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餛飩,兩個燒餅。”疤臉一邊看著老板娘的背影,一邊說。


    他的飯量其實挺大的,但是感覺這裏的東西可能不幹淨,估計要多了也不想吃。


    主要還是被老板娘的背影吸引來的吧,疤臉有些壞壞地想著,感覺自己真是挺無聊的。


    “好嘞。馬上就好。”老板看上去五十出頭的樣子,頭發掉的沒幾根了。


    頭上戴個鐵箍的話,就是電視劇《西遊記》裏的沙和尚,但看著身體還比較好,動作也挺麻利的。


    “你是小呂吧。”聽到疤臉的聲音,老板娘轉過身,盯著疤臉看了一會兒問道。


    “哎呀。這不呂姐嗎?真沒想到在這碰到,挺好的吧。”疤臉也第一次看清呂姐的相貌。


    原來剛認識時,呂姐三十六歲,看上去就像二十八九。現在快十一年過去了,看上去倒是與實際年齡比較符合,四十五六的樣子,也有了很明顯的歲月痕跡。


    “嗯。我說聲音聽著有些熟悉呢,看你這樣子,不像是在我們這種地方吃飯的人啊。”


    這時呂姐對象把餛飩和燒餅已經端過來了,微笑著看著疤臉,也沒說話。放在小桌子上後,又轉過身接替呂姐幹活。


    好讓呂姐能和熟人說說話,疤臉道了個謝,就一邊吃,一邊和呂姐聊著天。


    “要不說,人和人之間有緣分這種東西存在呢。我今天不知道怎麽就想吃一次,誰知就碰到呂姐了。怎麽樣,挺好的吧。”


    疤臉看著呂姐滿臉的滄桑,雖然相貌變化不大,但是皮膚和神情卻是暗淡了很多。估計這兩年有變化,不過這種套話還是要說的。


    “嗨。好不好的,湊乎著過吧。你咋樣啊,結婚沒、有孩子嗎、多大了、男孩還是女孩。”


    呂姐沒有太多的迴答,反而是連珠炮似地,問了疤臉一連串的問題。


    “嗯。我挺好的,就是一直沒人要,丈母娘一直也不願意讓她閨女露麵。


    老婆還沒影兒呢,不知道現在在誰家給養著呢,更別說孩子了。”疤臉也有些苦澀地自嘲著。


    “找老婆,別太挑了,差不多就行,我兒子都結婚了,你還單著呢。”呂姐擦擦手,坐到疤臉對麵看著疤臉說。


    “我覺得我也不挑,反正就是沒人要。不說這些了,呂姐怎麽幹這個了,這收入怎麽樣。”疤臉問道。


    “公司前幾年就倒閉了,給了點兒補償,然後就下崗了。你姐夫前兩年工廠也黃了,沒辦法,總得找個活路吧,就幹這個了。


    每天被城管追的到處亂跑,你說能收入幾個錢,湊乎著,有老兩口的吃的就行了。”呂姐也滿臉苦澀地說。


    “現在住哪兒?我看你們小區拆遷了,拆遷補償挺高的吧,怎麽沒租個固定店麵什麽的。”疤臉看了看周圍問道。


    “嗯。我下崗那年拆遷的,四年了。給了一套三居室,就在那個小區。兒子結婚就給孩子住了,我們也不願意打擾小兩口,就在外環線租了個小平房。……”


    疤臉聽著呂姐講述了最近的經曆,感覺孩子好像也不是很爭氣,雖然說得很含蓄,但是估計兒媳婦不願意和他們一起住,將他們趕出來了。


    中國的父母就是這樣,孩子再怎麽差,也是自己的孩子,哪怕自己受多大委屈,也要給孩子提供最大的幫助。


    現在兩個人不說朝不保夕吧,看樣子也沒多少收入。但是還是在努力攢錢,說兒媳婦要買車,還想著給湊點兒錢呢。


    疤臉雖然對這種過分的溺愛很是不屑,但是又有什麽辦法呢,這是人家的事,看不慣可以不看嗎。


    於是岔開話題,問道:“姐夫多大了,原來是幹什麽工作的。”


    “今年五十了,原來在一個工廠做管設備的工程師,怎麽,你能幫忙給找個工作啊。這歲數了,誰要啊。”


