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小正?


    即便用天材地寶堆成靈級八重,餘小正還是沒到玄級,他也沒有刻意喬裝改換形貌,簡單的褐色麻布蒙麵,根本擋不住他那標誌性的凍得紅彤彤一片的嫩臉。


    況且,大哥,你潛伏到這裏,至少換身衣裳吧,這身青衣,你十天有八天在穿好不,雖然形製和款式各不相同,但這愛好也專一了點。


    江楓沒時間吐槽,對方在這關鍵時刻跳出來幫自己,應該感恩才是,就在片刻之前,他和樸鐵信還受製於沒有打斷技能的困局。


    樸鐵信的龍馬炎擊,威力全數潑灑在異骨青年玄修背上,騰起紅黑色如猛油燃燒的烈焰,原本依仗灰袍老年修士的治療技能,生生扛過這一波的可能,甚至痊愈傷勢恢複元氣的打算盡數落空。


    形勢急轉直下,隨著一聲慘叫,一塊裹著火焰的團狀物事,從他的身體之中,急速剝離,像火彈一般飛向江楓二人,借著反衝之力,他一把抓住還未醒轉的老年修士,急速的向寒山派腹地飛掠而去。


    他們要跑!


    江楓正要追趕,卻被餘小正抓了個正著。


    “別去!”


    就連想要趕上去的樸鐵信也一頭霧水,對方明顯受了重傷,不趁此時機追上去,後患無窮,樸鐵信一介散修,露了身份無所謂,但對方可能借由此尋到江楓,相當於把淺山宗暴露了。


    “無妨,我懂。”看到樸鐵信擔憂的神色,江楓大概明白他的憂慮,不過他相信餘小正不會無的放矢。


    “咱們得趕緊離開這,有個地級修士正在向這邊趕來。”餘小正掏出一塊橙黃色的玉盤,一尺見方,上麵刻著縱橫密布的花紋,像是某種複雜的陣法,在玉盤的一角,一枚淺藍色光斑,正在向玉盤中間,緩緩接近,而兩枚淺綠光斑,正在向另一個方向遠去,當是逃走的兩名玄修。


    很好理解,因為在玉盤中心處,同樣有兩枚淺綠光斑,想必代表江楓和樸鐵信。


    很精妙的法器!想必餘小正也是依靠此物,方能一路悄然跟上自己。


    江楓靈力微動,攝取那團熄滅的物事,到手的是一團溫熱、成團狀的骨塊,表麵光滑無痕,握在手中,似有生命一般,隱隱感受到它有融入自己身體的衝動。這東西想必是那青年玄修身上的異骨,逃逸間將傷勢全數轉移,如壁虎斷尾般保護自己的性命,不知道對方是否可以重生異骨,確實是個詭異的保命法術。


    無法放入儲物袋,隻能放入靈獸袋,果然是有生命的存在。


    “走!”


    此刻沒有時間研究什麽“異骨”,餘小正的品格江楓是相信的,除了願意坑人占點小便宜之外,基本上還是靠譜的,何況還有法器玉盤佐證。神秘地級修士的遁速極快,來不及詳細介紹餘小正給樸鐵信,不過作為“黑驢張”大邑分店的掌櫃,兩人之前是見過的。


    不顧靈力損失過半,幾人匆忙磕了藥,調整方向,直奔禦風宗飛去,之所以不去淺山宗,實屬禍水外引,多少能夠幹擾事後對方的調查,作為禦風宗的附庸,想必對方會困惑一陣子,神秘的地級修士,多半就是掌門拓跋圖吧。


    寒山雪原急速消退,到處是丘壑縱橫的台地,雖然同樣覆滿積雪,但生存環境,比寒山派要好上數倍,禦風宗與之接壤,拿走了幾乎所有的膏腴之地,隻留下窮山惡水,似乎隻是把寒山派當作看守東方邊界的一條柴犬而已,這條柴犬,還不能太肥太壯。


    寒山派其實比淺山宗要簡單得多,卷簾司的記載中,偶爾會提及一些寒山派的事情,因為法會的緣故,江楓特意重新查看過相關的部分。


    兩大宗族是寒山派的主體。說大,其實人丁不多,畢竟隻是一方小宗門,其一是掌門拓跋圖這一脈,與禦風宗“理藩都”理事李扶風的家族有過幾次姻親來往;其二是執法長老馬艾都一脈,屬於本地家族,其可追溯的先祖是一位強大的古妖——冰荒雪女。


    玉盤上的光斑越來越近,一個時辰之後,遠方的天際,一座小型城池的輪廓依稀可辨,北地的城池規模均不大,雖然看上去小,但也是禦風宗東北邊境三大城之一。


    餘小正的靈力經過長時間飛掠,已經幾近枯竭,雖然之前除了施展法器技能幫助江楓之外,並沒有額外的損耗,但靈級修為,相比玄級,靈力的充裕程度,還是相差很大。


    “我混進城去,你們折向西北。”


    餘小正果斷提出分頭行動,他的飛掠速度本就低於二人,一路上已經拖了後腿,倘若繼續在隊伍中,恐怕會更早被追上。


    “不行,”樸鐵信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你留在這裏,一旦那地級修士出手,必死無疑。咱們就進這座城,先躲起來。”從外表上看,這座小城一片安寧,如果小心行事的話,或許能找到合適的隱藏點。


    “樸兄說的對,我們不能把你丟下。”江楓附和道,“你不是有躲起來的方法麽?”


