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簡:“然後她說什麽了?”


    沈青梧靜一下。


    沈青梧:“她也沒說什麽,她討好你去了,問你茶香不香。”


    張行簡:“你是不是不知道那茶如何?”


    沈青梧頷首。


    張行簡放下手中茶盞:“可我知道。”


    張行簡微笑:“當時在座幾人,老師懂茶,薑娘子懂茶,我也懂茶。隻有你是真的不懂。”


    張行簡溫聲:“你想想,若是我當時與他們談起茶來,你感覺如何?”


    沈青梧怔住。


    她會覺得格格不入。


    她會看到自己和張行簡之間巨大的差異——比天裂還要大的縫隙,那是雲泥之別。


    如果那三人津津有味地品茶,她坐在一旁牛飲……沈青梧沉默下來。


    沈青梧突然道:“晚膳時,她給我糕點。”


    張行簡:“擺在我麵前的,才是最精致的。你吃的那些,都是不花什麽心思的。”


    沈青梧淡聲:“隻是堵住我的嘴?”


    張行簡笑:“也許還有喂膩你,讓你自慚行愧,離我遠些的意思。”


    張行簡又道:“也許還有讓人看看你的粗鄙,你的沉悶,你那不合群的性子。讓我老師多皺皺眉。”


    沈青梧:“你想多了吧?”


    張行簡微笑:“你想少了吧?”


    沈青梧怔坐半晌。


    她抬頭,說:“你們這些勾心鬥角,真無聊。”


    她惡狠狠瞪他,站起來發怒:“最可惡的就是你!”


    張行簡茫然。


    張行簡:“我怎麽了?”


    沈青梧遷怒他:“你什麽都知道,你不說破,就看熱鬧!看她、看她……”


    張行簡:“看她欺負你?”


    張行簡誘惑她:“要不要我幫你報仇?”


    沈青梧冷笑:“不必。”


    她冷靜下來:“小孩子的玩意罷了,我才不放在心上。”


    張行簡看著她,心想:可你臉色鐵青,拳頭緊握,看著不像是“不放在心上”啊?


    沈青梧忽然轉過臉來看他。


    張行簡連忙:“梧桐,我與你是一頭的,我可沒有順著薑茹娘欺負你。”


    他討好地叫她“梧桐”。


    但是氣勢洶洶的沈青梧沒有注意到。


    沈青梧費解:“她不喜歡我嗎?她為什麽這麽對我?”


    張行簡:“你不也不喜歡她?”


    沈青梧:“我那是……那是我脾氣不好。但我不喜歡她,也沒做什麽。”


    張行簡微笑:“梧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原則過強的。”


    沈青梧又道:“她怎麽知道我對你、對你……”


    張行簡:“嗯?”


    沈青梧不語。


    張行簡便道:“她也許是看出我喜歡你?”


    眼神是很難掩飾的。


    欲望是很難消失的。


    他低頭歎笑,壓下眸底溫柔色。


    沈青梧往外走。


    張行簡:“你去哪裏?”


    他怕她做傻事,試圖說:“不如你留下?”


    沈青梧:“我有事忙,不必你操心。”


    張行簡:“不許打打殺殺!”


    門砰地關上,將張行簡鎖到了門裏。


    沈青梧迴頭,僵著不合時宜的臉,做出薑茹娘白日時的表情,對他甜甜一笑:“月鹿哥哥,三哥哥,人家怎會打打殺殺呢?你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張行簡震驚,驟然咳了起來。


    --


    次日,張行簡得知,薑茹娘無法來給他和老師斟茶了。


    因為……薑茹娘拉肚子了。


    第95章


    張行簡與薑伯坐在書房內手談。


    每每這時,薑伯都談政務談得分外投入,經常忘了手邊的棋子。


    也沒有旁的原因,不過是薑伯不喜歡和這個學生下棋罷了。


    這個學生棋品很差,下棋時間過長,又總是輸得多……和張行簡下棋,讓人沒有成就感,讓人很煩躁。


    不如談談政務。


    薑伯便說著自己對李令歌的印象:“多年前在東京時,光聽她的名,不見她的事。如今我定居此地多年,去年起南北分治後,我們這窮地方,倒也經常能聽到帝姬頒布的新令了。”


    張行簡:“老師以為如何?”


