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化妖血,聚百妖之氣,化妖體之靈。小小一口,便可以補足靈氣,若喝滿一瓶,靈弱者變強,靈強者則妖氣滿盈,宛若修羅,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恆古喝下一瓶妖血,腥甜的血液滋潤到他的四肢百骸,如旱地逢甘霖,充盈著他匱缺的身體,熊熊的力量正在血管中燃燒。


    體內的力量一如那時吸入靈石之時,混亂而不受控製。天生神骨的能力逐漸顯現出來,與生俱來的力量瞬間壓製住了澎湃的妖力,恆古稍稍調息便抑製住了這股雜亂。


    腦中一片混亂複雜,炸裂般的疼痛忽然閃過,他猛然睜開眼,雙目赤紅,黑眼珠不知緣何縮小了一些,身上散發出妖冶的紅光,一如妖神降世。


    殷天無看著眼前的景象大張著嘴也忘記用衣袖去擋,連下手去取內丹的事情都暫時忘了,啜喏了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你……」


    恆古臉上與身上的傷口極速愈合,甚至連血跡都已經不見,他用手指輕輕拍打掉臉上的沙,抬眼輕視對麵震驚的人,聲音如從天淵傳到地麵:「殷天無,你看好了,你,才是輸家。」


    語畢,便是幹淨利落的一掌。


    沒有蓄力,沒有撤步,更沒有花費時間去觀察什麽。隻是輕易的一掌,殷天無就像被風吹走的樹葉,遠遠飄去,狠狠墜下,砸進木樓之中。


    恆古在沙地上瞬間消失,又出現在木樓門口,背後釋放著耀眼的血色之光,一步一步踏入屋內。


    他的赤目死死盯住地上不斷嘔出血水的殷天無,宛若妖神,如修羅,就是不像恆古。


    他見靈華正平安地站在相遂生旁邊,正用驚異又擔憂的眼神望著他。


    「淩古?」相遂生掐住殷天無的脖子質問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他怎麽會變強這麽多?」


    殷天無嘴唇嗡動,好不容易才擠出三個字:「純……妖血。」


    相遂生聽後臉色大變,指著恆古不可思議又暗地竊喜,不知想到什麽倏然落寞起來:「你喝了純化的妖血居然還活著!哈!如果師父還活著,他應該很樂意看到眼前這一幕……」


    「隻不過……」相遂生錘眼看了看顯然不能為自己助力的殷天無,又用餘光打量靈華。


    此時顯然不是抓住這個絕美實驗品的好時機,上報帝淵,尋來救兵才能成事。


    相遂生慢慢後退,話鋒一轉說道:「隻不過,師父被你們害死了,我遲早有一天會找你們把命要迴來!」


    他放完狠話,扔下殷天無快步向木樓邊角跑去,手心放出一道紅光打在牆上,牆麵立刻出現當時曹大夫屋內屏風上一樣的水波紋。


    恆古見他逃走微微歪頭,手指勾勾就將他拉了迴來:「為了生存拋下自己的同伴獨自逃走,你和你爹可真像。」


    「你說什麽!信不信我把你的嘴撕下來!」相遂生低沉著腦袋翻眼瞪向阻礙他逃走的少年,這人看起來比他大不了幾歲,居然藏有如此強的靈力。


    他不甘心如此窩囊地趨於人下,又急於逃脫報信,手心喚起紅光,起勢要攻向恆古。


    恆古如看待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稍稍用力揮手,相遂生便***控了一樣迎麵飛撞上木樓的內牆,又彈了下來。


    鼻骨似乎斷了,流出兩行血,沒等再說一句話,相遂生便暈死過去。


    恆古的赤眸沒在他身上多一絲停留,轉眸瞥向殷天無,語氣中含著痛惜和憤恨:「你真的把陳宛的骨灰全部灑在沙漠裏了?」


    「那,當然了。」殷天無大口喘著氣,快要失去神采的眼眸斜視恆古,依舊聲音斷斷續續,「留給你,幹什麽?不如,都,扔了。」


    「好,」恆古抬手就要打碎殷天無的天靈蓋,靈華卻上前一把攔住:「先不


    要動手,他在激你。」


    恆古見靈華來攔他氣焰消下去不少,垂眸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指指殷天無:「是他親口承認把陳宛的屍骨震碎都灑到這片沙漠裏了。」


    靈華眉毛一挑:「你說陳宛在此?那這裏是……」


    恆古的眼眸中的赤色慢慢變淺,他望向外麵小鎮龍門的方向,解釋道:「剛才木樓一下子炸了,然後那牌匾上小鎮的名字忽然從「接平鎮」改為了「豢者鎮」,這裏就是他們要引我們來的陷阱!」