    “好吧,聽你們的。”餘小正再不糾結,好奇害死貓,自己本是悄悄跟蹤江楓和樸鐵信,想要看看他們神神秘秘的在做什麽,沒想到誤入局中,之所以出手相救,雖然有和江楓還算“好友”的關係,但更多則是偵知地級修士即將到來的自保,他的隱藏手段依賴一件二階下品法器,在地級修士麵前,多半會被偵知,況且在快速移動中,那件羽毛法器本身也會失去效應。


    餘小正自忖身上倒是有幾種保命法器,真到了危難時刻,或許可以逃出升天,不過幾件均是價值不菲的消耗品,本來想留待“正氣盟”拍賣換取適合自己的技能書,心道活著比什麽都重要,在力宗外門混了那麽久,看著人聚人散,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懂。


    希望能省下來,一旦動起手來,那名地級,最好不要把自己放在心上,他心中默念,又磕了兩枚迴複靈力的丹藥。


    …………


    垂拱城。


    禦風宗東南邊陲三座城池之一,也是三座中規模最小的一座。並不是因為這裏貧瘠,相反,這裏有一處二階地火靈脈,更有三座一階木晶石礦山,屬於左近資源最豐富的存在。正是因為地火礦脈的緣故,這裏可用的普通土地少之又少,連塊建城用的大片空地,都稀缺得很,隻得順應地勢,湊合著來。


    更重要的是,城主臧天海喜歡這裏的地脈溫泉,生怕築造修士破壞這裏的地火靈脈,所以大多數建築,都依賴人力建成,甚至大多數區域,保留了原本的自然風貌。


    二十五歲的淩飛度赤裸上身,慵懶的浮在深達五丈的火山溫泉之中,水霧蒸騰,映出他銀灰色,俊美甚至略顯妖邪的麵孔。作為禦風宗太閣閣老淩之雲唯一的孫子,掌門妻弟杜未行唯一的外孫,他有足夠的依仗,破壞小小城主臧天海定下的的條文,自由改造這處府邸中的一切,包括動用築造修士,建造這池見方三百步的人造火山溫泉,從五裏外的一處地火之眼中引出,借助純正火山石打造的管道,注入到池中,並經過特殊的靈陣重新加熱,不止便利,而且舒適。


    這處地火之眼,內含狂暴的熱毒,雖然稀釋,但對修士的身體,仍有著強烈的毒性,左近的凡俗侍從,均不敢靠的太近,隻是每個時辰,他們都會臨時靠近溫泉,投入千毒蟲,若南星之類的一階上品毒性靈材,那毒物甫一入水,與毒泉中的能量交雜在一起,翻騰出灰暗的泡沫,激起一陣陣淺綠的漣漪。幾個體質偏弱的侍從不得不立即服用解毒丹,退到遠處打坐調息。


    唿——


    淩飛度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火毒混合藥材的毒性,在他體內行遍三個周天,被早已習慣甚至嗜好毒物的身體吸收大半,又借助唿吸和體表排出汙濁的雜質,為了修習一門得來的絕世毒功,他已經如此淬煉身體超過兩年,花費對他而言雖數九牛一毛,但在這毫無趣味的窮鄉僻壤困守,實數一種折磨。


    還有三年方可小成,也不知道海鄢城的清月苑建好了沒,淩飛度心中記掛著他委托義弟為自己興建的別院,那裏靠近亂石海,樓堂館舍,花園獵場,美女瑤池,一應俱全。更何況,亂石海東南沿岸,算得上是禦風宗境內最好的景致,為此,他還暗自運作,阻止了一處港口的建設,方才拿下那片早在規劃中的土地。


    再想想這的生活,真無趣!


    要不是為了打好基礎,好修習那門天級技能,誰會來這個鬼地方?


    嗯?


    遠處天際忽然出現了幾個黑點,由遠及近,越過“自然風格”的別苑圍欄,正在奔自己的方向而來。


    誰這麽大膽?臧天海來此都要事前稟報,這是誰,想死麽?


