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投羅網……


    雖然意識到哪裏不對,但年輕的持牌者還是誠實地點點頭:“是這樣的!”


    藍君賢的腳步罕見地加快了。


    此刻,他身上的那股子從容貴氣已蕩然無存,一心隻想快些見到那位焦點人物。


    ……


    7號安全屋。


    室內寬闊明亮,甚至可以透過落地窗俯瞰樓下的車水馬龍。


    這種窗戶是特製的,從內向外看是透明玻璃的效果,但從外向內卻無法看到內部的情形。


    整個屋內是極簡的環境,恨不得隻放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


    如果不是因為房子的裝修風格很有家庭氛圍,薑潛會以為這是一間“經過包裝的”審訊室。當然,這無可厚非。


    薑潛坐在象牙白色長桌的一側。


    手握一杯咖啡,低頭沉思。


    他的右臂經過治療,已經消腫化瘀,目前被白色的繃帶層疊包裹,看上去處置得很完善。


    此刻,他正在迴想帶他來到這裏的那位中年大叔,人稱“熊隊”。


    這位熊隊顯然是官方某支特殊行動隊的領導者。


    外在高大圓潤,笑容可掬,煞有介事的將軍肚令其個人形象更加穩重可靠,讓人不自覺想要信賴、親近。


    甚至,想擼兩把……


    薑潛努力忍住了當場召喚出探秘筆記的衝動:急什麽,以後有的是機會。


    熊隊人也非常和藹。


    經過了最初的一些常規筆錄後,還特地為薑潛手衝了一杯咖啡。話裏話外,也相互交流了一些與本案無關的內容。


    說起來,咖啡的味道真不錯,比姑媽特調的蔬菜汁好喝多了。


    直到外麵有人敲門,熊隊才匆忙離開。


    安全屋門外。


    藍君賢的到來,令熊隊圓潤的麵龐染上了幾分嚴肅,並做好了交接工作的準備。


    “他就是那位壯士?”


    藍君賢鄭重啟用了“壯士”一詞,充分可見他對通關「心魔低語」持牌者的看重。


    “是。”熊隊點頭道。


    藍君賢透過門口的監控,凝神審視著坐在安全屋內的年輕人,內心的詫異正一點點炸裂。


    一個把噩夢級別試煉副本幹崩的人才,他怎麽也沒想到,對方竟然隻是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


    二十歲左右的樣子,正值英姿勃發的年紀。


    而且人長得帥也就罷了,最重要的是——他四肢健全!


    要知道,能從「心魔低語」副本裏搏命出來的怪物,其天資、命理,已經是世間罕有。


    如果還能夠保持肢體健全、五官清明,精神狀態也未體現出明顯的異常……這種人,哪怕是身具權貴牌的藍君賢,也難免要心生敬畏。


    “難怪「心魔低語」會被鎖死,他竟是做到了全身而退。”


    安全屋內。


    薑潛已脫去沾血的外衣,隻穿了件短袖,小臂上纏繞著繃帶,手捧咖啡坐在長桌前。


    他的肢體動作鬆弛自然,表情神態寧靜致遠,乍一看是完全放鬆不設防的狀態。


    這說明他身處眼下的陌生環境,卻並無拘謹。


    儼然一副遊刃有餘的態勢。


    聯想到此人可能已與孔雀蜘蛛真實交手,並又一次死裏逃生,藍君賢在內心頓時湧現出兩個字:可怕。


    半晌。


    藍君賢眼中的驚異之色褪去,繼而泛起濃厚的興味。


    “聊得怎麽樣?”


    “不好對付!”


    熊隊表情凝重地將筆錄遞過去。


    繼續道:“這是他的基本情況和筆錄內容,記錄了這次事件的前因後果。關鍵信息都對得上,幾乎可以確認,他就是從「心魔低語」中晉升的那位持牌者。”


    “孔雀蜘蛛案件部分,我也都記錄了前因後果,具體的虛實真偽,恐怕還得您親自過問。”


    “但你說他不好對付。”藍君賢接過筆錄,翻看內容。


    裏麵包含從檔案庫中調出的薑潛個人信息,和與孔雀蜘蛛案、心魔低語副本通關案有關的情況。


    “是的。雖然這小子隻是個普通大學生,家庭背景、個人記錄都沒什麽問題,他本人在各方麵都很配合。除了對副本的通關過程隻字不提外,其他的口供都得到了直接或間接的證實。”


    然而他話鋒一轉:


    “但我的直覺告訴我,此人城府很深,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無害。”


    “承認自己是「心魔低語」的通關者,卻對通關過程閉口不談。而對於身份牌、通關獎勵這些問題,更是避重就輕,任我如何套他的話都未曾鬆口。他似乎很清楚什麽可以講,什麽不該講,表麵上信任我們,心中那根弦可一點兒沒鬆動。”


    藍君賢抬起頭。


    一位資深持牌者的直覺,往往比有型的證據更值得信賴。


    但藍君賢金框眼鏡背後的那雙銳眼,卻滿含著笑意:“這反而是正常現象,熊隊,能通關「心魔低語」的人,又豈會被你我輕易看透。”


    他的目重新鎖定在安全屋中的薑潛身上,對這位將兩起案件意外串聯起來的年輕持牌者躍躍欲試。


    “可是,藍老師,恕我直言,在我們找到他之前,這孩子剛與孔雀蜘蛛接觸過,甚至可能已經交過手。”


    “很難想象,一個剛晉升為持牌者的一態認知體選手,他究竟是有什麽倚仗,才能一路絕處逢生進入我們的視線?”


