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華提筆,在傳音符上寫下蠅頭小楷。字跡落於紙上,如淡墨入水,頃刻被符紙吸走,閃爍片刻的金光後消失不見。


    那廂,正在騎馬趕路的楊錫遲感應到來信,他取出傳音符,看到娟秀的字體一愣,稍作思考後將法力灌於指尖,在傳音符上寫下迴複。


    “道長可知孫蓮苒有魔化之勢?”


    “此事複雜,十日後貧道將抵雲城,屆時詳談。”


    靈華收起傳音符:“走,迴雲城。”


    雲城,璟國重要城池之一。主經貿、利往來,是璟國發展經濟的一步重棋。故而各界巨賈、各國富商均在雲城駐紮,以求商機。


    靈華看著街上行人衣著華麗、穿金戴銀,女人綾羅綢緞,男人扳指玉扇。她雖不喜這種打扮,卻也不突兀,放在人堆裏算是普通人家罷了。


    平時在街上走並不會有人多看她幾眼,然而現在……她側眼看了下身邊一步距離的男子。楊錫遲身著九龍絳色法衣,頭戴五佛刺繡蓮花法帽,腳踩太極鞋,目不斜視、身姿挺拔走在紙醉金迷的街上,頗有遺世獨立之感。


    行人紛紛打量他,更有膽大的女子,向楊錫遲身上扔來一朵花:“道長豐神俊朗,還俗來與我成婚吧!”


    楊錫遲將花還給那姑娘,行一禮道:“貧道年事已高,恐耽誤了姑娘,還請姑娘另覓良緣。”


    “年事高?道長看起來才二十多歲。”


    楊錫遲搖頭:“非也。”


    靈華細細打量楊錫遲的臉,,不由得想起那日恆古探完情報一臉震驚地告訴她:“靈華,你知道嗎?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伯,說他年幼時就知道楊錫遲,那時他已經是清遊門掌門的關門弟子,從小資質好、開慧早,要是他願意,清遊門的掌門早就是他了!”


    “那為何他如今還是首座?”


    恆古撓撓腦袋:“老伯也不清楚,含糊說他好像是弄丟什麽東西,被罰關了三十年。”


    靈華思考了一瞬:“難道是因為玄青劍?這幾天我仔細迴憶了下,這把劍雖不是上等神器,也是可以對付一般小妖的中等法器。清遊門珍視此物是情理之中,但清遊乃百年門派,怎會連個法器都護不住?”


    恆古把殘鏡拚起來:“要不要用鏡子看看?早點告訴他,別讓他來煩你了。”


    靈華托腮:“我看過。可能因為清遊門設有防護陣法,以目前的殘鏡靈力並不能看清楚。”


    “難怪他說找全了看,難不成現在看不清楚他也知道?”恆古瞪大眼睛,他急得在屋裏團團轉。


    “明天他便到雲城,到時好好探他一探。”


    靈華收迴思緒,看到投花姑娘一臉失望地走了,楊錫遲轉身看向靈華:“靈華姑娘久等,貧道傳教的時間有點長,耽誤了時間。”


    “不礙事,隻是沒想到,楊道長一把年紀還有小姑娘喜歡。”靈華語氣中帶著調笑。


    楊錫遲似是沒料到靈華會說這種話:“靈華姑娘似乎對於這種事喜聞樂見。”


    靈華點頭:“是啊,活了太久自然喜歡看點有意思的事。楊道長不是嗎?”


    楊錫遲看向遠方:“如今有更重要的是要辦,自然無心看塵世。”


    “更重要的事,是玄青劍之事?”靈華便走邊隨意提問。


    “是也非也。玄青劍是,守護蒼生也是。”


    “說起來我隱約記得,道長閉關過三十年?”她刻意壓住步子,慢悠悠走著。


    楊錫遲也配合地慢慢走:“沒想到靈華姑娘還關心過清遊門的事宜,多謝姑娘。”


    靈華自然沒關心過江湖門派的事情,但還笑嗬嗬道:“楊道長許多年前便頗有名望,靈華自然知曉一二。當時恰逢玄青出事,是否因為此事牽連了道長?”


    楊錫遲沉默了半晌:“靈華姑娘似乎對貧道的事很感興趣。”


    靈華頓了下,笑道:“步行遙遠,聊聊天解悶罷了。”


    “無妨,貧道找靈華姑娘幫忙,自是要把前因後果告知。”他一指右手邊的春暖閣,“是這嗎?”


    靈華抬眼看向春暖閣的二樓:“是,外麵有樓梯,從側麵上去就到了。”


    楊錫遲剛抬腳,靈華叫住他:“楊道長會算卦嗎?”