    在外圍守護的八名侍衛正要出動,卻被他突然揮手阻止了。今日無事,或許可以借此打發下無聊的時光,他稍縱靈力,在體表凝成平素喜愛的赤紅蟒袍,地級的威壓,法隨意動,轉瞬間就來到了陌生來客身邊。


    “你們是何人,竟敢私闖我的府邸?”


    江楓感受到另一股地級層次的威壓時,已經晚了,來者的修為詭異,即使餘小正的探測玉盤,也未及時給出預警,說明來者要麽有隱藏修為的本事,比如像自己的影子暗衛一樣,要麽就是這附近有特殊的掩蓋陣法。


    原本遠遠望去,這裏隻是一處普通的稍經建設的荒野,但闖入其中,卻發現別有洞天,縱使冬日裏草木枯萎,水榭冰凍,但布置考究,裝幀華美的建築絕非凡俗所能擁有。況且,能夠用一個範圍如此廣大的幻陣,遮掩住此間萬物,這處莊園的主人,想必並非僅僅是富有那麽簡單。


    “在下淺山宗掌門江楓,誤入前輩別苑,還請見諒。”


    江楓知道身後的地級修士已經距離不遠,這裏是禦風宗,與自己並無仇怨。故此他決定坦白自己的身份,對方修為地級層次,禦風宗雖然是“文修”治國,但地級也必定位列尊位了,說不定還是個讀過書的“宗門高層”,說自己是散修,在這種表麵光鮮,實則重視“門庭出身”的宗派中,似乎討不到什麽好處,反而利用掌門這個身份,或許有可能會逢兇化吉,故此他一落地,就悄然改換迴自己的原本模樣。


    什麽?


    我沒有聽錯吧,餘小正心中暗驚,他沒想到“江兄”竟然是這個身份,話說自己還坑過他,甚至當麵嘲笑過淺山宗,但這位“江兄”似乎低調得要命,甚至還介紹了二掌櫃和夥計給自己,話說,這裏麵是不是有些內情?


    不對啊,“黑驢張”同樣低調的要命,即使在力宗,而很少有人知道我們的背景啊,他心中雜念翻騰,餘光暗自觀察樸鐵信,似乎他早就知道這件事,黑髯赤麵下古井無波,隻是微抿一路行來幹癟的嘴唇,喉頭微動,暗自咽下了一枚補氣丹,腳下悄然挪動,擺出防衛的姿態,再觀“江楓”,竟然已經不是自己熟知的模樣,不由得心中雜念翻滾。


    “淺山宗?”


    那俊美男子似乎想到了什麽,嘴角微翹,發出一聲嗤笑,“聽說過,不過你闖入這裏,不能說成是偶然路過吧?”


    雖然有問責的意思,但他似乎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隻是抬頭望天,“你們還帶了尾巴,有點意思。”


    隨著一陣劈啪脆響,一個黑色身影減速落下,七尺身材,梳著北地土著式的粗大長辮,黑袍之上圍著淺褐皮毛大氅,棱角分明,目若寒霜,甫一落地,就發現了這裏的眾人。


    三個自己追殺的宵小,還有一個衣著華美——不,應是妖力凝成——修為不低於自己的年輕修士。


    陷阱?


    他第一時間有個錯覺,這幻陣破起來不算費力,確實有些蹊蹺,不過久經江湖的他,馬上意識到這不可能是陷阱,因為這是禦風宗的地盤。李扶風如果想要殺掉自己,有一百種方法,何必還要引誘自己來禦風宗。


    “在下拓跋圖,忝為寒山派掌門,不知對麵兄台,是為何人?”


    嗯?


    那赤袍修士竟然笑了,撫掌道,“有趣,有趣,今天是什麽風,我這小宅子裏竟然來了兩派掌門,看起來,你們有點事需要先解決一下,無妨,你們打你們的,我淩飛度,隻負責看戲,就不追究你們的擅闖之罪了。”


    淩飛度?


    江楓或許不知道,但與禦風宗交往甚密的拓跋圖怎可能不知。


    “原來是淩少,失敬失敬。聽聞淩少天資超群,今日一見,果然修為暢達,是為我輩楷模。”拓跋圖先給對方帶了高帽,這種文縐縐的奉承,在禦風宗很有市場,“理藩都李扶風是我的故交,還望大人,不要怪罪我追殺宵小,誤入府中之罪。”他擺出了理藩都李扶風的招牌,雖然即使自己到安塞城李遠吉那裏——李扶風的侄子——也得低調做人,但拉張虎皮,或許還是有好處的。


    “理藩都算什麽東西,”淩飛度輕擺右手,妖力具現出一把藤椅,“你們什麽關係我也不關心,今日我隻管看戲,什麽淺山宗,寒山派,今日誰能幹掉對方,誰才能離開這!”


    他拍拍手,八位超過玄級中段的護衛圍攏過來,而原本無害的幻陣中一陣霓霞波動,似乎封閉了此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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