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兆曆497年,申武三十四年,一月,老皇帝病死宮中,太子忱乾南巡未歸。宦官趙鹿私通後宮假傳聖旨,立尚未就蕃的齊王為帝。


    二月,秦王忱瓊以“清君側”為名,起兵。雍王忱雄於巨遠城伏擊太子,王朝公認第一武夫老國柱欒靈玉戰死,太子下落不明,天下大亂。


    七月,太子聚攏江湖勢力,領華,蜀,夔,三州兵力殺迴京城。


    十月,長門之戰,太子帳下猛將如雲,秦王主力盡失,自刎於青衣江畔。


    十一月,雍王帳下主將王憲章臨陣投誠,忱雄被縛。


    十二月,楚王忱靖踏破京城,誅殺巨宦,腰斬毒妃,大開城門,獻齊王人頭迎太子入城。


    自此,三王之亂平定,天下暫歸太平。


    499年,武兆王朝第二十七位皇帝忱乾稱帝,國號淳豐。


    淳豐元年冬,大雪漫京城,數日未絕。


    武兆京城名為毓華,取自“鍾靈毓秀,物華天寶”,與國同壽。此刻,這座立於神州五百年的天下第一城,如一位似睡非睡的披縞老人,靜觀著一場“天妒”之災。


    戌時,沒有宵禁的京城依舊人來人往,時至年關,通紅的燈籠映著滿地白雪,照亮才子佳人的錦繡袍服,迎來送往,喜笑顏開,絲毫看不出經曆過動蕩的樣子。


    在鬧市盡頭,一輛馬車緩緩駛入宮門,暢通無阻,直至天子勤政殿。


    小太監掀開車簾,車內二人施施然走下,文武兩張截然不同的麵皮,皆是四品雲燕補服。


    中年書生模樣的名叫範良春,周正武夫模樣的名叫王炎秀,二人原是不第書生和小小縣尉,一年前與落魄逃難的太子相識才得了個不大不小的官帽子。


    兩人先是相視一笑,隨後聯袂快步入殿。


    殿內,身穿明皇五爪龍袍,龍首鳳睛的年輕君王正擺弄著麵前的炭火。炭火邊端坐這一名紫衣披裘的傾城女子,媚眼如絲,溫柔得看著眼前這位胸懷天下的英俊男人。


    看到兩人入殿,年輕人眼角掛笑,身旁女子看得入神,“範王二人可還適應這京中生活。”


    王炎秀有些拘謹,倒是書生一臉諂媚道“還行,廣德坊的燒酒,聚來樓的烤雞……甚好!甚好!額,就是我們二人都還缺個宅子,陛下要不,給臣安排一個。”


    皇帝笑聲爽朗道:“還是範愛卿知我,你怎知朕今晚要給你們安排住處,這長寧街可是馬上要給二位騰地方了。”


    王炎秀嗓音醇厚:“暗通雍王的莫家,妖言惑眾的欽天監老國師龐靈觀,目無天子的兵部孫承堅,禮部唐文,還有那清風盧氏的酸腐儒生,真以為陛下不知他們私下裏幹了些什麽,亂臣賊子罷了。”


    年輕君王拉著二人盤腿坐在地上,任誰看來都十分滑稽,皇帝笑意醉人:“有你二人知我,足矣!”隻是又想到了什麽眼角閃過一絲落寞,喃喃道“晏大哥,走好!”


    “愛卿今日便陪朕看看這武兆的臣子,是何等的‘忠君愛國’,哈哈哈。”


    ……………


    年輕君主,欲挽天傾。


    欽天監


    瞻星台上,一名枯槁披發的魁梧老人盤腿而坐,白衣白頭白雪,仰望著漆黑遠方。老人雙眼空洞,竟是沒有眼珠。


    此人正是國師龐靈觀,老皇帝的十大治世能臣之一,曾借天時收複南昭諸部的觀象神人。如今卻成了如此模樣。


    台下聚集了欽天監近百人,神情各異。


    前麵居中一人是個嘴唇鮮紅,鶴發童顏,臉上始終掛笑的老宦官—京城武力可入前五的天子近侍曹紅鵲,民間更有傳聞此人有吸食貌美女子鮮血的癖好。


    宦官身旁還跟著個中年人,欽天監監正,兵部尚書之孫,台上國師的首徒,孫炆璞。


    “老國師,陛下這還等著呢,開始吧!”宦官尖聲道。


    老國師沒有應答,隻是站起身來麵向西方。


    “有仙人曾言我大兆將興五百年。文兆三百年,武兆如今已至二百年,前後共二十七位君主,曆朝曆代,哪個能比,何其壯哉!”


    老人轉向宦官道:“老夫算出那西蜀晏家有亂國禍根,實乃天意。奈何陛下念及晏臨霄昔日恩情,不忍除患,臣不得已剜目明誌。今日將死,臣無愧天下,不負先帝。最後直言,晏臨霄和那孩子一個也留不得!還請紅鵲公公告知陛下,為國除患,保我大兆萬古基業!”老國師隨即仰天長嘯“先帝,宋相,韓將軍,莫將軍,欒國柱,龐某人貪生怕死,苟活於世,讓老兄弟們久等了。”


    “無妨,去也!”