    呂姐一聽疤臉問這個,心裏馬上升起了些許希望,隨即又有些失落。現在的人,哪有幾個能真正幫忙的。


    別有事沒事跟別人訴苦,這世上沒有感同身受,隻有冷暖自知。大部分人聽聽也就煩了,還有少部分人,會背著你當作笑柄到處宣傳。


    但是呂姐覺得,疤臉還算是自己比較信任的人,看樣子也有些能力。和自己也是兩個圈子的,即使不幫忙,也不至於笑話她吧。


    人家既然問了,實話實說也沒什麽,並不是要讓別人同情自己,現在這樣子也沒有掩飾的必要。


    也就這會兒是熟人,疤臉一吃完飯,就會變成兩個世界的人,又是各過各的生活了。


    “姐夫,您對衝壓設備熟悉嗎?您原來是幹什麽工作的,我現在倒是認識不少人,看看能不能有合適的工作。”疤臉和呂姐對象問道。


    “哦。我原來管過衝壓的設備,這方麵還是挺熟悉的,而且對表麵處理這些設備和工藝也都很熟悉。


    電鍍、噴塗、電泳……,這些都比較在行,就是歲數大了,過兩年就到退休年齡了,人家會要我嗎。”


    呂姐對象看疤臉的穿戴和氣質,感覺挺有領導範兒的,又和自己老婆是熟人,也很想抓住這個機會。


    一聽疤臉問自己,頓時覺得有了希望,趕忙快速地將自己最拿手的技能說了一下。


    “哦。知道了,我問問。”疤臉說完,拿出手機給刁姐打了個電話。


    前兩天和刁姐、老賈剛見過麵,三友那邊正想招幾個技術方麵的人,四款喇叭網開始量產了,人手不夠,主要是懂技術的人不好招。


    再就是以後如果再上量,他們也計劃自己上噴塗生產線的,聽起來呂姐對象還是很符合要求的。


    但是這人事上的事,是刁姐說了算。技術方麵過不過關,得老賈來拍板。


    這是他們一貫的做法,所以他需要和刁姐先說一聲,如果可以,再讓老賈對技術方麵考察一下。


    刁姐當時正帶著萌萌在遊樂園玩兒呢,聽了疤臉要介紹兩個曾經幫助過他的人,哪還有那麽多講究。


    公司現在一百五十多人,業務量也上來了,每個崗位都缺人,聽這兩人的情況,估計還是能待得住的。


    一個放到倉庫,一個管設備。年齡不是問題,工廠現在不開夜班,早八點到晚八點,工作量不算大。


    有好幾個操作工都是當地村民,歲數也不小,都沒問題。這兩人如果能力可以都讓幹管理崗,就很輕鬆了。


    一旦能力達不到要求,幹操作工級別的工作,也好安排,所以就在電話裏將自己的這個想法給疤臉說了一下。


    疤臉和刁姐通完電話,就和呂姐夫婦說了一下,現在這個公司的基本情況。


    這個公司是我很好的朋友開的,主要做塑料袋和衝壓件兩類東西。每天上班是早八點到晚八點,你們兩個都可以過去工作。


    我剛才和老板說了,她也同意,不過就是先過去幹一段時間,看你們倆的能力再定崗。


    呂姐就幫忙管倉庫,拿到手,一個月大概兩千的工資,具體的工作安排和收入,需要定崗後和人家老板談。


    姐夫是技術崗,工資可能要高一些,但是具體多少,也得對方看你的水平來定。


    他們那裏最低的技術人員,工資是三千,最高的有六七千的。但是有一點,可能沒有休息日,有活時就得幹,這些收入都是包含加班費的。


    私人公司,不像外企那麽正規。五險一金都有,就是按照最低標準來上的,外加一個意外傷害險。


    公司也有宿舍,你們可以要一間夫妻宿舍,住宿不用花錢,條件不能說多好,但是也說得過去。


    一日三餐都可以在公司吃,除了中餐免費,早晚就需要花錢了,但絕對不貴,一人一天大概十五元的夥食費。


    如果不想住宿舍也可以,工廠離這裏大概五公裏,要是在這附近住,騎車也不算遠。


    其實這些都是疤臉和刁姐他們共同定的,他當然很清楚,隻是不知道呂姐對象的真實水平,不敢把話說得太死。


    再就是,他也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是公司的大股東。自己介紹的熟人,萬一有些其他事,不想用時,也不好開口。


