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簡見他二人一直不語,眸子微閃,自己笑著招唿大夫進屋。


    待沈青梧調整好情緒,跨門檻跟進屋中,正聽到大夫歎氣連連:“下次再遇上這種事,得你們自己操心了。明天我就要跟我爹走咯,我們去東京,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迴來……”


    沈青梧對上張行簡眼睛。


    張行簡不知是隨意,還是刻意,他噙著笑:“奇怪,少爺特意出門買藥,怎麽還會忘拿?夫人要不要去問問少爺,給你買的零嘴兒,有沒有忘了拿?”


    沈青梧一聽這話就心虛。


    門口的楊肅剛想進門,重新把腳挪了出去。


    沈青梧從餘光看到楊肅手在腰間按了按,這個習慣,是習武人拔刀的架勢。


    她立即:“大夫!”


    中年大夫被嚇了一跳,抬頭迷惘看來。


    沈青梧:“大夫,張月鹿不會煎藥,我帶你去灶房,你教教我怎麽煎藥。”


    她不由分說地上前,將一臉迷茫的大夫拖走。出門後,她向牆根站著的楊肅望一眼,示意他冷靜,不要撞到張行簡手裏。


    屋內,張行簡垂下眼。


    他笑一笑,抬袖落座,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獨飲。


    夫人和少爺有小秘密,他這個賬房先生,當然不好過問了。


    --


    沈青梧推著大夫進了灶房,警惕地關上門。


    大夫當真以為這奇怪的主仆三人要請教自己如何煎藥。


    張行簡方才在這裏照看爐子,藥汁汩汩,整個灶房都泛著一股苦味。大夫探頭看藥爐,一把冰涼的匕首橫在了他脖頸。


    大夫:“……?”


    沈青梧轉過來,讓大夫看到威脅他的人,是這家夫人。


    這位夫人之前看病時穿戴得嬌妍如三月桃花,在自己家中卻一身江湖高手的打扮。匕首握在她手中,抵在大夫脖子上,確實比什麽手帕更加合適。


    大夫震驚:“你哪來的匕首?我和你什麽仇怨,你要殺我?!”


    沈青梧:“沒有要殺你。”


    她隻是用刀用劍威脅人。


    她說:“匕首是我防身用的。我不殺你,我是有問題問你。”


    大夫鬱悶:“你問。”


    沈青梧:“我們才借住幾日,你怎麽找來的?”


    大夫當然早在張行簡多加一倍錢的時候,便知道這主仆三人有點奇怪了。


    大夫不想多事,便將自己如何發現楊肅少拿一份藥、在外如何跟人打聽……


    大夫咳嗽:“夫人和少爺倒都是低調的人。但你們家那位賬房先生……咳咳,他在街上走過那麽一遭,城中的懷春娘子們便都知道了。”


    沈青梧臉上的表情一點點轉為茫然。


    大夫提醒她:“在下隻是在街上攤販鋪上問了問,起碼有十幾個年輕娘子搶著迴答。他們東拚西湊,在下當然找過來了。”


    沈青梧默然。


    她心想楊肅說得對。


    帶著一個招蜂引蝶的郎君趕路,確實很麻煩。


    她和楊肅沒有暴露蹤跡,張行簡卻暴露了。


    她心中警惕:明夜……會不會是一個陷阱呢?


    等著她和楊肅自跳火坑的陷阱?


    但是,轉念一想,即使是陷阱,隻要能阻攔大夫們進東京的時間,她和楊肅都不虧。


    那麽,必須解決張行簡。


    沈青梧問這大夫:“有沒有蒙汗藥?”


    大夫:“……”


    沈青梧以為他沒聽懂:“就是將人迷暈放倒、保證一晚上睡得死沉的藥。”


    大夫臉漲紅:“你什麽意思?你是誰?為什麽要這種藥?我是正經大夫,我不會開這種幫人作惡的藥的!”


    沈青梧抵在他脖頸上的匕首向前遞了遞。


    大夫臉色幾變。


    大夫咬牙切齒,壓低聲音:“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狼子野心?你真是、真是……你這麽輕的年紀,不學點兒好,學什麽紅杏出牆?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要這種藥的目的嗎——你是想迷暈你夫君,和那賬房先生雙宿雙飛。


    “我是不會幫著你和那小白臉作惡,欺負你夫君的!”


