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派灰燼內部,除了毀滅和貪欲兩位神君,行蹤最為詭秘難測的便要數地位僅次於雙神的大護法了。


    不是每個灰燼成員都能有幸一睹升神儀式大護法“獨釣寒江”的尊容。


    藺濁喉結滑動,他站在穀底深處即將建成的升神儀式階梯之下,仰頭望著那立身於在數百米階梯頂端的黑袍男子,內心澎湃著無以言表的緊張和震撼!


    在他的視野裏,這位地位僅次於灰燼神君的大護法身材高闊,氣質陰鬱冷厲,整個人被包裹在漆黑的錦袍中,頭臉也被黑袍的兜帽遮蔽,非但無法看清麵貌,這個距離也令藺濁無從施展自身的權柄探知對方的力量……


    他隻能通過對方偶爾唱誦出的幾句咒語,辨別出對方的聲帶受到過嚴重的創傷,導致發聲不暢,因此每句重音都要拉扯出一種瘮人的撕裂感,令人惴惴不安。


    藺濁被那唱誦聲攝得惶恐,完全僵在那不起眼的角落。


    一個發現了他行蹤的內部看守都拚命給他使眼色,讓他眯著別動……


    這人藺濁很熟,是不久前才被調到據點來監工的灰燼同僚,此前受過藺濁照拂,兩人關係不錯。


    當然,這是次要的。


    藺濁完全了解對方試圖包庇他的心路曆程:一旦現場被揪出有人身份存疑,那就是看守們的連帶責任……說不定還是滅頂之災!


    在當今的東非,沒有人敢觸碰升神儀式大護法的逆鱗,沒有!


    所以藺濁才能有幸被硬控在現場一個鍾頭,不但沒被揪出來處理,還親眼見證了這次升神儀式的“小範圍預演”。


    是的,一場預演。


    就像人類在舉辦大型儀式活動前,都要進行反複的彩排和調整那樣,灰燼升神儀式也需要彩排。


    沒有人會希望這樣一場牽扯甚多的顛覆性儀式出現任何岔子,誰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了解升神儀式的都知道,灰燼的升神儀式誕生於神戰後,每三年舉行一次。


    簡單來說,就是以剝奪現實世界的生命能量作為手段,將組織中選拔出的高進化等級的異變者強行推升為第六態·概念體,並獲得與灰燼四位神君等同的地位。


    按照這樣的算法,從十二年前升神儀式後,至少已經新產生了三位灰燼新神,但為什麽江湖上卻從沒有相關的傳聞呢?


    那是因為,升神儀式並不總是成功的。


    比如神戰後緊接著下一年,灰燼組織首次籌備升神儀式,進行膽大妄為的嚐試——這也是升神儀式的首次實踐,當時在西南疆域,天生異象數日不散,大批野生物種如真空般蒸發,高原奇景淪為無聲地獄……


    而這些消息,並沒有流向世人。


    當時的守序很快做出了反應,與灰燼在西南邊疆發生了激烈衝突,灰燼因此大傷元氣,從此低調了許多。


    然而,雖然付出了如此大的代價,這次升神儀式卻並沒能取得成效。


    據說被推上神壇的五態異變者在巨大能量流的衝擊下,當場斃命於天梯之上,整個身軀裂為齏粉,連個全屍都沒有留下。


    這也是為什麽其後的兩年中,灰燼組織都沒有繼續嚐試升神儀式這種風險操作。


    直到三年後,灰燼分割為南北兩派,升神儀式這事兒才再次被提上日程。


    灰燼北派由「九頭鳥」虛無神君和「檮杌」暴虐神君主導,紮根北方,與深耕北方的黑盟和守序官方相互製衡,負責灰燼基本盤的維穩。


    灰燼南派由「七鰓鰻」毀滅神君和「饕餮」貪欲神君主導,化整為零,潛行西南各地,負責向無盡高位探索!


