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緊,再收緊。大腦中好像有什麽被壓扁了,身體也像是被馬車攆過一般難以唿吸。


    這種窒息的感受持續了很久很久,但具體有多久已經記不清了,她隻知道,忽然之間一縷空氣進入鼻腔,身體向堵塞的通道被打開了一樣,忽而恢複了暢通。


    知覺正在慢慢複蘇,她好像死了一遍又活了過來,所有的感官正在重新蘇醒。


    一個熟悉的埋怨聲從耳邊傳來:「女妖的底細我沒探到,金奇苑的我倒是聽到些,她的情況比你想的複雜的多……」


    靈華越聽越不對勁,倏爾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與恆古手牽手站在安縣的街角,手心裏還握著一片槐樹葉。


    安槐的聲音還在耳邊絮絮叨叨,靈華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看向恆古,隻見他閉著眼睛眉頭緊鎖,似乎痛苦不堪。


    正當靈華猶豫要不要叫醒他的時候,恆古突然瞪大眼睛驚醒,打量過四周情景後疑惑地看向靈華:「我們怎麽迴到安縣了?」


    靈華也不知是何原因,隻得與恆古繼續聽槐樹葉中的消息。


    傳遞來的聲音還在徐徐不斷:「一年前?一年前金小姐是否性情大變?……何方妖孽,居然敢當堂入室?」


    聽到這裏,靈華當機立斷將樹葉扔到地上,果然還是清楚地聽到安槐的慘叫聲:「救命啊!」


    恆古心中一寒,緩緩低下頭看著那片樹葉,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想法:「這跟之前經曆的一模一樣,我們是身處幻境,還是……迴到過去了?」


    靈華看向周遭,路人的身影並不虛幻,一切皆是現實,她深思一番後執起恆古的手向城外走去:「先迴去找安槐,看來我們如今需要的情報不是黑衣女妖,而是現下的情況了。」


    雲城,春暖閣。


    恆古站在窗前聞著久違的空氣,心情格外舒爽:「雖然離開沒多少年頭,但感覺像半輩子沒迴來了似的,而且現在還是春季,萬物複蘇,正是伊始。」


    「是四季的嗎?」靈華坐在桌邊隨口低吟,麵上淡然心裏卻思慮重重。


    她摸向懷裏,自己好不容易收齊的鑒心鏡,如今又恢複成了一開始的樣子,隻有寥寥幾塊碎鏡,而恢複的靈力,享受了沒幾天便如泡影般消失了。


    究竟為何會變成這樣?


    一切重來,迴到過去?而這又是誰操控的?


    她腦海中不自覺想起了碧湖的臉。


    昨日,也許不算是昨日,是很久以後,碧湖被楚淳溪和成恆川握劍捅死,她沒有反抗,卻發動了一些秘法,讓他們迴到了從前。


    「她這般做的目的是什麽呢?」靈華不由自問,「想要迴到過去重新開始嗎?」


    恆古收迴目光走到靈華身邊蹲下,溫柔地執起她的手:「重新開始也無妨,我與你一起麵對。大不了就是再經曆一遍,反正你我都有記憶,根本不怕他們再來一次。」


    他學著靈華摸他的樣子,輕輕撫著手中的柔夷,哄小孩一般講著:「別擔心,不怕不怕。」


    靈華被他逗笑了,捧起少年青澀的臉,捏捏腮上的肉:「這般稚嫩的臉,說話倒是變成熟了。」


    恆古直往她懷裏鑽,厚著臉皮道:「你想看看我更成熟的樣子嗎?」


    女子笑意更濃,揉他順滑的發:「怎麽這般不知羞了?你以前說不出這種話的。」


    「現在能了,你不喜歡嗎?」恆古頭發散亂地從她懷裏抬起頭,眼神迷蒙地貼近,「試一試可不可以?」


    靈華的指尖點住他的唇咳嗽一聲:「說起來……先去安槐那處理理頭緒罷。」


    「怎麽又要躲。」恆古看靈華想要起身,不甘心地站起來,捋順頭發後跟著她出了門。


    二人輕車熟路地到了滄瀾閣,上樓時還能聽到安槐說書的聲音。他們進入大廳後已沒了位子,尋了角落站好,聽起說書來。


    「昨日說過這觀世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可穿越時間,迴到過去、看見未來,而今天要講的這事,與時間亦是有分不開的關係。原來不止觀世鏡可以跨越時間,人也可以。」


    安槐清了清嗓子娓娓道來:「坊間流傳了這樣一個故事,話說不知多少年前,有一戶名門高氏。高家有錢,家裏又出了一名秀才,自然是各家爭相攀附的對象。


    高家有一庶女珞琳,雖是小妾所生,但從小知書達理、生性純良,與兄弟姐妹都相處得和和睦睦、相愛有加。轉眼便到了二八年華,高家為她尋遍適婚年紀的男子,她卻一個也瞧不上,隻說有真命天子在等著自己,一定要等到這個人。


