用眼神示意傳功長老魏婕,想要讓她一起表態,對方卻假裝整理衣袖,輕鬆的避過了他的目光,沒有對方的支持,他隻能無奈的咂摸咂摸嘴,“周星那小子怎麽不在,要不我去叫他!”,他這麽說,腳下卻未動,眼睛盯著江楓,似乎在等他的命令。


    “你們都在這裏等著。”


    眾人百態各自不同,江楓猜測此事,或許有人早已提前知曉,既然嶽溪山是衝著自己來的,不出麵,隻會白白汙了自己這個掌門的聲譽。


    “掌門,你不能去啊,你不是他的對手!”鄭魯達急了,“還是我去吧。”


    “無妨,我去會會他。”


    江楓伸手止住對方,身形一縱,向擂台急速飛掠而去。


    “這都什麽事啊,嗨!”


    吳全忠歎了一口氣,抬頭看看王顯道,想要從他眼中發現什麽,引得鄭魯達和趙文君也跟著看向對方,王顯道卻摸了摸下巴稀疏的胡茬,輕描淡寫的說:“你們別看我,我也不知道,誰知道嶽溪山這老頭子想要做什麽。”


    …………


    擂台之下,早有人讓出一條不算太寬闊的歪斜小路,留給掌門江楓。淺山宗不大,認識這位年輕掌門的人卻不多,但任誰都能從這年輕修士的氣息,感受到,來者就是他們的掌門。


    “掌門這麽年輕?”有個細小的聲音說道。


    “閉嘴,想死啊,看著。”


    王乙一早就撿了一張嶽溪山扔出的傳單,他根本沒看,雖然他很想衝上去揍嶽溪山這個混蛋一頓,但他自知不是玄級修士的對手,這一刻,他更深刻感受到修為有多麽重要,想要為掌門辦事,報答掌門知遇之恩,看起來還要有些本事在身才行。他隻能站在人群中間,遞上了那份墨跡囫圇,塗抹的十分散亂的傳單。


    “你反對我?”


    江楓隨意瞟了一眼傳單,手中靈力綻放,將它化作一團齏粉。上麵羅列的,是江楓作為淺山宗掌門期間的所謂八大罪狀,比如好大喜功,強行修築道路,掏空宗門大庫;又比如強行讓附屬家族進獻女子,供其恣意取樂;或者出賣淺山宗利益,偷賣三郡土地,其中種種,一一羅列在目。


    “對!你一個初代苗裔,不配當掌門!我要依照先代的法令,罷免你的掌門之位!另外推舉有德者為之!”


    “先代法令何在?”


    “拿去!”嶽溪山扔過一張不知道從哪裏撕下來的書卷殘頁,用確保周圍所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喊道:“依照五代掌門定下的律令,凡掌門私德不潔,門內共討之!我要依照此條,今天挑戰江楓,還淺山宗一個朗朗乾坤!”


    “五代掌門姓甚名誰?”


    “五代,五代,這個關律令什麽事?難道這律令被你這欺師叛宗之人,廢除了不成?”嶽溪山未能作答,神色頗有不豫。


    “五代掌門任飛,出自‘七葉玄參’家族,治理宗門六十二年,這片廣場東邊的溧陽巷,還是他親手築下第一塊基石,你可曾記得?”江楓朗聲道,“曆代掌門的名諱你都不記得,反而拿了一個他的律令來這裏言之鑿鑿,胡亂捏造些罪名來誣陷我,數典忘祖之徒,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今天,我就要依照此律令,挑戰你,你可敢應戰?”嶽溪山黑瘦的臉上目光灼灼,手持一把窄邊利劍,指向與其僅有三步之遙的江楓。


    “混蛋!我得去攔住他!”


    鄭魯達看見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一個箭步,第一個躥了出去,他知道江楓雖然修為提升,但定然不是嶽溪山的對手,淺山宗近來在江楓這個他原本也不看好的掌門治理下,發展勢頭不錯,就連久陷桎梏的修為問題,也有了解決的方案,他一個嶽溪山做了什麽,懂什麽,還大言不慚的反對掌門,他能把孤寒鎮拿下來麽,能自掏腰包治理宗門麽?鄭魯達想想就火大,王顯道這家夥,身為執法長老,沒準和這廝穿一條褲子,不能指望他。


    “等等我,我也去。”吳全忠也接踵跟上,他一把拽起皇甫潤生,“這個時候,別聽掌門的,先保護掌門的安全要緊!”


    趙文君也不敢怠慢,看著魏婕不動,但鄭魯達,吳全忠和皇甫潤生已經奔出了這間屋子,他也一跺腳,下定了決心趕緊跟上,雖然這件事看起來和自己無關,但站在多數人一麵,還是安全的,嶽溪山他知道,除了戰鬥的功夫好點,也是個啥都不懂的憨貨,要是讓他戰勝了江楓當了掌門,自己那點小產業,非得被他敗光了不可。


    “你不去?”魏婕嘴角輕抿,露出詭秘的笑容,“王長老,你不擔心掌門的安危?”


    “烏煙瘴氣。”王顯道文不對題的答了一句,“去看看吧,總得有個結果。”他先一步,下了觀景樓。


    “有意思。”


    魏婕剛想到這似乎是一場好戲,又忽然覺得有些無聊,甚至乏味,讓她不禁想起自己夫君當年的一些瑣事來。


    她有點後悔來這觀景樓看什麽勞什子門內會武,本來還納悶,為什麽丁寶箴會突然染了風寒,而沈峻茂也恰巧閉關治療痼疾準備北上,至於周星那個外來戶,他和大家還不夠熟,又心中惦記族內幾位參賽的子弟,不來觀景樓,借口倒也合理,而且一個初來乍到之人,估計嶽溪山也不待見他。


    這是在逼大家站隊啊,她心中想到。


    “你要戰,便來戰,生死之約,你可敢否?”還未等幾人跑到擂台邊,江楓已經安然接下了嶽溪山的挑戰,而且將規格提升為生死戰。


    原本靜如午夜的人群,聽到此言,瞬間有些慌亂,不少雜音開始討論起來,膽大之人,還伸手指指點點。


    “掌門剛才說什麽?”