    所以此後的灰燼升神儀式,都是由南派灰燼籌備,北派給予一定的資源支持。


    此後六年間,南派主導的第二次、第三次升神儀式均未設在本土,有效避開了守序官方的重拳打擊。


    而這兩次分別位於北歐、南美的儀式,據說都大獲成功!


    灰燼內部傳聞,北歐的第二次升神儀式將一位五態異變者送上“無極世界”,在眾在場灰燼成員的注視下“飛升”,成為世外之神。


    而第三次的升神儀式更誇張,在高位異變者被送上無極世界前,先前那位已“飛升”的神君竟蒞臨現場,攜後者、乃至眾多處於陣眼的四態、三態異變者一同前往無極世界。


    這是一次頗具規模的遷徙,場麵蔚為壯觀,在灰燼南北兩派內部盛傳。


    至此,灰燼內部已對升神儀式的神威深信不疑!


    每個灰燼異變者都寄期望於有朝一日脫離本世界的限製,在無極世界尋找自己的完美領域……


    這些,也都是藺濁在加入灰燼後才逐漸獲悉的“內部文化”。


    當時他聽得都快信了!


    說這是所謂的“定製化洗腦”也不為過。


    隻可惜,藺濁這人在此方麵有個強無敵的優勢:他非常悲觀多疑。


    而且藺濁加入灰燼也並不是崇尚灰燼那恣意灑脫的生活方式,而單純是局勢所迫……他選擇投靠官方也不是心懷正義,而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


    所以哪怕無極世界被灰燼吹得多麽美好,藺濁也沒有十足的動力放棄現有的一切,去追尋極致——他是個偽灰燼!


    能偽裝得讓你分辨不出他的本來麵貌。


    所以當藺濁的上級慷慨激昂地講述了無極世界的無限美好,並自以為已經完成了對下屬的思想統一時,其實他隻不過幫藺濁明確了如何取信於灰燼的手段。


    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藺濁就是混跡於這群理想主義神經病外加偏執狂中的正常人……


    所以,當預演現場,所有在場灰燼人士皆沉浸在高能具現的震撼和興奮中時,藺濁已經快嚇尿了。


    幸好大護法的注意力並不在他這種螻蟻身上,當小規模預演結束,藺濁失魂落魄地迴到地麵上時,他已經開始懷疑人生……


    眼前的景象令他如墜深淵!


    野性十足的非洲大地就像被一夜風化,變得枯槁、死寂,目之所及一片荒涼!


    哪怕以超物種的敏感覺知探尋,亦不能找到哪怕毫厘幸存的生靈……


    藺濁呆若木雞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這還隻是“小範圍預演”的程度。


    他能夠想象當升神儀式真正啟動時,整個裂穀帶區域、整個東非草原將會遭到怎樣的血洗!


    藺濁急促地喘息著,摸索出藏在胸前的筆記紙頁,隻盼快速將這個消息上報。


    然而當他摸出筆記紙的瞬間,另一側的另一份筆記紙也隱隱發出熨帖的熱量……


    藺濁迅速查看另一份、來自陳博東的消息。


    但看著看著,他的表情越發凝重:“這怎麽可能?”


    筆記紙上記載的內容可謂十分詳盡:陳博東負責深入調查的2號據點內,發生了與藺濁所見一般無二的狀況——儀式預演!


    結論:2號據點是真正的升神儀式現場!


    “難道……”


    藺濁睜大眼睛,久久注視著字跡潦草的筆記紙頁,直至它燃盡灰飛……


    ……


    接到藺濁的消息時,薑潛正在進餐。


    距離和藺濁的上一次見麵相隔了兩天,正處於匯報期限內。


    薑潛動作嫻熟地打開筆記紙頁,快速瀏覽過信息後,陷入沉默。


    “怎麽樣?”