    靈華並不驚訝,隻是緩緩點頭,一麵走一麵思忖道:「原來我們來到這裏不是偶然。雲城的失蹤案,讓我們發現的結印線索,還有陳宛的屍骨,一件件又串聯起來了。」


    「可惜,我並不覺得陳宛的屍首會被捏碎了撒到沙漠裏。」靈華蹲下身子,仔細端詳殷天無的穿戴。


    緞麵的外衣,素白的裏襯上沾滿了將要幹涸的血液。殷天無見靈華正打量自己,急忙轉過頭想扭過身體,但靈華一眼便看到他耳後隱約有個印記。


    「這是什麽?」靈華用衣料抱住手,扒開殷天無耳後的長發,露出一個金色的老虎印紋。


    殷天無見印紋被發現也不閃躲,索性翻身過來麵對靈華,胳膊肘撐在地上支起上半身。


    赤狐媚眼如絲,臉上的血跡為他平添幾分嬌弱破碎。他用恢複過來僅有的體力抓住靈華的手誘惑道:「你想看是嗎?」


    他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耳邊,眼裏已經發出幽幽的光芒:「想看就來摸摸啊。」


    靈華眼眸微抬,手心在殷天無麵前滑過,擋住狐眼放出的魅惑之光:「我確實要觸你,不過是要摸到你的記憶。」


    恆古上前對準殷天無的天靈蓋輕輕一擊,他當即不能動彈,隻用一雙勾人的眼瞥向恆古:「廢物,你不敢摸,你們怕死。」


    「我們不是怕死,是怕白白去死。」靈華背過身將鑒心鏡拿出,交到恆古手裏,「幫我好好保管。」


    殷天無見到鏡子眼前一亮,眼神在二人身上來迴遊蕩。靈華將他的表現盡收眼底,她手指點上殷天無的額頭:「殷右使,要死,也要死得其所才是。」


    靈力如擰起的鉤子,絞殺般鑽進殷天無腦中。靈華合上雙眼,探入殷天無的迴憶。


    茫茫沙漠裏,一座木樓佇立在荒無人煙的沙地之上。


    一點紅從木樓中走出來,他迴頭望了望破敗的樓閣,上下打量了一番:「帝淵為什麽要重啟這破地方,這樓真爛。」


    相遂生從殷天無身後走出,眼神犀利:「你算什麽東西,竟敢妄自議論帝淵?」


    殷天無陰笑一聲迴過頭,一扭身走向相遂生將手搭上少年窄窄的肩頭:「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空兒撿的哈巴狗。


    我和她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指點,快迴家把你的妖丹練出來吧,不然我真怕隨便一下就能把你拍死。」


    相遂生臉色極為難看,氣得渾身發抖。他用力把肩膀掙出狐妖的手心,指著殷天無鼻子咬牙切齒:「我是帝淵的左使,與你平級,你該對我恭恭敬敬,少用你出賣自己得來的地位與我相比。」


    「有本事你也賣啊,可惜你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矮子,帝淵連眼神都懶得分給你。」殷天無暗笑著看向隻到自己胸前高的相遂生,「你就是個半殘廢,知道嗎?」


    相遂生恨意橫生,他心知自己打不過殷天無,拚命壓住氣憤兇狠地抬眼瞪著眼前竊竊嘲笑他的高大狐妖:「你等著,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殷天無盯著相遂生看了半晌:「我等一萬年恐怕你也爭不上什麽,小廢物。」


    相遂生突然咯咯笑起來:「我看你才是廢物,你以為能一人獨寵多久?帝淵還不是照樣將你放入蛇窟,沒什麽可驕傲


    的。」


    他嘲諷地抬頭看著殷天無:「再說了,帝淵的計劃你能做到哪步?是煉了妖血還是抓了藥人?在這裏,現在是我說的算,為了帝淵的計劃,你隻能聽命於我。」


    相遂生得意地昂著頭:「你說的誘目標過來的引子呢?怎麽還不交與我?」


    殷天無白眼要翻上天,抬眸看向遠處的一座死屍壘起來的屍山:「壓在那底下,你想要,就自己翻去吧。」


    屍山。


    這裏便是接平鎮人口中說的「山坡」。


    本以為這些屍首會隨著殘影一起消失,然而真實世界中這些屍體仍在,他們如開始見到的那樣,一具一具緊貼著堆疊在一起。


    靈華與恆古站在屍山之下,抬頭看著有自己兩倍高的山體。恆古左手向前揮動,被從木樓帶出、漂浮在空中的殷天無失去控製般瞬間俯衝下來。


    恆古眼眸中還有淺淺的紅,黑眼珠已恢複成原來的樣子,他看殷天無將要墜到黃沙之中,手指向上輕抬,殷天無隨即在距離地麵隻有一捺長的地方停止跌落,他緊張地喘著粗氣,粗重的鼻息吹著地麵上的沙。


    「殷天無,陳宛的屍骨埋在哪?」靈華難掩自己的憤怒,嚴詞厲色道,「她何其無辜,不該成為你們用來要挾我的工具!」


    恆古亦是憤懣不堪,一指靈力打中殷天無腳踝處將其倒吊起來,叉腰怒吼:「掛你一天是掛,掛一年也是掛,若不想成為狐狸幹,就快點說出來!」


    殷天無本就被揍得天昏地暗,此刻血液全部湧向頭頂更是頭痛欲裂、難受至極,他咽下一口血沫,虛弱地一字一句答道:「南,南麵……一具幹屍,下麵……」


    靈華與恆古對視一眼,二人快步跑到屍山南麵,挨個兒去翻找陳宛的屍骨。


    二人皆不願再直麵赤裸裸的死亡,屍體上的千瘡百孔,去世之人張大嘴的模樣,仿佛像是能看到他們死亡之前多麽努力的喘息。


    生命的定格,從來都是最令人窒息的痛楚。


    靈華強忍著一身寒意與心間的悲涼,在幹屍與幹屍的夾縫中找到一根枯骨。她微顫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觸摸到這根骨頭,感應出陳宛的氣息。


    「恆古,在這!」靈華招手將恆古喚來,確認了位置後,二人飛身爬到屍山頂端。


    他們開始搬運屍體。


    死去不多時的;已經成為幹屍的;骨頭已經四下散落,與他人的混在一起,拚湊都拚湊不出來的。一具一具,一塊一塊,被靈華與恆古用雙手捧著,安放在滾滾風沙中。


    陳宛的枯骨終於露了出來,這副十多年前的屍骨已經脆成了渣,被上麵層層壓迫的屍體碾成了瑣碎的渣。


    靈華的心間如千刀萬剮般抽痛,她將骨渣和一些僅存的完整骨架用外衣包起來,抬眼看向接平鎮上空萬裏烏雲的天空。


    「眾生,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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