    謹慎的熊隊依然對此耿耿於懷。


    這時的藍君賢已經走向安全屋,他迫不及待要去會一會這位主動“投案”的天降奇才。


    推門前,他又轉過頭,看向麵色凝重的熊隊:“你不確信他的身份,懷疑有人從中做扣,通關者另有其人?”


    “是被坑怕了,您也知道,那些家夥是多麽陰險狡詐。”


    藍君賢歎息著搖搖手指:“不能怕,怕了就輸了。”


    ……


    安全屋的門再次打開。


    薑潛聞聲抬頭。


    隻見一身藍色西裝、金絲框眼鏡的儒雅中年男子緩緩步入,麵帶微笑地和他點頭致意。


    他身上攜帶的氣場,和自信圓融的肢體語言,都在告訴薑潛,此人無論實力還是地位都不容小覷。


    ……在那位熊隊之上。


    “你就是「心魔低語」的通關者,薑潛?”


    “是我。”出於禮貌,薑潛正準備從座位上站起來,卻被對方的手勢示意坐下。


    “請坐吧。”


    藍君賢態度溫和,坐在了薑潛對麵。


    他把筆錄放在桌上,開門見山道:“自我介紹一下,孔雀蜘蛛專案組負責人,藍君賢。針對本案的特殊性,有些內容我需要與你單獨溝通。”


    “好,沒問題。”薑潛的語氣不卑不亢,同樣頗具風度。


    這種氣定神閑的態度讓藍君賢感觸極深,他目光灼灼地盯著薑潛,眼底暗藏洶湧,充斥著好奇、熱切、欽佩、甚至是惋惜等頗為複雜的情緒。


    “藍先生?”薑潛微蹙眉,試圖將對方的關注點拉迴正軌。


    對於這種虎視眈眈、非你莫屬的盯視,很難裝作視而不見。


    “抱歉,”藍君賢輕咳一聲,解釋道,“能見到一位活著從「心魔低語」中走出來的人才,我實在太興奮了。”


    他也自覺表現得過於熱切了。


    但這有什麽辦法呢?


    賢才誰不愛。


    “那好,我們來切入主題。”


    藍君賢翻開筆錄,手指在標記處停留。


    “你說,你進入超物種世界的方式,是接到了孔雀蜘蛛持牌者的邀請函,而據對方所說,那是她的身份牌獨有的能力。”


    “是的。”薑潛確認道。


    藍君賢當即表示:“沒什麽問題,這是她的權柄:能夠將普通人連接入超物種世界,獲得身份牌。不過,拉不到人頭會威脅她的生命?這就有點胡扯了,那妖女隻會威脅別人的生命……”


    聽著藍君賢念念有詞,薑潛情緒穩定,他絲毫不會驚訝於小妮子的話存在水分。


    然而藍君賢接下來的話,卻逐漸讓薑潛脊背發寒:


    “沒錯,她的確喜歡把活著的獵物做成繭,既能掩藏生命特征,又方便食物保鮮。”


    ……


    “她沒有立刻殺了你,大概要多虧你隱瞞了試煉副本的難度。這妖女通常會毫不留情地玩弄精英,而不屑於對廢物出手。你懂得蟄伏,很聰明。”


    ……


    “居然還和你提到了我們,她鼓勵你加入官方?嗬嗬,要是知道你通關的是噩夢等級副本,她估計要悔青腸子了吧。”


    藍君賢一目十行地瀏覽到最後,緩緩抬眼。


    視線從金框眼鏡上方注視薑潛:


    “所以,你打電話求助官方,是因為那個叫孫琳的女孩兒還有救?”


    果然是這樣,“琳妹妹”不是她的真麵貌……薑潛點頭:“對。”


    “想不到,你還挺有正義感。”


    “舉手之勞。”


    藍君賢合上筆錄,兩手交叉與桌麵,看向薑潛,習慣性地清了清喉嚨。


    似乎是準備交流筆錄上沒有的、但更加關鍵的內容了。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薑潛禮尚往來道。


    “你說,對你這種稀有人才的需求,我都會盡量滿足的。”藍君賢和顏悅色,但他的和善中總透著一點臨終關懷的意味。


    “我什麽時候可以離開?”薑潛平靜地問。


    “離開?”


    藍君賢頓時流露出詫異的神色,他竟是努力在克製自己的悲觀情緒:“不,你恐怕還不能離開。”


    “?”


    這和之前熊隊承諾的不太一樣。


    “看來熊隊沒告訴你?你現在是孔雀蜘蛛的‘繭’,不出意外的話,七日之內,你將徹底喪失個人意誌,成為她的傀儡奴仆。”


    藍君賢淡淡地講出真相,並試圖在眼前這個年輕人臉上捕捉到恐慌、失措的神色。


    “我僅代表孔雀蜘蛛專案組通知你,薑潛,從現在開始,你被隔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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