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山淵峭壁在四周急速後撤,照明道具的光影微微晃動,像是在嚐試定格每個突進的瞬間。


    父親遺留的地圖影像在薑潛腦海中鋪開,對照地圖的同時,他也在思考著父親薑雪鬆與神山之間撲朔迷離的關聯。


    父親會是那位傳說中的“龍神”嗎?


    祖神借水龍吟的口講到,龍神又名“雲中爍”,他和沙金因果鏡像中的那位“雲哥”有沒有關係?難道隻是巧合?


    如果是巧合,那份與神山之境高度吻合的地質圖又是怎麽迴事?


    迴溯十二年前父親遇難前的記憶,作為地質學家的父親的確經常遠離家庭,去到世外山林考察那些未經雕琢的土地,有時甚至一連幾個月都不見人影。


    而因果鏡像中元希描述雲哥的意外遇險、被救、失憶,到恢複記憶後離開的一係列舉動,和父親薑雪鬆的出行習慣似乎也都對得上。


    那位“雲哥”記憶恢複期間反複入山探查的舉動,剛好能支撐地質圖繪製完成,世上會有這麽巧的事?


    當然,這裏麵還有疑點。


    比如除了臨淵寨附近的地圖,其他聖女和聖使們的因果鏡像分布,是何時繪製完成的?


    既然神山此境是類似於進化副本的世外之境,那麽這裏的一切,父親又是怎麽會知道如此一清二楚,簡直就像開了天眼!


    父親和神山組織的關係到底有多深?


    “前麵!”


    薑潛的思緒被沙金的提醒聲拉迴,同時,眼前的視野迅速開闊!


    隨著螣蛇的飛行速度驟減,四人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他們已經抵達一處深藏於山中的巨大宮穴之中!


    宮穴占地約有百畝,其中心建設著一座圓頂高牆的巨大封閉式宮殿,在道具照明下,可見其色澤整體偏向金黃色,與官方西部袖章取用的“霞光之金”尤為相似。


    俯瞰之下,可見這座封閉式宮殿的圓頂和圍牆都雕刻著極為精美的壁畫,大多是西部的特有生物和神秘象征。


    “這就是傳說中的列位聖宴所在地麽……”挽歌沉浸在山底奇景中,短暫地淡忘了即將麵臨的危機。


    此地的自然景觀和宮殿建築的確絕美非凡,不是一般的能人巧匠所能造就的,尤其是能夠在群山之下打造這樣一處神妙之地。


    若按照薑潛起初按圖索驥的規劃,當他抵達地圖中心,非但到不了聖宴所在地,反而距離更遠!除非他有本事挖掉整座山,才有緣得見當前的盛景。


    “靠近點,我要看清楚。”


    薑潛對新晉坐騎下達指令。


    螣蛇便順從地低吼一聲,揮舞著羽翼放慢速度仔細繞飛了宮殿一周。


    這下大家都看清了,這座奇妙的圓形建築有兩處“入口”,位於整個圓頂宮殿的前後兩端。給人一種從其中一道門進入,便可順著由另一道門離開的錯覺……


    當然,以這座難辨頭尾的建築而言,究竟哪處是“前門”,哪處是“後門”還不好說。


    這裏勢必要做一次選擇。


    “已經有人先到了。”沙金掌下揚起沙粒石屑,無數小生物自岩縫間鑽出,配合著對周邊的痕跡仔細進行確認。


    “沒有別的可能,是詭童。”作為詭童的聖女,挽歌非常肯定,“這附近碎裂的足印,大約是化蛇獸王留下的痕跡。”


    “還有暗夜郎君和水鬼。”沙金補充。


    “隻是不知現在的詭童還是不是你認識的那個~”阿依古麗看向挽歌,笑得意味深長。


    他們此前都已見識過祖神的偷梁換柱之能。除了薑潛有滿身過載的詭異能量以毒攻毒,其他儲君還真不見得能扛過去。


    “說不定祖神已經在裏麵布好天羅地網等著我們了。”


    “要兵分兩路嗎?利用精神蛛網的特性。”沙金試探著提了一句。


    這是個大膽的建議,可以最大限度地彌補宮殿內部信息差帶來的劣勢,乃至避免全軍覆沒的風險。


    薑潛卻搖頭:“精神蛛網是特殊情況的保底工具,我們現在還無需分散。內部情況越複雜,越需要集中力量固守根本,避免被逐個擊破。”


    聽到這話,挽歌暗暗鬆了口氣。


    她很清楚,一旦選擇分頭行動,沒有能跟隨薑潛的那一邊就成了信息攝取工具,是隨時可能被舍棄的馬前卒和誘餌。


    薑潛不做這樣的取舍,說明有著根本的自信和篤定。


    “我們從相反的一側進入。”


    “也好!”


