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我此生沒有金榜提名的機會,卻迎來了另一件喜事。


    原以為這一次,我們可以像她的父母一般共伴一生,卻不想一切隻不過是我的奢望。


    至今還記得那日的洞房花燭,紅色的燭火一直搖曳到天明。


    她披著紅色的嫁衣,在我的麵前無悲無喜。我往日的驕傲好像統統被打碎了一地,再也不複。看著她在新房中手握長鞭,將房中一切代表吉祥如意的東西打碎,聽著她種種近乎惡毒的詛咒,盯著我全是怨憤。可我知道她的心裏全是不甘與痛苦,她隻是在用強硬的外表偽裝自己。對我說:薛嚴,既然我倆對這親事都非自願,今後便互不侵擾,彼此相安無事。否則我定會讓你寧遠侯府雞犬不寧!


    我奪下她的鞭子,用從來沒有過的語氣說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別怕我……


    她仿佛卸下一身的偽裝,跌坐在床畔,滿目的空洞。


    那一刻她成為我妻子的喜悅,被狠狠的凍結。


    原來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將她毀到這種地步...


    生平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做愧疚,可是知道又如何有些事,有些人,有些東西。對於我來說哪怕這種愧疚足以把我淹沒,我也寧死不肯罷手。


    她從初見那日,已然成為了我的執念。而時至今日,她已經成了我的魔種,引我入魔。


    如何可以放手?


    我能做什麽?我又可以做到什麽?!


    我的內心煎熬和痛苦又有誰能知道,因為世人知道的薛少宸,就是一個紈絝子弟。卻不知道我其實最擅長的就是偽裝,偽裝成一個大家都希望看見的人,偽裝成一個對她隻是有點興趣的人。縱然我已經被這種感情焚燼了五髒六腑,可表麵上依然雲淡風輕。


    我隻想守著她,看著她,護著她。隔牆而居,每日清晨都能看見她。常言道人之一生不過百年,我不過二十幾許。我還有那麽久的時間與她消磨,總有一天她能忘記傷害她的一切東西,完完整整的成為我的。


    原以為我和她會如同我計劃的那樣發展,我與她相敬如賓,她會慢慢軟化,我會給她最想要的生活,踏遍凡塵錦繡,年華歲月。卻忘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我恨不得挫骨揚灰,一生都看不見他的賢王。


    太後的誕辰也是我娘的忌日,皇家從來沒有強求過我,也許是多虧娘親的身份庇護。我很想讓她陪在我身邊,哪怕是不能在一個桌子上共飲,哪怕是不能在一個屋子裏看她的身影。隻要呆在同一個院子裏,隔著厚厚的牆壁我都心滿意足。


    可是看著她盛裝的樣子,看著她極少露出的開心神色。我隻能告訴下人,開正門,讓她風風光光的帶著隨從,去了皇宮。


    這一晚,我對著皇宮的方向看著月色,一杯一杯的喝下,我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沒關係,什麽都沒關係。起碼我們還在一個地方,她終是我的妻子。總有一日她肯為了我,舍了那浮華虛偽。


    可是我得到的是什麽,我聽到的又是什麽?!我傾盡畢生心血,費盡一切手段將她捧在手心,含在嘴裏得到的又是什麽?


    是從下人口中傳來的,小郡主與賢王私下會麵,痛哭失聲。賢王伉儷情深,對她冷嘲熱諷。


    世人皆知她是賢王的前未婚妻,都知道她強悍善妒失德,都知道她對賢王一往情深。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就看我不見那我對她的一腔真心。明明就在身邊,就觸手可及,為什麽就是看不到,感覺不到!!


    我踹開了她的房門,問她為什麽?!問她何以對我至此。


    得到的隻是她驚詫的目光,仿佛這件事與我半點幹係都沒有,和極為冷淡的你喝醉了。


    你喝醉了……


    痛苦糾結至此,原來不過是……我喝醉了。


    多好的理由,多麽敷衍的對話。


    既然我喝醉了,那麽是不是我就可以做一些醉酒之人,才可以肆意妄為做的事情。


    我笑著接近她,那一刻自己就好像瘋了一樣,發泄著自己的脾氣:霍菡嫣,你就是仗著我喜歡你,是不是?!你是我妻子,你是我的妻子!


    瘋子。那是她對他話語最冰冷的言語。


    瘋子,又如何?我不過隻是一個犯了傻,愛她愛到瘋魔的男人而已。


    她開始驚慌,往日熟練的武功在我這裏變得不堪一擊。帶著冷鋒的匕首從她的腰身旁拔出,輾轉騰挪。


    我心愛的人就在那裏,可是卻有刀鋒阻隔。


    其實有些事情,做出來是如此的簡單。故意的讓匕首刺穿我,卡在我肩膀的骨頭上。


    我終於在她驚慌失策的眼裏,觸摸到她。


    鮮血,疼痛,在酒的麻醉下仿若平常。我的心裏隻剩下,觸摸到她後。那種擁有了全世界的幸福。


    我在她的耳邊說,我今夜要定了你,如果想動手,就殺了我。


    瘋了,這一切都瘋了。


    鮮血淋漓,一片狼藉……


    世上對錯,因果是非,沒有人能看的清楚,看的明確。


    那日之後,我被失去她的絕望包圍著,卻不想到。在我們冷漠疏離的關係持續兩個月之後,峰迴路轉。


    她有了身孕。


    我對子嗣並無強求,可聽見她有孕的消息我卻想朝著天際嘶吼出聲。我有了一個新的接近她的理由,如果她願意,我會讓她們兩個成為最幸福的母子,一個屬於我和菡嫣的孩子,一個永遠斬不斷的聯係。


    但是在這之前,我讓太醫問了她三個字,留不留?


