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他舊話重提,又說娶我的事。”


    站在門口的長林伸長耳朵,有些舍不得走了。


    張行簡拿帕子為沈青梧擦唇角的渣滓,聞言他手指頓了頓,仍銥嬅若無其事地笑:“你必是拒絕了。”


    曾有一次,張行簡讓楊肅冒自己的名,讓沈青梧誤以為救她出雪山的人是楊肅。那般好的機會在楊肅麵前,楊肅也沒有俘獲得了沈青梧。


    這一次必然也一樣。


    然而沈青梧沉默了,她蹙眉,神色幾分糾結。


    張行簡垂下眼觀察她,輕聲:“怎麽了?舍不得拒絕?你既對他無心,何必惹人傷情?”


    沈青梧抬頭反問:“可我怎知我就對他無心呢?說不得這是一段好姻緣——楊肅跟我分析了半天,我覺得有些道理。”


    何況——沈青梧在心中補充,她離開張行簡後,也許確實需要一段婚姻。


    張行簡平靜無比:“有些什麽道理呢?與我說一說。”


    站在門口的長林有時候不得不佩服郎君的冷靜,在這種時候都能和沈青梧對話下去。


    而沈青梧壓根將張行簡當做了純良無害的同伴,要與他一同分析自己的狀況。


    沈青梧坐起來,盤腿到張行簡身邊,與他認真分析:“你看,你很快就要迴東京去了,我也會迴益州。我心中有些別扭……”


    張行簡:“有些別扭?”


    沈青梧望著他的眼睛:“我思考了很久,應該是舍不得和你的床上關係。你親起來、睡起來,都十分爽。”


    張行簡保持微笑。


    他隻道:“長林,你還不出去嗎?”


    長林偷聽得津津有味,沒想到沈青梧這麽有趣,難怪能降服郎君。可惜郎君已經發話,他不得不戀戀不舍地關上門,遺憾放棄偷聽的內容。


    太可惜了。


    長林真想知道沈青梧還能如何語不驚人死不休。


    屋內,張行簡仍在誘導沈青梧:“然後呢?”


    沈青梧:“我想和其他人也試一試。楊肅既然對我有這種意思,我不妨一試。這樣的話,你也能放心,我不會再糾纏你。這些年,你對我一直很困擾吧。”


    張行簡不提那些。


    他隻微笑道:“可你若是發現楊郎君睡起來,不如我呢?”


    沈青梧蹙眉。


    張行簡靠近她,濃長的睫毛下那雙漂亮眼睛,再次迷惑沈青梧神智。


    張行簡輕聲:“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梧桐,你雖與常人不同,可你也不能騙婚,毀人一生。”


    沈青梧唇動一動。


    張行簡摟住她肩,說:“不如我給你一個建議。”


    沈青梧:“什麽?”


    張行簡:“你與我去東京。”


    沈青梧想也不想:“不可能。”


    張行簡不動聲色:“你先聽我如何說。”


    沈青梧便聽著。


    張行簡:“你我的關係,想來梧桐私下也琢磨過不少次,卻依然理不清。但是梧桐舍不得我……的身體,正如我被欲纏身,也一時半刻不想與梧桐分開。


    “我十分理解梧桐的顧忌。你我這般不是長久之計,你需要一段穩定關係——東京的大好兒郎,比楊郎君強的,為數不少。”


    他溫聲細語地遊說她:“而在你尋找你的大好姻緣之時,張園依然為你展開大門。你可以夜夜來找我,我不介意。”


    沈青梧:“……”


    她懷疑是不是自己弄錯了他的意思。


    張行簡下一句就說:“你沒有弄錯,我就是那個意思。我不介意你白日做什麽,不介意你如何選你的夫君,我是不會向你閉門的。你依然可以來找我夜夜作樂。


    “夜半來,天明去,誰又知道呢?我不會說出去,也願意做你背後那個不為人知的郎君。”


    沈青梧:“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張月鹿,你這個意思,簡直是、簡直是……是外室的意思。”


    張行簡微笑。


    他看到沈青梧明明口上斥責,眼睛卻明亮無比,便知道自己的話打動了她。她離經叛道,也必然喜歡離經叛道的關係……


    沈青梧果然撲過來抱住他,摟住他臉端詳,對他愛不釋手:“張月鹿,你真是……和我想的,比我想的……更、更……”


    張行簡:“嗯?”


    沈青梧:“更討我喜歡!”


    她摟著他脖頸,在他耳邊:“你讓我考慮考慮……”


    第63章


    東京並非沈青梧畏懼的地方。


    它隻是對沈青梧沒有吸引力,它隻是意味著無窮無盡的追趕著她的過往與沒有盡頭的麻煩。


    但若是張行簡說,他會一直在東京等著她叩門,夜夜為她留門……東京是否意味著些新的意義呢?