    沈青梧眉目動也不動。


    她腦子轉了一下彎。


    她無法編出更細致的謊言細節,隻能簡單否認:“我的迷藥不是用在我夫君身上的。我沒有欺負我夫君。”


    她的解釋,聽在大夫耳中,有了其他意思。


    大夫臉色青青白白,一言難盡地看著她:“……你難道要用在那小白臉賬房先生身上?”


    沈青梧想了想,不知自己該迴答“是”,還是“不是”。


    大夫扼腕,更迷惘:“你們玩得好花呀……”


    背著夫君亂搞還不夠,要玩點兒更刺激的?


    這大夫沒好氣地揮開沈青梧的匕首,態度堅定:“我早說了,我是正經大夫,我們醫館上上下下,都不賣你說的迷藥!我們要是賣這種東西,會被官府查封。”


    沈青梧:“總有暗道兒吧?”


    沈青梧淡聲:“明麵上不賣,私下總會賣。有生意豈會不做?”


    她對大夫一笑,露齒威脅:“不賣給我,我去官衙揭穿你們暗地裏的買賣!”


    大夫沉默許久。


    大夫半晌扭捏道:“迷藥是真沒有,我出門得倉促,身上沒有那種東西……但是,我有一小包‘多情種’,你要不要?”


    沈青梧沒聽懂,皺眉。


    大夫沒好氣:“夫人和你那賬房先生,不就想玩點兒刺激的嗎?這包藥難道不夠?”


    大夫:“你這樣怎麽對得起你夫君!丟人!”


    沈青梧聽到外麵張行簡輕柔的聲音:“大夫,您還沒教會我們家夫人如何煎藥嗎?”


    他含笑:“怎麽連門都關著呢?”


    沈青梧一緊張,連忙從大夫手中搶過那一小包藥,也來不及問所謂的“多情種”具體藥效,如何服用。她慌亂地給大夫懷中塞了一耳墜當做酬金,威脅這大夫不要亂說話。


    種種表現,在大夫眼中,都是夫人聽到賬房先生在外、便情難自禁的證據。


    大夫臉黑。


    灶房門打開,張行簡溫潤麵容出現在前,楊肅心不在焉在後。


    張行簡將沈青梧上下打量一番,笑問:“你耳墜怎麽少了一隻?”


    沈青梧:“……”


    她被他嚇得後背僵硬,毛發奮張,懷疑這人是如何盯著自己……她冷漠反問:“什麽耳墜?不知道。”


    張行簡溫和笑一下:“可能是夫人忙活的時候不小心弄丟了吧。沒關係。”


    大夫看他倆卿卿我我,沒好氣地從兩人中間穿過:“讓讓。”


    大夫走到心事重重的楊肅身邊,楊肅對他露齒揚笑,打一聲招唿。


    大夫頓時對這位郎君的不積極進取,恨鐵不成鋼。


    為何天下有郎君遲鈍至此?


    大夫不好明說你家夫人想爬牆之類的話,大夫拍拍楊肅的肩,心情沉重:“郎君你……好自為之吧。


    “以後再看病,若是碰到我和我爹,我們給你打八折。”


    楊肅雖然不明白為什麽,雖然覺得日後不一定能見到,但是自己被人喜歡,他很高興:“多謝多謝。”


    大夫深深歎口氣。


    張行簡在後挑眉,輕輕笑。


    --


    沈青梧努力找時間,和楊肅私下聊了自己懷疑城外石橋有詐的可能。


    楊肅與她想法相同:麵對陽謀,依然得硬闖。


    楊肅囑咐她:“你瞞好張三郎,我等你兩個時辰。”


    沈青梧:“嗯。”


    她心中早已算好——出城的這段路,張行簡身上的“同心蠱”不會發作。若是他認為她背叛,天亮時,她與楊肅順利的話,定會逃遠,那時候,距離足夠遠了,張行簡身上的蠱才會發作。


    他不是有苗疆小娘子嗎?


    他怎麽都死不了。


    第二日,沈青梧和楊肅對夜裏會發生的事,都在腦中排練無數。


    下午時,刮起小風,天色灰蒙。


    樹葉簌簌搖落,如蝶翼飛揚。


    坐在院中喝茶的張行簡仰頭看眼臉色,溫聲:“夜裏說不定會變天,有雨。”


    他向同坐在石桌前的沈青梧和楊肅看一眼。


    楊肅一緊張,悶了一口茶。


    楊肅被嗆得咳嗽半天:“你看我做什麽?我夜裏又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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