    現在自己隻是扮演個介紹人的角色,很多事就好處理多了。再說也不能讓呂姐夫婦,有太強的依賴感,人還是要憑實力和自己的努力來吃飯的。


    呂姐和對象一看,這一個電話,就將自己幾年都解決不了的大問題解決了,更是激動的不知說什麽好了。


    一個勁地感謝疤臉,兩人也沒興趣再擺路邊攤了,正好現在也沒人,收拾東西就要迴家。


    想邀請疤臉迴家坐坐吧,又覺得自己現在租住的就是個狗窩。兩個人起早貪黑的,晚上迴去,還得準備第二天一早的東西,實在沒有時間打掃。


    屋子就二十平米,還擺了好多生活用品和舊家具。亂的一塌糊塗,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讓人家去了,也是給人家添堵。


    呂姐向來是個勤快人,她不願意讓疤臉看到她那個髒兮兮的家。


    再說了,她覺得,疤臉是那種施人之恩,不發於言。受人之惠,不忘於心的人。


    不是那種,幫助別人,就必須讓人感恩戴德的人。自己能將事情做好了,不給人家丟臉,這就是最大的感謝,搞那種假客氣也沒意思。


    呂姐讓對象先把東西拉迴去,自己和疤臉聊會兒,就迴去。


    “小呂啊,讓姐說什麽好呢,你真是幫姐大忙了。”


    “客氣啥。當初姐不也幫了我很多嗎。”


    “姐那哪叫幫你啊。嗨,不說了,姐這一輩子做過最值得迴憶的事,就是和你崩了一鍋。現在想起來還覺得高興呢。”


    “姐,咱別說這個了,你和姐夫後天去這個名片上的地址,和人家好好聊聊。”


    “還想崩鍋嗎?姐現在歲數大了,不過,鍋還好著呢,要不你找個地方再崩一鍋。今天這一有好事,姐突然來勁了。”


    “姐你就別說這個了。我幫你們是完全出於原來的緣分,不是想要什麽迴報,更不是想那事。


    不過姐也別傷心,看你這身材就知道,鍋還是好鍋,我看姐夫的身體現在也挺好的。還是趕快和姐夫迴去好好崩一鍋,慶祝一下。哈哈……”


    “一看你的口味就高了,姐也不逗你了。今天是姐這幾年最高興的一天,比我兒子結婚那天還高興。”


    “那就好。以後好好工作,為自己活著,別總是給子女當牛做馬,要是還能和以前一樣,整天笑嗬嗬的,生活一天比一天高興。”


    “嗯嗯。你還別說,我們下崗了,你姐夫那方麵倒是比原來強多了,就是每天忙的昏天黑地的,沒有時間也沒精力。


    我們隻要是一到下大雨、刮大風的天氣,那才是最快活的日子呢。以後要是真的工作順心了,說不定再見姐時,姐又變成三十多歲的樣子了呢。”


    “嗯。現在也不老,就是心態沒有原來好了。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想開些,一切就都不是事了。坐我車走,我送你迴去?”


    “不用了,喏,就在那個拐彎處的那一片平房那裏,走幾步就到了。


    那我先迴去了,你姐夫也憋了一個多禮拜了,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得去享受一下。嘻嘻……”


    “那再見啊,呂姐。”


    “趕快找個對象吧。境況不好的時候,有人幫你一起扛著,好的時候,隨時又能分享。


    不說了,上歲數了,真是能坐地吸土,現在就不行了,走了啊。”


    不得不說,很多事真的就是個心態問題。每天五加二白加黑上班的人,就羨慕能上正常班的。


    那些早八點,晚八點的,就羨慕那些坐在辦公室裏,朝九晚五的人。但是朝九晚五的人,又羨慕那些收入高,時間還自由的人。


    可是等你收入高了,時間也自由了,大多數人的身體和精力又跟不上了。


    看看那些大老板,好像很風光,但是生活也並不是無憂無慮,活得不一定比老農民強多少。


    可能還在羨慕農民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的是自己種的菜和糧食,雞鴨魚豬都可以自給自足。


    所以工作的好和壞都是相對的,當你追求進步時,你往上看,你就會動力十足。但是當你疲倦時,你應該往下看,這樣就不會感到鬱悶。


    就拿呂姐來說,原來在長野服飾工作時,感覺自己的日子無聊透頂,簡直就是活在地獄中。


    但是,一旦下了崗,就發現,地獄也真的有十八層,日子原來還能這麽壞,要是不努力甚至還會更壞。


    如果再能給她那樣的工作和收入,簡直就是將她接到了天堂。


    所以說知足者常樂,人所有的動力都是要讓自己往上升一個階層,同時所有的痛苦都來自於對現狀的不滿。


    生活本來就無所謂輸贏,但是人一旦有了勝負心,那就一定是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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