    “我沒問題~”


    “相向而行麽?我也沒問題。”


    三人迅速達成共識。


    毫無疑問,追隨對方走過的痕跡是徒勞的,還很容易被埋伏和誤導;從相反方向迎麵追擊,才是相對聰明的選擇。


    不管詭童還是不是“本人”,既然四牌合一的規則是安全離開此地的關鍵,那麽對方一定還會主動找尋薑潛,後發仍可製人。


    於是,隨著四人落歸地麵,三牌加身升級版的螣蛇獸王一聲怒吼!四人所麵對的那扇巨型拱門,緩緩地挪動、開啟。


    內部一片黑暗。


    “走吧。”


    隨著螣蛇被收迴籠中,薑潛一聲號令,四人就此踏入拱門內的黑暗。


    但黑暗,也僅存在於一瞬間。


    當拱門合攏,四人駐足的環境驟然通明!


    富麗堂皇的內部,柱壁乃至腳下的地板皆由金玉鋪就,七彩寶石隨處可見,交相輝映,一望無際的長廊內散發著酒肉之醇香,毫不留情地勾動四人的饞蟲。


    “這裏……終於有點宴會的味道了。”沙金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別說笑了~小金蠍,在這種陰暗腐朽的地下城堡聞到這種味道不是應該感到害怕嗎?”


    阿依古麗的話音剛落,窸窸窣窣的聲音便自四麵八方傳來。


    那聲音由遠及近、聚少成多,高頻鼓動,像大量蟲類爬行而過的細響,又似粘稠之物在地上拖曳時泄露的摩擦聲,令人頭皮發麻。


    已經開啟靈視的薑潛嘴角上提:“迎賓的隊伍到了,注意別被衝散。”


    ……


    圓頂宮殿內的另一側。


    狹長的廊道中間,三頭獸王,背負著三道身影,踏著沉甸甸的步伐行走在寶石照耀的光華中。


    走在左側的,是巨型蜣螂所乘載的黑衣男子,神山聖使暗夜郎君。一人一獸行得十分低調,乍看之下皆通體烏黑,卻恍惚有濃稠的血腥氣揮之不去。


    走在右側的,是一頭匍匐前進中的史前帝王鱷,背上盤膝而坐的,是一位身穿軍綠色夾克、黑色牛仔褲,戴蛤蟆鏡的卷發潮男。一人一獸裹得雖然嚴實,但免不了身上濺染了大量不明血肉碎屑,黏糊糊拖曳了一地。


    可見剛經曆過一場血戰。


    位於二人中間的,便是坐騎為化蛇的侏儒詭童。


    他衣著明豔綴滿珠寶,雌雄莫辨的清秀的臉龐始終掛著爛漫的笑容,矮小的身軀內裹藏著瘋狂兇險的靈魂。


    他座下的化蛇獸王則更令人捉摸不透:人麵豺身,鳥翼蛇行,時不時發出如嬰兒般的啼哭聲,直叫人聽得牙根發酸、背後生寒。


    與左右兩側的同行者相比,這對組合身上倒是幹淨得很,一副輕鬆恣意的神態。


    伴隨著這斷斷續續的啼哭聲,化蛇獸王腳下的水流不斷衝刷身軀,將蜣螂和帝王鱷身上滴落的不明碎屑及時衝走。


    “看樣子那堆東西隻存在於外圍,深入到一定距離就不會追上來了。”身為潮男的水鬼聖使邊說邊朝身後張望。


    “是夠惡心的,就像地下長出來蛆一樣斬也斬不盡。”暗夜郎君如是道。


    “忘了那些小雜碎吧,兩位聖使大哥~”


    詭童的聲線清亮悅耳,就像尚未經過變聲期的小男孩,稚嫩得令人無法拒絕:


    “隻要我們早一步比潛龍勿用抵達終點,勝利的天平就會徹底向我們傾斜!行百裏者半九十,嗬,那小子恐怕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短暫的沉默。


    三頭巨獸並未停下前行的步伐,他們敏銳而謹慎,像最忠誠的侍衛般為背上的主人們開道。


    “但是……真的不用理睬嗎?”水鬼仍在留意著廊道兩側的壁畫,“我怎麽覺得這些畫的存在,不像是簡簡單單的裝飾呢?”


    正如他所說,三人所行進的兩側牆壁上,以金玉珠寶為底,雕刻著工藝精美的壁畫,畫風像極了連載版的成人漫。


    最緊要的是,這壁畫的內容令水鬼很難不去在意。


    “那不是裝飾。”


    詭童頭也不迴地咯咯笑道:“那是神山的往事。”


    “哦?你怎麽知道?”水鬼更好奇了,遠遠盯著一組“起死迴生”的壁畫出神。


    “哈哈哈!”詭童笑得開懷,迴頭應道,“聖母偏愛小孩子,而小孩子最喜歡聽故事了。”


    水鬼扶了扶蛤蟆鏡,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又盯上了一副四蛇鎮鬼的壁畫。


    “不愧是聖母最偏愛的儲君!”暗夜郎君也忍不住附和了一句,轉而又化作歎息,“若不是真正見識過潛龍勿用的實力,我大概會對你更有信心。”


    詭童隻笑不語。


    這時,水鬼的發問再次傳來:“那是什麽?呃,列位四獸我都認識,被圍在中間的那東西,是個什麽鬼?”