    “生死戰,你沒聽懂麽,就是必須得死一個那種。”


    “那人是不是傻,他能打過掌門麽,掌門渾身是寶貝,還不砸死他!”


    “你別瞎說,我聽說那個嶽什麽山,以前是宗內的高手的。任老頭還活著的時候,很器重他的。”


    “那可怎麽辦?打不過不是要將掌門之位讓出來?”


    “你操啥心啊,要不你上去幫忙,說不定掌門會賞你個長老什麽的。”


    江楓伸出右手,淩空迎風展開下壓,台下再次恢複了寧靜,隻是大戰將起,不少懂得些功夫的人默默退後,生怕玄級修士的戰鬥,波及自己。


    “好!既然你求死,那我就成全你,為淺山宗除害,我義不容辭!”嶽溪山朗聲說道,他環顧四周,抱拳示意,“我嶽溪山,今天挑戰江楓,為淺山宗除此惡賊,定不負諸位所托!”


    “我們可沒托你挑戰掌門,掌門是好樣的,你才是惡賊!”一個聲音鬥膽喊道,眾人不禁看去,卻是王乙。


    “對,你這個老鳥,憑什麽挑戰掌門!”愛講髒話的吳天葵也從參賽隊伍之中跳起,笑罵道,“還是迴家養老曬太陽吧!”。


    “是啊,這個人哪來的,說挑戰就挑戰。”


    “就是,看那個樣子,都快入土了,還想當掌門!”


    “就是,哪有掌門帥,比我家糟老頭子還難看!”


    “噓,小聲點,這老頭脾氣不好,小心秋後算賬。”


    人群中,從稀稀落落的反對聲漸漸響起,到嘈雜一片難以控製,很快,反對和質疑的聲音就如同大浪襲來,讓嶽溪山心中本來堅定的心神,搖搖晃晃,似要崩潰。


    不行,我不能後退,淺山宗,不能辱沒在這個混蛋手中!任我道本來是讓我繼承大位的,他曾經和我提過,我不會聽錯。我已經忍了這麽久,本想他幾年就死在黑蛇詛咒之下,但這天似乎越來越遠了。


    我不能退縮,不能放棄。原始家族,全部都是支持我的;王顯道,收了我的錢財,不能不支持我,否則我就將他曝出來;魏家,也答應了我的條件,剩下的都是牆頭草,都是隨風倒的牆頭草!隻要我殺了此獠,他們自然會跪下來,淌著眼淚求我寬容,淺山宗就應該我做主,我就是王者,我實力第一,我為任我道鞍前馬後效力,他和我最為親厚,掌門理應歸我,我一定會把它發揚光大,成為一方霸主!


    “螻蟻之輩,敢辱沒老夫!”


    嶽溪山一個箭步,想要出手擊殺始作俑者帶動眾人反對自己的王乙,卻隻聽鏗鏘一聲,江楓的藍焱大劍,已經攔住了自己。


    “你的對手是我!”


    “死!”靈力從嶽溪山的窄劍邊緣噴薄而出,紅色的焰火仿若刮骨的利刃,排著隊,齊刷刷的向江楓掃來,打在江楓提前加持的水盾之上,發出鏗鏗鏘鏘的激蕩聲。


    那二階符籙凝成的護罩,恐怕堅持不了五息。


    江楓的大劍吃力,手腕上青筋爆裂,嶽溪山不但戰技了得,形似枯槁的身體之中,蘊藏的力道也遠超普通玄級,不愧曾經是淺山宗第一高手。


    好在他的劍一般,江楓於是棄了大劍,不顧劍光接踵襲來,一把扯住嶽溪山,右手不管不顧的拍向嶽溪山並無護具的胸膛。


    噗!


    一聲不算惹人注意的擊打悶響,隨之而至打入對方身體的,是已有裂紋,一直沉睡在葫蘆之中的七角灰晶。與此同時,刺目的劍光也齊刷刷的割斷了江楓的左臂。


    這是第二次斷了左臂了,被勁力擊飛的瞬間,江楓看見了自己的小臂,正在空中飛舞,待到與自己同時落地時,嶽溪山的眼神已經充滿了迷茫。


    “不——”


    他隻來及說出一個字,身體就如同爛泥一般,癱在地上,七竅湧出暗紅的帶著碎片的黑血,再無半點生機。


    “反賊已死!”江楓勉力撐住,不讓失血過多的身體倒下,大聲宣布此戰的結果,與此同時,台下響起了看客們被有心之人帶動的,喧囂入耳的呐喊聲。


    “掌門萬歲!”


    “掌門萬歲!”


    “掌門萬歲!”


    江楓緩緩的走下人潮再次衝湧而來的看台,他看見觀景台前站的整齊而又麵色嚴峻的諸位長老,他看見參加會武的那些靈級後輩振臂高唿的喧囂,他看見羅川上空冉冉升起的無色但卻似乎有形的龍虎氣象。


    但他沒有因此停下,隻給眾人留下寬闊,強大,令人敬畏的背影。


    此時此刻,再也無人關注,那倒下的曾經言之鑿鑿宣布罪狀的挑釁者,甚至不會有人記得他短小的名字。他出現片刻就已模糊的音容形貌,徹底的被掌門江楓一招擊潰,溶解在眾人喝彩的聲浪中,消散在淺山宗的記憶裏。


    (第一卷?淺山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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