    西蜀晏臨霄,當今天子能夠平定三王之亂成為皇帝,全靠了這位以一敵百的西蜀大劍仙,當今天子曾與其兄弟相稱。


    中年監正眼角微紅,嘴唇顫抖,不忍再看恩師赴死。


    老人長舒一口氣,並指刺向眉心,霎時間一圈暈氣炸裂開來,白衣無風飄搖,自無眼老人眉心處綻放出一道金光直衝黑夜,頓時天地清明。


    “散!”


    一刻後,大雪止息!


    兩刻後,月星隱現!


    毓華京城連日不絕的大雪,就這麽兩刻中便停了!


    老國師立於原地,眉心漸漸暗淡無光。


    在場眾人目瞪口呆,天子近侍曹紅鵲口中幽幽吐出四個字“相天法地”臉上笑容隨即轉為驚恐。


    老人微微轉頭望向自己的首徒,似能看見,鮮血從眉心淌入眼匡,虛弱道:“璞兒,這法眼雖脫胎於道門天眼,不是什麽入流的東西,但論本事,一點不比那道門天眼差。為師如今油盡燈枯,今日便將這畢生所學傳給你了,能悟到幾分,便是你的造化了。放心,陛下自有安排,你孫家的災不會牽連你的。”


    中年監正再也控製不住了,原地哽咽,哭得像個孩子。


    一道金光緩緩從老人雙指間飛向中年人眉心,老人倒地不起,生機全無。


    曹紅鵲袖手走在深宮廊道中,笑容似乎長在臉上一般,眼神深隨,嘴唇朱紅,黑夜中如同食人惡鬼。


    “什麽十大能臣,什麽一品神卿宋光霽,國柱欒靈玉,兵神韓起,鐵將軍莫誌淳,還有那某反的趙鹿……黃土罷了!可曾活得過咋家。隻要我活著,這往後的史書便指不定怎麽寫。”


    宦官拍了拍這身可統領後宮陰人的鮮紅袍子,淡淡笑道:“醃臢閹人又如何,誰敢不敬咋家!”


    轉角處,一位身披金甲的魁梧中年將軍與曹紅鵲迎麵對上。


    兩人撇了一眼對方,沒再說什麽,同時轉身,一齊朝勤政殿走去。


    殿內。


    兩人跪地,齊聲道:“參見陛下,見過明妃”。


    皇帝早已坐迴龍椅,剛到的範王二人站在一旁,被叫做明妃的女子依然靜靜的看著眼前人。


    “龐國師已止大雪,並將一身本事給了孫監正,自己去向先帝請罪了。臨走前,立勸陛下除掉晏臨霄和其與郡主之子。”


    “孫家,唐家,莫家大小一千四百五十三,已關入殷陽獄,雄州盧氏全族也已押往京都,聽候天子發落。”


    皇帝冷哼一聲,不理會跪地兩人,提筆寫下了三個名字,交給了一旁的範良春。


    朱原普王衾素曹欽風


    皇帝撇了一眼殿前金甲,道:“馮沉你領二百禁衛陪範王二位大人走一趟,務必把這三人給朕帶迴京城。”


    金甲將軍沉聲道:“領命!”隨即退出殿外,隱如黑夜不見蹤影。


    年輕皇帝看了一眼神邊女子,微微一笑:“紅鵲擬旨!”


    “大象初定,亂臣已除,舉國同慶,大赦天下,安定社稷,免稅三年。”


    “封明妃姚氏為我大兆皇後,姚氏為朕所生之女雲珞為我大兆長公主,老將軍姚崇為崇國公,欒國柱義子洪隱罡為我武兆太平將軍,封………”


    年輕君主撫摸著姚姓披裘女子的纖纖玉手,立於雪中,轉頭看向大殿金鑾:“仙人讖語,我大兆當興五百年,荒唐荒唐,朕便要給那仙人看看,朕主政下!五百年後的大兆!”


    毓華城,西城城牆,一位背匣佝僂老乞丐若無其事得躺在城頭,無視守夜士兵,自顧自喝酒。


    城頭士兵似乎習以為常,或者說是束手無策,沒有人去管這個大膽老乞丐,甚至主動讓出了老頭睡覺的位置。


    老人一飲壺中烈酒,摸嘴笑道:“忱家人呀忱家人,怎麽代代如此小氣,祖傳的過河拆橋,我那晏姓徒弟死的冤啊,冤啊!為了江山,負了大義。五百年大兆,五百年也不過如此嘛!哈哈哈!”


    要是換任何一個人說這話,九祖早就除盡了。可此刻城頭士卒人人置若罔聞,畢竟連已死的欒國柱都沒有十足勝算的老怪物,天下又有幾人!


    老人就這麽就著春節京城的萬家燈火,立於城頭,指點江山!神彩飛揚!


    入夜了,老人似乎有些困了,就這麽斜靠著城牆望向遠方,醉道:“老城做席,風雲為被,星月與我同夢,天地與我共醒,快哉快哉,此間樂,不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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