    詭童的視線流轉,看向水鬼所指:“是祖神。”


    “祖神……?”


    蛤蟆鏡下,水鬼眉頭緊鎖:“祖神大人,和列位四獸的關係看上去……怎麽好像勢同水火啊?不應該啊?”


    詭童冷笑一聲:“這我可就不知道了。”


    “誒,伱看那個籠……像不像這座該死的圓頂宮殿?”


    水鬼完全被這一幅幅雕工精巧的畫卷吸引,半晌才注意到詭童早已經轉過臉去,懶得搭理他了。


    於此同時,耳旁傳來暗夜郎君的抱怨:“怪事,怎麽越來越冷了。”


    水鬼這才意識到宮殿內的氣溫已經明顯下降,於是下意識地裹了裹皮夾克,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低頭的瞬間,他驚訝地發現地上的水流已經結成冰碴。


    再抬頭,兩側壁畫也神奇般地消失了……


    走在前方的詭童停下來。


    於是,水鬼和暗夜郎君也停了下來。


    不是他們想要停,而是地上結成的冰麵咬住了獸王們的腳!


    前方的無盡通途也在逼人的冷氣流中隱隱戰栗,霜色頃刻間充滿三人的視野……


    ……


    另一側的薑潛四人,正在遭遇一大票危險食材的挑釁。


    斑斕變異的巨型爬蟲,沒有腿但彈跳力超強的蜈蚣,渾身布滿真菌的龍蝦,毛茸茸的蛇類……其數量之龐大,種類的紛繁直接逼得沙金、挽歌、阿依古麗當場釋放獸王,並連開大招!


    這群東西的殺傷力暫且不提,論“惡心”絕對是手拿把掐,無人能敵!


    隨便砍碎一條殘肢都能爆發出像拍扁撒尿牛丸一樣的驚心動魄,噴濺效果一騎絕塵。


    所有人的防護外設都遭到了史無前例的霸淩。


    最後還得是挽歌!


    作為靈魂歌手,及一名富有潔癖的女性,她忍無可忍之下發動了無差別精神攻擊,才得意讓“危險食材”們飽滿的汁液順利保留在了它們自己的身體裏。


    衝出重圍後的四人看上去十分狼狽,除了飽嚐來自精神方麵的打擊,滿身的不明肉屑也在散發出濃鬱的鮮腥,極其古怪地刺激著每個人的食欲。


    沙金立刻釋放出流沙衝刷眾人及獸王,以流沙洗去亂戰中的大部分殘肢碎屑,才算終結了這場煎熬。


    薑潛解下俠義鬥篷拿在手中,能夠明顯感到這件道具的性能受到了極大的壓製。


    隱身護甲也是同樣,至少隱身功能已經無故失靈了。


    卸防禦力的手段?有點陰損啊……薑潛輕歎,不知化蛇詭童等人是不是也遭遇了相同的待遇。


    阿依古麗氣急敗壞地摘下降噪耳塞,對挽歌咬牙切齒:“下次開腔之前,你能不能打個招唿?是要送走誰啊……?!”


    話還沒說完,就被流沙衝了個滿懷,埋沒了她半截身子,就險些沒過胸脯。


    “呀,不好意思,抱歉抱歉……”沙金連連道歉並準備親自上手移走沙堆,以至於差點被蛛絲勒斷脖子。


    “你們過來看。”


    薑潛的聲音重新將三人的注意聚焦。


    隻見薑潛正站在長廊一側,目視著一幅由金玉作底,精工雕刻的壁畫出神。


    這幅畫的內容立刻引起了三人的警覺,於是緊跟著來到薑潛身旁,仔細打量這一側連幅壁畫的內容。


    “這是……”


    阿依古麗盯著那由簡單線條構造成的人物,步伐向前,嚐試著讀懂整幅壁畫的內容和含義:


    倒下的人,魂飛,起身化為長翼的惡鬼,惡鬼成聚,朝拜鬼王……


    她隻讀了一個連幅,就怔住了。


    雖然這些畫她從未見過,但卻好像每一幅都能看得懂。


    這時,薑潛的聲音從她耳畔傳來,平靜從容:


    “瀕死之人,受到召喚,獲得力量,匯聚於神山……嗯,勉強對得上。”


    說著,迴頭看向三人:


    “生死攸關,我就不客氣了,有出入你們隨時提醒我。”


    挽歌和沙金雖未曾多言,但已然神色微變!


    三人按捺住各自內心的聲音,隨著薑潛的解讀和步伐前移,視線追向下一組連幅壁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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