    他疑惑轉過頭:“不會。”


    靈華挑眉:“正好,我也不會。”


    二人上了二樓。這間春暖閣本是一家小型妓院,流傳一個傳說不知真假。


    從前有一女子不願從妓,在被迫接了第一個客之後在房間內上吊,死後的魂魄化為厲鬼,擾得妓院不得安生。每個前來快活的嫖客迴去後都日漸消瘦、形容枯槁,一副被吸幹了的模樣。


    時日一長,妓院被嫖客家人大鬧一番,又報了官,可能老板也覺得這地方風水不好,又在隔條街買了更大的店麵,開了家擷香院,每到晚上依舊門庭若市,絲毫不比之前差。


    而春暖閣則一直破敗,空置了兩三個年頭。忽有一年老板終於將店麵低價租出去,還在雲城內掀起一陣波瀾。


    靈華就是租下妓院之人。春暖閣二樓與一樓不互通,她看過鋪麵後欲租下二樓,可那左臉長著大痦子的老板硬是把一樓也送給她,隻收了二樓的租金。


    她並不嫌棄死過人的地方,也不怕什麽厲鬼作祟。生死乃人生常事,她遵循自然,不害怕什麽。鬼魂見了她根本不敢生事,自是可以過安穩日子。


    她將整個二樓重新整修了一遍,進門為廳堂,繞到廳後麵是她與恆古的臥房。臥房後麵留出一兩間以前的小屋打通,當做廚房和儲物間。


    走進廳堂的楊錫遲掏出一張符,將之貼在門口:“鎮宅用。以防你們不在時她出來生事。”


    恆古見楊錫遲又好像什麽都知道似的,更是如臨大敵,眼神緊緊追隨者他,生怕一不小心又讓他知道了什麽。


    靈華請楊錫遲坐下,給他倒了杯茶:“多謝。楊道長能否為靈華解惑,說說孫蓮苒?”


    楊錫遲象征性抿了口茶,思考後道:“她的確有魔化趨勢。如你們所見,她正被刺激去尋找更多的怨氣吸食,這背後的目的,我暫且不知。”


    “你知道這麽多,怎麽這件事就不知道了?”恆古沒好氣地問。


    楊錫遲無奈一笑:“貧道隻是一介凡人,怎會事事都知?”


    靈華抓住他話裏的字眼:“道長說孫蓮苒被刺激,可知是什麽刺激了她?”


    “貧道沿路上碰到她正在殘害村中百姓,她一邊殺人,一邊喊‘有朝一日我會殺了你’。靈華姑娘你也知曉,她的大仇已經得報,此事甚是蹊蹺。說來慚愧,貧道有機會毀掉她的肉身,她卻再次被那天的紅衣人救走,至今不知下落。”楊錫遲垂眸,對自己很是不滿。


    恆古聞言沉吟:“沒想到他現在要的是怨氣……”


    “什麽?”靈華聽到恆古嘟囔,低聲問道。


    “沒什麽!”恆古看了眼楊錫遲,什麽也沒說。


    楊錫遲察覺恆古的目光,繼續道:“此番貧道前來雲城,也是為了追查她的行蹤。不知靈華姑娘可知雲中商會?”


    靈華想起自己還假借雲中商會的名頭接近金老爺,而如今……她歎了口氣答道:“自是知曉。雲中商會是各行業龍頭組成的組織,集天下商賈於雲城,互通貿易,共謀利益。後來慢慢發展成貿易交流的聚集日,每十年一屆,開設市集以低廉的價格販賣,價格十年不變,便利百姓。”


    楊錫遲點頭:“貧道正是要去雲中商會的新任會長張開源家中作法。他說自己樂善好施,救濟過不少窮苦百姓。最近家中總是能看見一個獨臂黑衣人四處翻找,開始以為是窮人來找吃食,便沒有管,後問過他人都言並未見過此人,也從未看到有黑衣人出入。他心中膽怯,認為自己中邪,花重金請貧道來驅鬼。”


    “道長懷疑黑衣人正是孫蓮苒?”


    “是,明日貧道會去查看,再與靈華姑娘聯係。”楊錫遲將茶喝完,起身告辭。臨走時迴頭看了恆古一眼,“你最近有劫將至,要小心。”


    靈華送楊錫遲到春暖閣門口,互行一禮。正待走時,看到街邊一條長隊走來,為首的人身邊有二人敲鑼打鼓,身後有壯丁推了兩車東西,一車用木桶裝了滿滿的白粥,另一車上用木箱裝滿了饅頭。他們敲下鑼鼓吆喝一聲:“雲中商會會長張開源救濟百姓,布施白粥饅頭,不管老幼皆可領取!”


    街邊有個粗布麻衣的男子上前問道:“大人,可以給我三個饅頭嗎?”


    為首之人眼神示意,推車邊立刻有人拿了三個雪白的白麵饅頭放到男子懷裏:“來,拿好。”


    男子拿到饅頭後千恩萬謝:“多謝大人,張會長真是大善人!謝謝!謝謝!”


    為首之人聽到誇獎十分滿意,點點頭帶著隊伍繼續向前走。街邊的小商販們都討論起來:“張善人又接濟窮人了,真是心善。”


    “誰說不是呢,他每月都在不同城池布施,說要迴報百姓,真是個好人啊!”


    “可不嘛,他還知道惦記著老百姓,比那些幹賺錢不付出的富戶好多了。”


    “沒錯,哪有人能做到他這樣心善的啊?聽說之前有個賣米的去投奔他,直接提拔成他的分店老板了,現在富得流油呐!”


    靈華和楊錫遲都將街邊對話聽個清楚,她笑道:“看來新會長張開源在雲城的口碑不錯,在百姓眼中正如你說,一心向善。”


    楊錫遲不予置評:“明日看明情況後再與靈華姑娘見麵。”


    說罷行了一禮,轉身瀟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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