    眼看珞琳已年近二十,卻仍未出嫁,高家人個個兒心急,但珞琳以死起誓,隻覺命中注定那人離自己越來越近。」


    「這珞琳姑娘怕是以這當借口,不願嫁人吧?」一男子評頭論足,「沒有瞧上的,幹脆就不嫁人了。」


    他身旁的聽客搖搖頭:「我看未必,她可能是有癔症了,幻想出來這樣一個男子,其實都是騙自己罷了。」


    安槐莫測一笑:「非也,那命中之人在珞琳二十八歲時才姍姍來遲。一日她與三五好友外出踏青,卻不慎滾落山崖,正以為自己要命喪黃泉時,一個獵戶正打獵歸來,他發現了重傷的珞琳,將她帶迴了家醫治。


    珞琳醒來發現自己在陌生人家裏很是慌亂,她怕失去清白,便拿起獵戶的弓箭打算殺死對方。獵戶自然大驚失色,卻沒有傷害珞琳,隻是默默躲到房外,以天為被、地為床,這樣住了三日。


    珞琳見獵戶對自己並無歹意,才放下芥蒂與其攀談,言語中得知此人名為遠河,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憑自身本事習得一身武藝,偶爾打些山珍野味賣錢謀生。


    半月過去,遠河對珞琳照顧得無微不至,從洗衣做飯到尋醫問藥,她從未操心過。麵對這般溫柔的男子,珞琳的心終於有了不一樣的跳動,她對遠河越來越依賴,甚至想與其共伴一生。而遠河對珞琳也十分心動,二人商量之下便一同迴了高家。


    高家乃名門大戶,自然對一個獵戶不甚滿意,萬般退舍下,才同意讓遠河成為珞琳的護衛。而珞琳有了遠河在身邊,自然更不願嫁人,放出話去此生不嫁,隻與遠河雙宿雙飛。」


    「你講了這麽多,跟穿越時間有什麽關係?」


    「自然是有關係,你且慢慢聽。」安槐喝了口茶水,繼續道,「珞琳本以為二人會幸福一生,可好景不長,她貼身丫鬟對遠河青眼有加,遠河雖多番拒絕,可到底抵不過溫柔鄉。


    這二人竟不知何時廝混到了一起,珞琳親眼看見遠河與丫鬟衣不蔽體共眠一榻,她失聲痛哭絕望不已,悲憤之下竟拿起射箭直直插入遠河的心髒,遠河當即斃命。


    鬧出人命後,珞琳便瘋瘋癲癲,被官府羈押時,竟當街哭嚎起來,聲音之淒慘無人敢聽。這時她身上突然發出強烈的白光,映得周圍人都睜不開眼,隨即便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所有人都頭疼欲裂,身體如四分五裂一般難以動彈,可他們都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迴到了兩日前——也就是珞琳殺死遠河那日。


    等眾人圍到高家門口,卻發現珞琳與遠河雙雙死去了,隻留下一地的鮮血,還有貫穿二人的一支箭。


    後來官府發查出,珞琳在窗邊綁上了弓箭,在二人相擁時觸發,一箭射穿了兩個心髒,成為一對死命鴛鴦。這便是珞琳跨越時間的故事。」


    聽客們聽後久久未語,安槐拿出折扇點點桌麵:「這事詭就詭在,珞琳一普通女子,


    居然以自身之力逆轉時間,可見怨念之強大,隻是可惜啊……最後落得這般結局。」


    故事聽完,大廳中的人戀戀不舍的散去,而靈華與恆古卻在原地未動。


    秦絲站在門口送客,迴眸間一眼便認出了靈華,他翹起蘭花指對她揮手:「靈華姑娘怎麽來了?是安縣的事辦完了?這位又是?」


    靈華眉心輕蹙,明白了秦絲並不知時間迴溯之事,她介紹道:「他名喚恆古,是我的同伴。」


    恆古不樂意地噘嘴:「什麽同伴,我是……」


    說著被靈華捂住了嘴。


    秦絲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流轉,隨即一副「我懂」的樣子,花枝亂顫地笑起來:「這有什麽害羞的,一看你倆就是一對兒,多登對啊。」


    靈華的臉有些發熱,而恆古則對秦絲挑挑眉,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我們此番前來,是想找安槐問些情報,不知他可有空閑?」靈華掩不住自己粉嘟嘟的臉,幹脆便不管了。


    「他這人有的最多的便是空,我去叫他過來,你們先坐。」秦絲轉身去喚安槐,他收拾好說書的打賞便匆匆而來。


    「靈華,你怎地突然去了又突然迴來了?」他打量了恆古一眼調笑道,「還帶迴來一個小美男?」


    靈華聞言與恆古對視一眼,此時安槐不認識恆古,看來他也沒有以前的記憶。同是共同經曆過生死的人,為何他們對此毫不知情?「」


    她看著安槐微胖的臉想起了適才的故事,迴溯時間、迴到過去,難道隻有見到白光的人才有記憶嗎?


    「適才你講的可是真實發生的事情?」靈華神情嚴肅問道。


    安槐見她如此態度不由認真起來,他理所當然地點頭:「當然是真的,雖有誇大其詞的地方,但隻有講真實的事兒才會有更多人來聽,假話說多了,人們便不信了。」


    「我也相信這是真的。」恆古湊上前低聲說,「因為我與靈華經曆了一樣的事情,我們從兩年後穿越迴了現在,你是否知曉些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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