    薑伯斟酌:“是有些大膽的,以前沒有嚐試過。比如之前大河決堤,朝廷修得一直很慢,帝姬到來後,倒是快了很多。張月鹿,你常年在東京那個圈子裏,為何不督促陛下修築大堤?”


    薑伯有些責備地看著這個學生。


    張行簡輕輕笑了笑。


    這個老師,一身學問,滿懷抱負,書生氣很重,卻不會當官。他隻知道什麽對民眾是好,卻不知道怎樣實行,才能讓大部分人滿意。


    這也是薑伯明明學富五車,卻隻能辭官隱居的原因。


    張行簡溫和道:“修築大堤,看似是好事,但不一定是好事。得控製住官吏之間層層剝削,才能把大堤真正修起來。官家未曾登基,又一向愛財,舍不得花錢,便想讓官員補上去……官員離大河十萬八千裏,未曾體會民之苦疾,自然百般推搡。


    “所以大河年年決堤,卻年年不能得到解決。我原本是打算解決的……”


    架空皇帝,停下戰爭,當朝堂成為他的一言堂,他才能去做真正要做的事。


    張行簡沉吟:“但如今……”


    薑伯接口:“但如今,帝姬在做這件事。”


    一陣沉默。


    薑伯困惑問:“是否因為她打算發動戰爭,怕大河決堤影響戰局,她才提前做這件事?”


    張行簡笑一笑:“老師,你教過我的,凡事問跡不問心。”


    所以李令歌的巧舌如簧,他並不太信。


    他要自己判斷。


    他緩緩看向窗外,伴隨著沉思:“何況,李令歌蟄伏多年,應該確實是藏拙了……”


    離開東京的李令歌,和困在東京的李令歌,完全不一樣啊。


    張行簡:“我之後還有幾個地方要去,老師可有其他學生,或友人?我想請老師引薦一下……”


    薑伯:“還是打聽李令歌此人?想旁敲側擊?你想去百姓中觀察,那得有些影響力才行,我想想……”


    兩人說著這些事,張行簡任由薑伯思考,他目光透過那半扇開著的窗子,落到院中一棵極為蒼翠的古槐上。


    他看到了靠坐在樹枝上的沈青梧。


    沈青梧靠著樹幹,閉著眼,不知道在練什麽神功,陽光穿梭樹葉間縫隙,光斑一波又一波地落在她身上、麵上,如潮水一樣。


    時明時暗的光海下,發絲拂著女子麵頰。


    發絲淩亂,合著的眉目沉靜,那樣對比鮮明的美感落在一人身上,讓張行簡時而恍神,忘了自己在做什麽。


    薑茹娘就是在這時端著茶點進來的。


    她臉色蒼白浮腫,眼睛周圈用脂粉掩蓋青色痕跡,雙唇嫣如花瓣。


    薑茹娘不知道吃了什麽壞了肚子,躺了一整日,次日起身,她自己端著鏡子看自己,都覺得我見猶憐。她如此美貌,可能讓爹爹那位學生心動嗎?


    此次見到張行簡第一眼,她麵紅耳赤,心向往之。


    此時此刻,端著茶點進來的薑茹娘,輕聲細語地在桌前磨蹭,向爹和張三郎介紹她的茶點。然而,張行簡卻隻是客套禮貌地對她點頭致意,目光從她臉上飄過,停頓一刻。


    薑茹娘心肝砰砰,以為他終於注意到自己的美貌,就見他像是想起什麽一樣,眼中藏起一抹極為隱晦的笑。


    他又朝著窗子望了一眼。


    自薑茹娘進來送差點,張行簡已經看那個窗子看了七八次了。


    那裏有什麽?


    薑茹娘刻意尋角度磨蹭,薑伯無奈地看這個女兒折騰,而薑茹娘在張行簡身邊彎腰遞茶時,驀地抬眼,終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金吾不禁,長夜未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伊人睽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伊人睽睽並收藏金吾不禁,長夜未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