    沈青梧沒有想清楚這些,她告訴張行簡說她要考慮,但是私下裏,她將楊肅的信看了很多遍。


    她至今不懂楊肅一次又一次地說娶她,是出於什麽緣故。但是欲對她的吸引,想來不下於張行簡對她的吸引。不然,她為何會好奇,為何會猶豫?


    她沒有立即給楊肅迴信,確實是有些被張行簡的“莫欺騙他人感情”所束縛。


    然而,沈青梧心裏會不甘地想,她並未欺騙楊肅感情,是楊肅求娶。


    她就是覺得……在張行簡承認他的欲之後,這一切有些沒勁兒了。


    她心中頻頻地害怕與恐慌,頻頻地提醒她有什麽事在超乎她的認知,朝著她不願意的方向飛速發展。一貫熨帖的情感中有一塊沒有碰觸過的地方,會在她與張行簡相處中,突然蹦出來,將她嚇一跳。


    沈青梧從來都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想離開了。


    --


    這夜,長林例行來向張行簡報告最新情報,也例行地在張行簡屋舍中,看到那趴在桌上寫寫畫畫的沈青梧。


    長林不避諱沈青梧,說起東京如今的情況。


    年底祭日與祭月大典會如何舉辦,少帝懨懨地停止選秀後又鬧著大辦大典,要滿城張燈,多少大臣因為彈劾而被少帝關進牢裏,連孔業都老了許多歲……


    長林一邊匯報,一邊時而瞥一眼那個沉靜的沈青梧。


    他不知道沈青梧有沒有聽他的話,但是郎君要他多提一提“東京”,他確實時刻在沈青梧麵前提。


    長林時不時的打量,沈青梧即使不抬頭,都感受得到。


    她不過是不吭氣罷了。


    待那主仆二人說完了他們該說的話,沈青梧從書本中抬起頭,很淡然地問張行簡:“你是不是很快就要迴東京了?”


    她聽出長林那些情報中,不著痕跡的對張行簡的催促。那些催促一兩次,沈青梧不一定聽得出;沈青梧天天聽,她再遲鈍,也聽出了東京政務積壓,越來越多。


    張行簡眸子一閃。


    他笑問:“我若迴東京,梧桐不與我一道嗎?你我身上有‘同心蠱’,我不能離開你太遠,你忘了?”


    沈青梧沒接他這話。


    她問長林:“殺害博老三的兇手,你們還沒找到線索嗎?”


    長林:“快了快了,已經追到一些痕跡了。我們再趕一趕,現在郎君在四方設了關卡,他逃不了太遠。”


    沈青梧托腮:“那你是不是應該抽出人手,去找那個苗疆小娘子,幫你們郎君解蠱了?”


    這話一出,四方皆靜。


    燭火蓽撥一下。


    長林本能地去看張行簡。


    披著雪袍、宛如雲鶴的張行簡靜靜坐著,好一會兒,張行簡才垂眸,保持著不變的微笑:“梧桐是什麽意思呢?”


    沈青梧不看他。


    她怕自己多看他一眼,會忍不住那些自己正在努力壓抑的情緒。


    沈青梧低頭繼續看書本:“解了蠱,還你自由的意思。”


    張行簡沉靜一二,道:“你覺得我束縛了你,是嗎?其實我忍功極好,你即使離我遠一些,我也足以忍耐那疼痛,不至於一時半刻就喪命。


    “梧桐,你想去哪裏都可以。我並未阻攔你。”


    長林此時覺得自己多餘萬分。


    他甚至心慌,不想聽下去。


    他生怕自己聽到郎君被拒絕,他不想看到郎君那般委曲求全仍失敗的樣子。然而此時,屋中二人沒有一人有功夫在乎長林的多餘,好解放長林,讓他離開。


    沈青梧低著頭:“你上次說的考慮,我考慮過了。我不去東京。我不太喜歡東京……我不喜歡我過去成長的環境。”


    張行簡沉默。


    他慢慢道:“無妨,此事不急,尚有轉圜餘地。我不急著迴東京……”


    沈青梧說:“但博容給我寫信,我覺得一定有哪裏不對勁。我要迴益州去找他。”


    她抬頭,看著張行簡。


    她想絕對不能再繼續下去,再日日和張行簡相處,她感覺自己會做出一些事——一些讓博容無法原諒她的事。


    她明明隻是不甘罷了。


    如今他都承認他的欲了,她的不甘應該結束了。


    沈青梧平靜:“我多番囚你,確實不對。你若想報複,我悉聽尊便。但你也屢次騙我,我不計較。何況最後這段時間,我自認為我與你相處得尚且愉快,稱得上好聚好散。


    “張月鹿,我還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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