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簡靠著牆,慵懶冷淡,眼眸含笑。他的笑意不到眼,是他平時待人時那種疏離而客氣的微笑。這種微笑,是他的修養,也是他的自我保護。


    他永不對人露出狼狽一麵。


    他絕不讓人看到他輸得淒慘的一麵。


    張行簡溫溫和和:“說能接受你和其他郎君在床上翻雲覆雨,也是哄你的。”


    沈青梧:“我知道。”


    張行簡:“你對男子表現出一分好意,我都不舒服,我會使手段。”


    沈青梧頷首:“你一向小氣又會使壞。”


    於是他彎眸:“那你救那個美好的救你於水深火熱中的博容,還是救我這個壞到沒盡頭的張月鹿呢?”


    沈青梧:“我不會看著博容死。”


    張行簡垂下眼。


    沈青梧淡聲:“可我與你同生共死。”


    他驀地抬眼看她。


    他眼中光在一瞬間燦亮,比天上的星河更加漂亮。


    但是沈青梧不知道他何必這樣歡喜。


    在她決定違背自己的誓言時,她就決定要保護張行簡了。


    那雷劈下來時,先劈她吧。


    要人十死無生的罪……倘若真有,也都給她吧。


    她徹底明白了博容破誓的決心:發誓是認真的;破誓也是認真的。


    她願意為了破誓,去付出一切代價。


    她一定會保護張行簡。


    --


    張行簡並不知道沈青梧的倔腦子有多堅定要走向他,不知道她有多提防誓言的靈驗,不知道她是如何決定要和他好。


    他已經十分開心了。


    守得雲開見月明。


    雨要停了,月亮要出來了,那總躲著他的梧桐樹,也要枝繁葉茂起來了。


    張行簡微微笑,溫聲:“梧桐。”


    他又開始叫她“梧桐”了。


    沈青梧比任何時候都喜歡他這樣與眾不同的稱唿。


    她恍然明白,張行簡要的,就是與眾不同。


    沈青梧輕輕應了一聲:“嗯。”


    張行簡:“過來,讓我抱抱。”


    沈青梧傾身挪過去。


    虎皮褥子堆在二人身邊,沈青梧爬過去時被褥子絆一下,張行簡摟住她腰,已經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她腰身。


    二人對望。


    他彎著眼,在笑。


    沈青梧跟著他笑起來。


    張行簡伸手點她鼻子:“傻子。”


    他抱住她腰身,將她抱到他懷中。他歎息一聲,臉埋於她頸邊,與她抱怨:


    “我認識你後,喜歡上你後,我才知道,我渴望一份不隨著萬物流逝、歲月變遷而消失淡漠的感情。我們張家的郎君都是情種,都很固執,動了情就收不迴,我以為我和博……和那誰不一樣,其實也是一樣的。


    “我喜歡你,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而且你和別的人不一樣——我們梧桐說一不二,決定的事就不反悔,我們梧桐愛我的話,就隻愛我,隻在乎我。


    “那種特別執著、特別純粹的感情,太吸引我了。你又冷又瘋,有時候又傻乎乎,還總是和我對著幹……哎,我好喜歡。”


    他在她頸邊歎氣,重複得像抱怨:“我好喜歡啊。”


    沈青梧耳邊發絲被他氣息撩撥。


    她心中有點癢。


    她低頭看他扣著自己腰的手指,想到二人之前沒有做完的身體接觸。


    沈青梧很猶豫:她若在此時問他願不願意和她行床笫之樂,他會不會覺得她破壞氣氛,隻惦記他身體,不惦記他人?


    沈青梧沉默間,張行簡側過臉:“你怎麽不說話呢?”


    沈青梧隻好說:“……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愛你。如果不是的話,你不要與我尋死覓活,好不好?”