    小龍女就坐在薑潛對麵,此時她正將手裏的一塊香蕉喂給探頭進屋覓食的長頸鹿。


    薑潛沉默片刻,說道:“藺濁懷疑位於裂穀帶的八個點位都屬於升神儀式的一部分。”


    小龍女停下動作,有些詫異地看向薑潛:“這個範圍可是覆蓋了大半個東非啊……灰燼到底想幹什麽?”


    “的確,升神儀式一旦擴大,其威力和後果將翻倍增長,情況比我們預想中的要嚴重很多。”


    薑潛說著,表情逐漸轉冷:


    “看來今天還得換替身上陣,我要親自去見一見狗叔,和忌銘。”


    ……


    剛果金,北基伍省。


    戈馬市以北十千米的維龍加國家公園的火山區內,一批特殊的遊客正乘坐著越野車興高采烈地談論著當地的政治局麵。


    這群人一行十六人,分別來自不同的國家,擁有著不同的膚色和發色。


    除了裹著大衣戴墨鏡窩在角落裏的狗叔,其他人都擁有著一個共同且特殊的愛好:那就是攀登探索活火山!


    有些人天生具有著冒險精神,在優渥生活條件和強烈好奇心的共同驅使下,他們非常任性地往返於各種極端危險的地區,愛好做出各種遠超人類舒適區的嚴酷挑戰,並從中收獲快樂和滿足。


    而另外一些超物種新人則還會效仿他們,通過“冒險”激發潛能,以提升自己的能量結構基礎的穩定性。


    眼下,這群冒險者即將抵達的位於東非裂穀帶的尼拉貢戈火山,是非洲最著名的活火山之一。


    這些人計劃在今夜登上火山口,並在夜的襯托下,用高清攝像機拍攝出這座活火山內部極致高溫的熔岩湖和其中湧動的危險因子!


    到達火山腳下時,所有人都已經聊嗨了,但狗叔依然淡定得有些冷漠。


    他可不是什麽火山愛好者。


    狗叔能來這裏,隻有一個目的。


    ……


    對於冒險者們來說,一睹活火山真容可不是太容易的事。


    他們需要冒著火山隨時可能異常噴發的巨大風險,一鼓作氣從山腳登上山頂,爭分奪秒地欣賞這地獄大門的罕見景致,然後確保自己安全返迴。


    很多火山愛好者就是在探索火山的途中遭遇意外,告別了這個世界,將自己的骨肉融入高達1200攝氏度的岩漿,最終化為一塊沉默的玄武岩,成為後來者繼續攀上火山的墊腳石。


    這是冒險家們計劃之內的可能結果,隻不過誰都不會希望它發生。


    這次也一樣。


    從山腳登上尼拉貢戈的山頂需要七八個小時,所有人上午出發,到了傍晚才到山頂。


    沒有人拉胯,每個人都將強烈的興奮和期待保留到了最後登頂一刻。


    遺憾的是,天公不作美!


    盡管火山愛好者們已經戴好煙塵過濾麵罩、設備架起,忍耐著高溫與高濃度二氧化碳的侵襲就盼著一睹尼拉貢戈熔岩湖之精致容顏,可沿著火山口向下眺望時,他們的視線卻被煙霧封鎖。


    濃煙,和氣候緣故形成的大範圍水蒸氣,遮擋了原本應該引發眾人尖叫的壯觀場麵。


    “怎麽會這樣?”來自意大利的白人小夥子皺眉道,“這邊的天氣預報是不準麽?”


    “好啦,好啦!天氣預報隻是概率預測,別管那個了,再等等,說不定霧就散了呢!”法國的大叔是個老夥計了,這種小插曲經曆過很多,早已見怪不怪。


    另一位來自印尼的女孩兒說道:“再不濟,早上還有機會的。”


    “再等等,夜裏的火山美得令人窒息!”


    “啊哈,我現在已經感到快窒息了……咳咳!”


