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潔符,安神符,清心符。


    安新傑握著眼前這枚拇指大,散發著腥味的黑色秘製藥丸,咽了口吐沫,忍住心中的不適,一口吞了下去,又喝了一大杯苦澀難咽的紫雲藤混合江心蓮汁液,很快就進入了深度睡眠。


    白色如煉乳般的濃霧,異常粘滯,如同初秋農人錘打的米糕一般。直到江楓不得不消耗更多的靈氣,視線才再次穿透安心潔的靈能屏障。


    虛無邊際的靈能水池中央,一隻斑紋花栗鼠和一根青色怪藤糾纏著,花栗鼠咬著青色怪藤粗壯的根部,而怪藤又纏著花栗鼠的短粗前肢和蓬鬆長尾,兩者互相牽製互不相讓,又全部依賴水池中湧出的淡淡靈能,維持著生命。


    很肥的花栗鼠,膨脹腫大的無名藤蔓,相比江城子的藍鰭錦鯉,體量很大,要知道這安新傑的修為不過靈級一重,況且從靈能水池的大小,很難養出如此大小的兩個法相。


    然而它們的狀態看起來極為萎靡,與他們虛有其表的大小極為不配。


    江楓不自主的想起韓立使用秘法速成的朱果,或許服用羽龍化清丹,就是讓法相進一步壯大,一旦其中一個幸運的擠占了其他法相的生存空間而勝出,外在的表現,就是覺醒了本命法相。


    同樣可以參照江城子本命法相的例子,紅羽怪獸,也是被藍鰭錦鯉擠占了生存空間,逐漸陷入凋零,或許苟延殘喘到江城子晉階到玄級,就會徹底自然消亡。


    身後傳來一聲輕微的咳嗽,聽起來很自然,但江楓知道那是種善意的提醒。


    聲音來自立在一旁的安斯年,安新傑的二叔,江楓花費了不少時間才說服他,讓他相信自己有一種特殊的靈丹和秘法,可以替代羽龍化清丹,極大的增加領悟法相的概率。江楓的目的很簡單,他需要一個合適的測試目標,驗證自己的猜想:


    每名妖族都有法相存在,但他們中的很多人,天生就不止一種法相,它們爭奪靈池中的靈能,滋長壯大,最終有一種法相絕對勝出,那他就會覺醒對應法相,也就是常言的本命法相,但一旦勢均力敵,那就不會有法相勝出,今生就注定成為凡俗妖族。


    江楓聽到安斯年提到“羽龍化清丹”的時候,就暗中開啟技能,窺視了安新傑的法相,兩種法相,最適合的研究對象。


    又是一聲咳嗽,比方才的聲音大了三分,帶著警醒的味道。


    表演得繼續了。


    江楓逆走四步,捏碎幾顆木係靈石,混入極少量的樹膠,均勻的塗在手上,原本被布置得漆黑的房間內,隻看見兩隻泛著微綠色光亮的手。他把手在安斯年腹部上方輕輕的舞動,就像是在運功,隨著落下的微光粉塵,就像在改變某些潛在的規律。此時的他,正像凡俗界驅鬼的法師,在表演各種莊重實則無用的儀式。


    花栗鼠被最終留了下來,青色怪藤被吸入黑金葫蘆,化成一滴淺綠色靈液滴落,以及一縷細微的靈能增加。原本受困的花栗鼠,被徹底解脫出來,獨享靈氣的沐浴,漸漸活躍,恢複生機隻是時間問題。隻是它的主人安新傑,還需要至少三天的沉睡恢複,方能蘇醒。


    “好了,安道友,貴侄的法相覺醒儀式已經完畢,休息三日即會醒轉。”逆序打出清心符,安神符,清潔符,用銅盆洗了手,江楓將儀式畫了個完整的句號。


    安斯年不放心的走上前,仔細探視了侄子的鼻息和脈象,雖然沒有之前的參照,但看上去並無大礙,在昏迷狀態,即使他有探測法相的偽法寶,也暫時無法評估安新傑是否覺醒了本命法相。


    “他醒來之前,你不能走。”


    “這個自然,我會在丙字八號房靜待佳音。”


    “委屈了,”安斯年現在心情很矛盾,也很憂慮,“如小侄並無大礙,自會放您離開,如果確實覺醒了本命法相,在下必有重謝。”他沒說最差的結果,以瀟湘館的底蘊,想要留住一個玄級妖修,並非難事。


    …………


    三天後。


    “師父,你真的會做藥丸嗎?為什麽那人吃了,就睡著了?”


    “因為本來就是安眠丸啊,隻是混了不少清水螺的肉,你聞著不是很腥麽?”