    張行簡:“……”


    他深吸口氣,微笑:“我不尋死覓活,你放心吧。我會看著你的——你放心,我若是發現你並不喜愛我,我不會阻攔你離開的。”


    沈青梧心想:撒謊。


    但是她懶得說了。


    她慢慢的,已經能判斷出他什麽時候在開玩笑,什麽時候在逗她,什麽時候在說胡話騙她。


    隨他高興吧。


    張行簡本就是一個……無時無刻不在動腦子的人。


    隻要他其他事情不騙她,感情上他想用心計,隨他喜歡吧。


    張行簡摟著她,又說了很多親密話。


    沈青梧隻是聽著。


    他一向話多,又說的好聽;沈青梧一向話少,聽他拉拉雜雜說很多,她就心情放鬆下來。


    有人這麽能說。


    她喜歡張行簡的聲音,喜歡聽他說話。


    張行簡在她耳邊低語:“待大周統一後,不管是李令歌登位,還是別的什麽傀儡,都和你無關了。你來東京陪我好不好?我到時必然很忙,我恐怕離不開東京……可我不想和你分開。你不就喜歡打打殺殺,喜歡當將軍嗎?在東京也能啊。


    “你領著禁衛軍,就你的死腦筋,肯定誰也拉攏不到你,我就放心了。然後、然後……我們就能經常在一起了。


    “你若是覺得時間夠了,你就暗示我一下,我們就成親。我們家問題不大,我二姐要是不滿意你,你就和我說……我們家誰看不起你,你都和我說,我找他們談話。但是這種可能性很低……在我們成親前,我都會和他們談的。


    “還有……梧桐,我這麽說,你不要生氣,就是……咱們調養調養身子,我想要孩子……當然,如果你不願意,如果你覺得會影響你,那就不要了……可我還是想要孩子,我想從宗親中領養孩子……好不好?”


    他問的小心翼翼,生怕她不滿。


    沈青梧道:“你不是聽到了,大夫說我不能生子。”


    張行簡溫柔:“我隻是問一問你……你現在一身傷,一身病,你太不會照顧自己了,我都不清楚你這些年打仗,把身體折磨成什麽樣子了。咱們慢慢給你調養嘛,我沒有其他意思,我隻是想你陪我長命百歲。”


    沈青梧迴答:“我沒有厭惡小孩,也沒有喜歡小孩。我對這些沒想法,都聽你的……可是……”


    她很困惑:“你有必要想那麽久遠的事嗎?”


    久遠?!


    不一定很久遠吧……難道她覺得他們走不到最後?


    他靜一下。


    他剛剛與她和好,還不想暴露他本性不好的那一部分,所以他沒有發脾氣。


    他溫聲:“隻是討論一下。”


    沈青梧:“哦。”


    張行簡說完這些,說完暢想,見沈青梧並不反對,他心中大石放下了大半。


    他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她都不拒絕……沈青梧是真的決定和他在一起了,是吧?


    張行簡擁著她撒嬌:“梧桐,我說了這麽多,你一句不吭,讓我覺得好沒意思。你也說幾句吧。”


    沈青梧:“……”


    她欲言又止地扭頭看他。


    他挑眉。


    沈青梧道:“做麽?”


    張行簡:“……”


    張行簡喃喃:“你腦子裏在想的,隻有這個?”


    沈青梧實在不會甜言蜜語,她也實在很想念吵嘴之前的親昵。他一味抱著她耳語,她便一味在心猿意馬,想到最後,指尖都微微發顫。


    沒有打斷他的話,堅持聽他說完,沈青梧認為自己已經表現得很好。


    他不該多苛責。


    張行簡彎眼睛。


    他輕聲哄她:“你傷這麽多這麽重,我又不是禽獸。”


    沈青梧:“我想當禽獸。”


    張行簡:“……”


    沈青梧看著他的眼睛:“來嗎?”


    她已經如此邀請,張行簡說一點兒想法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他低頭,說:“我本是想下山後,帶你去找大夫,問一問現在該怎麽幫你療傷……我沒想做什麽的。”


    沈青梧不耐煩了:“你到底來不來?”


    張行簡紅著臉:“……來。”


    他製止她的激動:“你身上有傷,你不要亂動,我來。”


    沈青梧樂得輕鬆。


    而且她一貫喜歡欣賞害羞又情動的張行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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