    事實上,不管她決定留不留,我都已經讓人準備好了安胎藥。


    她最後決定留,留下這個孩子。


    我一直都知道在她的驕縱,蠻橫背後,依然有一顆柔軟的心。她不會因為自己的想法,隨意的剝奪了孩子出生的權利。


    整整八個月,我守在她的身邊。看著她因為孩子對我漸漸的軟化,因為身孕融化她冰封的心。


    直到孩子出生那日,她疲憊的生下清瑤。她抱著孩子對我說,淡淡的開口,讓我去看看孩子。我才確定,她與我已不再像陌路之人,也許她會因為孩子而慢慢


    清瑤的出生就像我們之間的唯一紐帶,牽著她,連著我。


    看著孩子一天天的成長,聽著孩子和她的笑聲。在她不再疾言厲色和冷冽之後,我終於感受到為人父母,為人丈夫的喜悅。


    我寵溺我們的孩子,教她走路,聽著她牙牙學語,陪她做一切父親可以做的事情。


    我陪著她,坐在午後醺人欲醉的陽光裏,感受著時光的穿梭,想著我們就這樣靜靜的老去。


    也許是我天命帶煞,也許僅僅是老天爺看不慣我這個人擁有幸福。她就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倒了下去,


    多思多慮,生清瑤時候落下的病根,各種病症交雜在一起。當禦醫告訴我她的生命正在漸漸衰弱,我的思緒便隻剩下到了一片空白。


    原來不過是她的強顏歡笑,原來隻是我的自作多情。


    放開嗎?放她離開這個囚禁她的牢籠。


    隻是想一想,我就痛的無法唿吸,還如何能放開她的手。


    將清瑤送到了霍王府,不允許任何人打攪到她的靜養,不許用小事煩她。各種能夠搜尋到的珍貴藥材,全都送到府上。找全國的大夫來為她醫治,甚至天下尋覓杏林穀的傳人,隻盼她能夠康複。


    事與願違,她的病越來越重,纏綿病榻的她做出了一個,權衡朝廷局勢的決定,為我娶一個二夫人,一個她娘家表妹,比她小不了幾歲的姑娘。


    我如何能允?但是又能如何。


    她心心念念的都是我們的孩子,覺得自己時日無多,想要為清瑤能夠在這個地方生存下去選擇一個保護傘。一個可以護著我們孩子安然長大的人,她信不過我。也是,若她真有意外,我定會隨她而去。女兒?嗬嗬……


    既然她要我娶,我就娶,隻要她開心,隻要她吃藥,隻要她好好的活著。


    但是我要求所有的東西一律從簡,二夫人?不過隻是她為了我找的小妾而已。難道還要妄想我如同對她那般,傾盡家財隻為迎她迴家?


    婚禮,喜服,花轎。什麽都有隻缺了她。


    我遙遙的望著她所在的院落,如同木偶進行著一切。婚禮過後,一個人坐在院子外的亭子裏,直到素言驚慌失措的叫喊聲。


    我慌忙衝進院子裏,看著禦醫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還有她早已消瘦如材的身子。邁步上前,死死的抱著她,隻求她活著別死,隻要她活著無論讓我做什麽,我都甘願去做,絕不遲疑。


    可她還是去了,倒在我的懷裏,我感受著她的體溫漸漸消失,感受著她的生命悄然逝去。便如同我自己也一起去了……從這一刻起,薛少宸就死了。


    我以此身殉葬,換生生世世同處而眠。


    隻是奈何不從人願,她的貼身丫鬟素言轉達她的遺言,說希望我完成她的心願,代她看清瑤長大,出嫁。


    她走後,我在芙蓉苑坐了七天,隻為了據說七日之夜,她會歸陽,卻一無所獲。看著靈堂的棺木,看著她烏青的屍體,聽著清瑤哭鬧的聲音……他說出最冰冷的言語:我強迫了你娘,才有了你。你娘在時,你是我的至寶。如今你娘不在了,你也就什麽都不是了。


    你曾經是我的希望,可是現在你什麽都不是。我隻要菡嫣……隻要菡嫣……


    再一次將清瑤送入霍王府,找到了皇帝願用此身駐守邊城。


    邊城的風沙大的能吹迷了人眼,一望無際的曠野,帶著寂靜和蒼涼。


    直到那綿延幾裏的紅色車隊來到我的麵前,那個和她有著七分相似的孩子,一身嫁衣與我拜別。入了皇宮,母儀天下。


    我就知道時候到了。


    刀鋒卷了刃,盔甲一遍遍的被淋濕,我精疲力盡。可敵人還在無窮無盡的出現,然後一批批的死在我的腳下。


    我都不記得我究竟廝殺了多久,隻記得那些不遠處逐漸匯集的弓箭手。


    箭如雨下,不知道被多少弓箭刺穿。


    彌留之際,隻想著她,想著還有沒有重逢那日。


    我這一生隻為一人傾倒。若有一絲可能,我情願舍棄千百輪迴,隻為了能有一次,能有那麽一生與她年少結發,白頭共老。


    足矣,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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