    “師父真詐,”江城子在馬車裏也沒個老實勁,一會兒撩起車簾看看,一會兒又拿出江楓給他的各色低級靈符來玩,活脫孩子氣,師徒二人此時已經出了真武城,在迴淺山宗的路上。


    安新傑自然順利的覺醒了本命法相——花栗鼠,也同時驗證了江楓的猜想。


    五十枚二階靈石,免了全部瀟湘館的密室修煉費,還送了一張純銀的貴賓卡,隻是貴賓卡並非瀟湘館可用,而是一個名曰“仙人居”的符籙店,主營各種靈符,兼做定製生意,持貴賓卡可以打八折。


    有點意思,竟然不送瀟湘館的東西,這叔侄很特別啊。深入怒風峽穀,九死一生,忙活了這麽久,不算雷霆蜥蜴蛋,竟然不如幫助一個靈級小妖覺醒法相掙得多。


    還是商人有錢。


    江法師,江楓品味著對方送給自己的尊稱,以及期待今後繼續保持聯絡的眼神。如今,自己也算是有本事在身的法師了,他幾次三番的強調了自己喜歡雲遊四海,以及靈丹煉製的困難,給對方留了“江小白”的名號,以及餘小正的私宅聯絡方式,有事即可留信聯絡。


    也不能總是你坑我嘛,江楓心道。


    新的法相技能,江楓命名為“分相術”,從耗費的靈氣和恢複所需來看,三天可以使用一次,去除對方一種殘法相,對方會沉睡至少三日,倘若有眾多法相,想要最終留下一顆獨苗法相,恐怕需要更多的時間。這種並不是不可能,而是普遍存在的現象。比如此時駕車的車夫,江楓仔細分辨,發現他擁有十四種殘法相,這種情況,不但分離困難,恐怕他身體的狀況,也很難承受多次分離法相的傷害。


    即使看起來不是萬能,這法相技能,也屬於逆天存在。


    江楓之所以用繁冗的儀式,來掩飾自己獨有的法相技能,也是為了安全的考慮,試想天下之大,依賴靈丹無法覺醒法相的妖族茫茫多,其中又有多少背後有權傾一方的人物,在沒有自保之力的前提下,自己擁有此種法相技能,隻會給自己帶來無盡的危險,說不定會被抓去,成為某方勢力牟利的工具。


    想想就很慘。


    無法暴露的秘密啊,江楓心中感歎道,至少不能頻繁的用來掙錢了。


    馬車從真武城出發,最終的目的是淺山宗宗門所在地——羅川,一個妖修和凡俗妖族散居的小城。雇傭馬車並非出自簡單的消遣,而是江楓想要簡單考察下淺山宗各地的風貌,這在他繼承掌門大位之後,還是第一次。因此,此次行程可能會耗時一個多月,在下一次宗門議事會之前迴到羅川。


    妖族本是天性安貧樂道的一族,對於自然環境和出產資源的高度依賴,決定了他們更喜歡散落而居,這點在經濟和習俗都很落後的淺山宗,表現的尤為明顯。兩萬凡俗妖族,散布在六十三個聚居地,這種聚居地自古以來被稱為“鎮”,規模均不大,方圓一般三四裏大小。


    每個鎮,都有六司委任的“鎮守”負責治理和日常俗務,鎮守並不拿宗內俸祿,多半是附近德高望重的老者兼任。作為幾大長老家族體係之外的凡俗之民,除非少年時期覺醒本命法相,可以被推薦到宗內為弟子,否則除了需要在戰時保護宗門,並無什麽職責和義務,這也是很多妖族小宗門的常態。


    稅收也是一樣簡單。淺山宗唯一的稅是商稅,每個鎮都有幾家小型的商鋪,每年根據規模和用工數量,繳納固定的稅額就算完事,整個淺山宗,商稅每年入庫二十枚二階靈石,略低於六司的開支——二十四枚二階靈石。故此,實際上,整個宗門的運轉,大多數資金都依賴於羅川。商稅、宗門產業所得、長老家族和曆屆掌門的遺眷家族捐獻,諸如此類。


    這是一個逆向補貼的社會生態,妖修們手握相對較多的資源,反向哺育凡俗之民,雖然對方需要的很少。但這點,已經同人族各個宗派的生態完全不同,甚至有別於力宗,禦風宗等妖族大宗,以後者為例,據江楓往來的刻意了解,商稅,礦山稅,鹽鐵稅,關稅等,共同組成了宗門的稅收體係,不僅實現了凡俗之民對上層的供養,更因為稅收的增加,將整個宗門治理的井井有條,社會風貌逐漸接近人族,在宗門實力上,碾壓周圍的一眾小宗門,可以說,一旦失去宗法製的保護,淺山宗很容易就會被吞並。


    江楓花費了不少時間,走訪了近三分之一的“鎮”,心中對於淺山宗的改製,大概有了自己的思路,落後是全方位的,以力宗,禦風宗的治理方式為模板進行改製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改製還需要考慮凡俗的現狀,倘若因為急功近利,讓下層瞬間感受到供養上層的壓力,生活又沒有改善的話,那麽他們隻會逃亡,到時,淺山宗恐怕就成了一座空門了。


    長老會也是個問題,改製定會侵害他們的利益,江楓在長老會沒有一票定鼎的票權,那麽怎麽妥協,怎麽取得多數認可,是個很棘手的問題,自己手中的六司,職權可以覆蓋整個宗門,但六司,又多少受到優勢家族的變相控製,這裏麵,有很多事情需要提前做功課。


    帶著種種疑慮和期待,江楓終於在一個初秋的清晨,迴到了淺山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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