    這幫人果然豁達,碰上最糟糕的情況,卻依然笑得像一群傻瓜。


    天氣預報的確容易出現偏差,但如今日這般背道而馳的情況,卻不太常見。


    但已經沒人繼續討論它了——來都來了,抱怨有用麽?等唄!


    “誒,對了,之前一直戴墨鏡的那個大叔呢?”


    “咳、咳!去木屋歇著了吧?”


    “是嗎?可我怎麽記得,從下車以後就沒看到他了……”


    “難不成還能被火山吃啦?哈哈,別傻了,他會照顧好自己的!”


    幾人又七嘴八舌的說了幾句,很快就被濃煙嗆得無話可說。


    等了將近一個小時,見大霧沒有消散的意思,便陸續有人返迴供登山者臨時休息的小木屋,準備明日一早再睹熔爐尊容。


    又過了兩個小時,僅剩的三個不死心的小夥子也放棄了繼續蹲守,返迴小木屋恢複體力。


    而這個時候,一頭蹲坐在黑暗中的鬣狗站起了身……


    令人唏噓的是,此前並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貨的存在,否則這群人的心態就不會如現在這般輕鬆了……


    鬣狗在眾人離開後,踩著咯吱咯吱的玄武岩,走向火山口邊緣。


    尼拉貢戈火山是一座活火山,自1884年以來已經噴發過20次,且近幾年已經顯示出再次噴發的跡象,但因為當地沒有足夠的預算支撐火山動態的監測,因此並沒有詳細的數據、預報反饋給當地居民和遊客。


    但假若當地政府沒有儉省這部分預算,那麽他們會從數日來的監測數據中驚奇地發現,這座隨時可能噴發的活火山居然突然“冷靜”了下來……


    就好像之前一段時間監測到的數據都是假象,火山很穩定,並將持續穩定較長一段時間。


    迷霧中的尼拉貢戈如沉睡中的煉獄,濃霧掩蓋著它瞳孔深處的殺機。


    但若穿透迷霧,便可見兩頭鬣狗正踩踏著玄武岩,沿火山口緩慢下行……


    它們一前一後,配合有度,不懼高溫,持續地向下。


    數百米的深度似乎並沒有嚇到這兩頭渺小如螻蟻的生物,穿過淤積的濃煙和蒸汽,在它們精氣十足的圓眼中,地獄的大門逐漸拉開它殷紅兇險的序幕——


    耀目的橘紅色岩漿在噴薄!


    濺落的熔岩匯入徐徐流動的熔岩湖,形成巨大湖麵中的燦爛煙火……


    這裏連接著這個星球內部最深處的動力之源,數萬年高溫不滅,偶爾的澎湃,便要毀成滅池、生靈塗炭!


    就連身披權貴等級道具站在熔岩湖邊的狗叔,也不由得為這天然奇景著迷……


    默然半晌,狗叔鼻翼翕動,持續嗅探著空氣中多餘的味道。


    縱然濃煙彌漫,也無法阻斷他尋找對目標的星夜追蹤。


    他知道,獵物很近了。


    就在附近!


    ……


    地下。


    無人設想的熔岩灰層縫隙中,開掘出了一條艱深兇險的通道。


    這條通道的入口已被熔岩湖溢出的物質堵塞,其內部之灼熱達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別說是常人,一般超物種沒有強力道具加持,別說是通過,就連靠近都會十分困難,數百度的高溫足以頃刻間摧毀一切碳基生命。


    但就是這堪比煉獄的高溫環境中,正禁錮著一個活生生的人!


    此人被多重鎖鏈貫穿著四肢,如牽線木偶般懸吊在熔岩灰層中掏空的一塊圓柱體區域內。


    雖是徹底禁錮了手足,抽幹了力氣,但你仍能從他虯結的肌肉和健康的小麥膚色中看到其往的英姿。


    尤其是他那困獸猶鬥的眼神,密集的血絲凝聚在眼白中,時刻綻露著嗜血的兇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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